第239章 外婆走了
他最終沒有給夏熙發消息，一是沒想好說什麼，二是時間太晚。
徐衍風一整晚沒睡，第二天清早，天還沒亮，他換了身衣服，去衛生間裡洗了把臉，出門乘電梯下樓，到停車場。
手握住車門把手，徐衍風忽然想到自己昨晚喝了很多酒，酒精可能在身體裡還沒完全代謝掉，於是給司機打電話，叫他過來一趟。
司機有點懵，一看時間，將將六點。
按照正常的上班時間，徐總也沒這麼早出門過，何況今天周末。
司機以為臨時有別的行程安排，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去。
坐進駕駛室，司機問徐衍風去哪兒。
徐衍風捏了捏眉心，說了個幼兒園的名字——育才幼兒園。
司機心中困惑，什麼也沒問，驅車前往幼兒園。
車停在幼兒園對面的馬路邊，徐衍風沒有下一步動作，側頭望向窗外。左側的車窗正對幼兒園門口，柵欄門關閉，牆體色彩鮮艷，透過門縫能看到裡邊綠茵茵的草坪，大象造型的滑滑梯，還有長頸鹿鞦韆，角落裡遺落了一顆足球。
等的時間有點久，司機下車抽了一支煙。
從六點半到八點，太陽逐漸升起，金燦燦的陽光打在牆上，顏色更鮮亮。
司機重新上了車，徐衍風低頭看了一眼腕錶，已經八點過五分了。他等得心焦，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幼兒園一般幾點上課？八點半還是九點？」
如果是八點半，這個時間也該有家長送孩子過來了，但他一個人影也沒看到。
司機沒讓內心的無語表現在臉上：「徐總，今天星期六，小孩不上學。而且，幼兒園近期陸續開始放寒假了。今年過年比較早。」
徐衍風：「……」
空氣安靜了幾秒，徐衍風動作緩慢地拿出手機。昨晚沒給手機充電，只剩百分之十幾的電量，屏幕上顯示得清清楚楚，今天確實是星期六。
就算他在這裡等上一天，也不會見到孩子。
他又不能直接衝到夏熙家裡去。
指腹在眼皮上壓了壓，徐衍風將手機屏幕倒扣在腿上，吩咐司機：「去公司。」
*
夏熙早上醒得很早，外婆還睡著，她沒鬧出聲響，怕吵醒外婆，靜靜坐著處理手機上的未讀消息。
半小時前，黃時雨給她發了條消息：「熙姐，設計方案徐總看過了，有幾點意見要跟你當面談。你十點得去徐氏一趟。」
夏熙揉額角。徐衍風絕對是故意的，大周末拉著人加班就算了，下達命令的時間還這麼早，很難說他不是臨時起意。
夏熙：「行，我知道了。」
黃時雨：「熙姐，你起這麼早？」
夏熙：「嗯。」
外婆醒了，夏熙扔下手機，服侍她洗漱。
老太太愛乾淨，夏熙拿梳子給她滿頭銀髮梳得順順溜溜，攏上一隻她最喜歡的玳瑁色發箍。
醫生前來查房，例行問了幾句，沒什麼問題。醫生走後，夏熙開始張羅外婆的早飯：「外婆早上想吃什麼？」
外婆想了想，自知有些強人所難：「想念乾林的小吃了。」
夏熙在手機上搜了，還真有店鋪，不過離得遠，不在外賣派送範圍內：「等護工過來了，我就去給您買，保證讓您吃到。要不咱先吃點別的墊墊肚子，得等很久，不能讓您挨餓。」
「那就喝點粥吧。」外婆精神比昨天好了很多。
夏熙買了養生粥，盯著外婆吃完，等護工到了，有人照看外婆，她就拿著車鑰匙出去。
上車後，她先給蘇瑾茹打了個電話，還沒開口，蘇瑾茹先問起外婆的身體。
「醫生來看過，挺好的，吃了一大碗粥，想吃乾林的小吃了，我現在去給她買。」夏熙巨細靡遺地講，「您帶子衡和悠悠過來吧。外婆看到倆小孩心情應該會好很多，別忘了給他們戴口罩，醫院裡病菌多，尤其是住院部這邊，什麼病人都有。」
「吃完早飯我們就過去。」蘇瑾茹說，「倆孩子昨晚就念叨怎麼沒見著太外婆。」
