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斑駁,層層疊疊的林中,馬車在林間道上飛駛而去。
胭脂趕了一段路便覺著有些不對勁,一拉韁繩停下馬車,神情極為複雜地看著前方。
坐在一旁的顧雲里,全身一下緊繃起來,神情戒備看向前方,沉聲問道:「怎麼了?」
顧夢裡也從裡頭掀開了車簾,娥眉微蹙,看著四周寂靜的林子,神情極為凝重。
胭脂見得二人這般如臨大敵,一時有些尷尬,前頭真沒什麼人,她……只是找不著路,旬家的方向似乎是往這條路去,又似乎不是……
這林子的樹長得都差不多,她駕著馬車行了這麼遠,這路就一直沒變過,莫名讓人有種走不到盡頭的古怪感覺。
胭脂微微語塞,默想了片刻才看向二人,「我摸不准方向,你們在這此處歇著,我去前頭看看路。」言罷,又將手中韁繩遞給顧雲里,二人還未回過神時便從馬車一躍而上,飛踏過林,身姿乾淨利落,衣帶飛揚,黑衣一下融入夜色,眨眼間便消失在了林子裡。
此處樹木太過密集,地形複雜偏僻,林子裡頭一片漆黑,幽深寂靜,霧氣極重,五步開外便能瞧不見人,極難辨路。
胭脂這一探路就已然花費了半個時辰,待摸清了大概方向忙原路返回,待到近了原來的位置,卻發現只餘一輛空馬車。
環顧四周,竟空無一人。
胭脂腳下微頓,忙疾步上前掀開車帘子,裡頭也是空蕩蕩的,只余端端正正擺著的骨灰盒與行囊。
四周一片寂靜,只余夜風打在葉兒上沙沙作響,襯得林中越發瘮人。
胭脂心下微沉,伸手拿起放在馬車上的刀,微微側耳細聽,帶一聽到遠處細微聲響,她轉身疾走幾步,一個飛身躍起,踏葉林間,往那處方向飛快略去。
待到近前,便見顧氏兄妹在林間小道里相攜而逃,身後幾人緊追不放。
胭脂慢慢俯身近前,悄無聲息隱在樹間,這些人她見過,是蘇幕身邊的小廝,他們來了,那蘇幕自然也來了。
胭脂只覺艱難得很,他竟然這般快就追了過來。
顧氏兄妹一個是文弱書生,一個是弱質女流,如何敵得過這些人的速度,不過片刻工夫,他們便被攔了下來。
顧雲里忙將顧夢裡護到身後,看著他們厲聲道:「你們究竟要如何?!」
幾個人攔著他們去路,卻不接話。
林間霧氣漸深,又隨風拂去,不遠處慢慢走來一人,鴉青衣袍繫著同色腰帶,腰間綴著一塊暗金鑲玉,手中的摺扇墜著暗青暖玉,墨發用暗金雕花冠束起,額前微有髮絲垂落,眉眼如畫蘊染風流,行走間清貴之勢壓人三分,如玉的面容隱含一絲『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平靜。
胭脂看著他微微一怔,他們好些日子沒見,現下驟然瞧見竟有幾分陌生之感。
他站定幾步前,神情淡漠看著二人,忽言辭輕緩道:「胭脂呢?」那稀鬆平常的語調叫人心頭莫名一緊,尾音慢慢落下,胭脂不由下意識放緩了呼吸。
顧氏兄妹看向前頭站著的蘇幕滿目仇視,聞言皆悶聲不吭。
一旁站著的蘇安冷不防一拳揮向了顧雲里的肚子,顧雲里悶哼一聲,疼得直不起腰。
顧夢裡嚇得尖叫一聲,忙伸手扶住他。
蘇幕神情淡漠看著,也不說話就靜靜等著,顯然他若是沒等到一個滿意的答覆,這顧雲里必然是會活生生打死在這兒的。
胭脂越發握緊手中的刀,目不轉睛看著,她連六成的勝算都沒有,絕不能貿然行事。
蘇安並幾個小廝見他們不回答自家公子的話,撩起了衣袖準備大幹一場。
顧夢裡見狀忙看向蘇幕急聲道:「我們兄妹二人根本沒見過什麼胭脂!」
顧雲里看著他,不由諷刺道:「你這種人是要用用胭脂,遮遮面上的殘暴之相!」
蘇幕聞言看了顧雲里,半響,突然垂首輕聲笑起,摺扇在指間輕輕一轉,神情頗有幾分漫不經心,笑看他們,明知故問道:「二位這般披麻戴孝,可是家中出了什麼變故?」
顧氏兄妹聞言皆恨不能生啖其肉,飲其血,將眼前這人挫骨揚灰,已解心頭之恨。
顧雲里聞言發指眥裂,胸腔劇烈起伏,暴怒到了極點,恨聲道:「蘇幕,我顧家與你不共戴天,似你這般罪惡滔天的畜牲,早晚有一天不得好死!」
蘇安狠踹了顧雲里一腳,顧雲里直往地上跌去,顧夢裡連帶著倒了下來。
顧雲里被踢得狠了,一時竟有些站不起身。
顧夢裡在一旁慌叫道:「哥哥!」
蘇幕看著他們神情淡漠到令人髮指。
胭脂神情凝重,心慢慢沉了下來。
顧夢裡眼含恨意看向蘇幕,既然怎麼樣都是死,何不直接和這人拼了命去!