「跟小萱也說一聲吧，她還不知道。」
昨天情況緊急，考慮到夏萱的身體，沒敢告訴她，今天外婆情況穩定了，該讓她知曉，免得日後她再知道這事，心裡愧疚。
夏熙想得周全，蘇瑾茹都聽她的。
一來一回，加上排隊的時間，夏熙花了快兩個小時才返回醫院。過去一趟不容易，她多買了一些，媽媽也能嘗一嘗。
從店鋪出來時，她每樣嘗了一口，是正宗的乾林小吃，味道跟老家賣的一模一樣。
乘電梯上去，左轉，第二間是外婆住的病房，門大敞著，裡面傳來壓抑的哭聲，夏熙心臟一緊，預感不好，加快了步伐跑進去。
夏熙沒有在病床上看到外婆的身影，夏萱摟著兩個小孩哭，她的丈夫陳松白在一旁陪著她，輕拍她的肩膀低聲安慰。
夏熙臉都白了，她沒化妝，所以特別明顯：「外婆呢？」
夏萱站起來，臉上掛著淚，喊了聲：「姐……」說不出別的話。
悠悠用手背抹眼淚，哭得嗓子都啞了：「他們說太外婆死了。媽媽，人死了是不是就不會再睜開眼睛、再張嘴說話了？太外婆可不可以不要死，我想她陪我玩。」
子衡也用袖子擦淚，抽抽噎噎。
六歲的小孩已經能隱約懂得死亡的意思，只是了解得不夠透徹，淺顯地認為那個人不會再出現在生命里。
夏熙雙手脫力地垂下，手指勾著的幾個塑膠袋掉在地上，湯湯水水灑得到處都是，她的褲腿也被濺上了。她看著夏萱，神色木然：「怎麼會……」
醫生前腳來檢查過，外婆恢復得很好，怎麼會突然沒了。
她不信。
夏萱握住姐姐冰涼的雙手：「外婆覺得熱，想喝口涼水，我沒給，倒了一杯溫水餵她喝。她喝完就說困了，睡過去沒多久就停止了呼吸。」
夏熙搖頭，她不信外婆就這麼走了。
外婆還沒吃到乾林的小吃，還沒等到大姐出來，還沒有親眼看著她穿婚紗嫁人，還沒有等到她有足夠的能力重新開張佩珊大飯店，怎麼能走了？
夏萱抱住她，哭得肩膀顫抖。
夏熙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大腦空茫，抬起手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背，麻木道：「醫生說過，你的病要切忌情緒波動大，聽話。」
蘇瑾茹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幫忙的護工，蘇瑾茹眼圈微紅：「熙熙，外婆走了。」
外婆走得很突然，也很安詳，沒受多少病痛的折磨。
護工阿姨第一個察覺外婆沒了呼吸，立刻提醒了家屬。蘇瑾茹叫來醫生，醫生一查看就知道老人家已經過世了，按照規定還是進行一番搶救，最後宣布死亡。
沒有任何術後不良反應，排除其他因素，外婆是壽終正寢。
*
上午九點四十，黃時雨給夏熙打電話，提醒她去徐氏，怕她忘了。
夏熙剛躲在衛生間裡哭了一場，情緒漸漸平穩，接電話前拿涼水沖了臉，使自己快速冷靜，然而聲音里還是帶了一點鼻音：「你替我去，我走不開。對方提出的意見先記下來，回頭整理好給我，我再找時間修改。」
黃時雨「啊」了聲，出乎她的意料：「我一個人去嗎？」
「我叫陸總陪你。」
「不不不，不用了，我一個人也行。」黃時雨感謝夏熙的信任，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她，她向夏熙保證，「我一定會完成。」
「嗯，有事再聯繫我。」
夏熙收線，兩隻手撐在盥洗台兩邊，低垂著頭，臉上的水珠一滴滴砸進白色的池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