她猛地站起身拿下發間的銀簪子沖向蘇幕。
一旁小廝見狀也不攔著,上回兒公子可不就放過了這姑娘,還讓人打聽了住處,可不就是瞧上眼的意思。
這姑娘麵皮生得這般好,心思又單純得很,拿了根銀簪就想著殺人,天真爛漫得實在叫人不忍心動手。
蘇幕靜靜看著,待人進到跟前,才慢條斯理伸手擒住了顧夢裡的手腕,反手一折。
這力道自然是不輕的,顧夢裡疼得倒抽一口涼氣,死死咬著牙硬是一聲沒吭。
蘇幕微一挑眉,手上用勁,顧夢裡終是挨不住痛叫出聲。
顧雲里一聲怒吼,「畜牲,你放開我妹妹。」
蘇幕微微一笑,漫不經心道:「你這妹妹倒是能忍,比你有出息得多.......」蘇幕微微一頓,故意用摺扇輕輕滑過顧夢裡的臉,神情恣意,意味深長道:「且來得這般巧,我怎麼可能輕易放開?」
顧夢裡眼裡恨意更盛,恨不能當場就殺了蘇幕。
胭脂聞言心口一刺,既而又覺胸口一陣陣悶疼。
顧雲里忙掙扎著起身往前沖,一旁的小廝上前拖住了他,顧雲里掙脫不得,只能惡狠狠看著蘇幕暴怒道:「蘇幕,你要是敢碰我妹妹一下,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蘇幕權作沒聽見,只微啟薄唇淡淡問道:「我再問你一遍,胭脂在何處?」那平平淡漠的語氣莫名讓林中氣氛平添壓抑之感。
「你先放了我妹妹!」
蘇幕聞言微垂眼睫,片刻後,忽平靜說道:「既然如此,我便只能送你一程了。」他眼神一暗,猛地推開了顧夢裡,突然出手襲向了顧雲里。
胭脂沒料到他突然出手,這眼看顧雲里就要送命,她顧不得那麼多,只能從樹間飛快躍下擋在顧雲裡面前。
下一息,蘇幕近到跟前,一掌猛地落在了胭脂胸口。
胭脂被這一掌擊地往後一傾,猛地撞到了顧雲里身上。
蘇幕微有怔松,面上竟有些幾分反應不及的錯愕。
胭脂生受這催心一掌,臉色驟白,繼而不帶半刻停頓,猛地抬腳用盡全力狠狠踹向了蘇幕。
蘇幕受力不穩,連退幾步往後倒去,嚇得身後小廝忙七手八腳地上前扶住他。
蘇幕借著小廝猛地站起身,額間微有髮絲垂落,抬眸看來,眉眼驟染凜冽殺意。
胭脂呼吸漸亂,抬手按住胸口,心中後怕不已,這一掌要是擱顧雲里身上,只怕早已氣絕,蘇幕下手實在太狠絕,連她也受不住一二。
胭脂喉頭腥甜驟癢,微微一咳,猛地噴了一口血。
「胭脂!」顧雲里忙伸手扶住胭脂,神情極為擔憂害怕。
蘇幕看在眼裡,忽緩緩說道:「胭脂,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那模樣神情跟捉姦在床的相公沒什麼分別。
胭脂見狀突然笑出了聲,他擺明將自己當做娼妓玩弄,現下又這副作態可不就是有趣得很嗎?
蘇幕眼眸漸暗,黑漆漆的眼看著胭脂,只覺瘮人。
林中靜地只余沙沙風聲,夜風微微拂過蘇幕的衣擺,他微垂眼睫,眼裡神情莫測,半響才輕掀眼帘看了過來,手中摺扇微微一轉,抬步向這處緩緩走來。
胭脂全身緊繃起來,胸口的傷隱隱作痛,目不轉睛地看向他一步步而來。
蘇幕漸近眼神突然一變,凜冽陰狠,猛地伸手襲來。
胭脂抬手拿刀一擋,只覺手一下被震麻了。
蘇幕淡漠著眉眼,手中摺扇微轉,帶著凜冽風勁伸扇襲來。
胭脂忙伸手一擋,只覺入骨之疼,胳膊驟然失了力,她忙後退幾步避開,手還在微微發抖。
蘇幕幾步上前,一刻不放出手擒拿,胭脂忙一個閃身迅速避開,足尖輕點,一個飛身而上隱入樹間。
蘇幕一擊落空,輕身上得樹間,追著胭脂而去。
顧雲里見狀一急,忙追趕而去,才跑了幾步就被一旁的小廝攔住,他神情頓如陰雲密布,這一遭只怕三個人都要折在蘇幕手裡了。
林中瀰漫著霧氣,襯得樹上葉兒深綠蒼翠欲滴下水。
胭脂幾個起躍一下撲落在地,她實在跑不動了,蘇幕簡直如蛆附骨,她竭盡所能也擺脫不了。
她強忍胸口的悶疼往林子更深處疾步行去,不過行了幾步,胸口突然一陣令人窒息地刺疼,她忙扶上一旁的樹幹劇烈喘氣著。
時間不等人,蘇幕這一世偏偏不是個路痴,要不然她哪用得著這般狼狽。
胭脂微蹙黛眉,略緩了緩,才強忍著疼往前而去。
後頭一陣細微動靜,胭脂眼神一凜,忙快步掩到樹後閉氣凝神,此處樹林密集,霧氣瀰漫,這般一藏極難看見。
片刻後,身後腳步聲漸近,胭脂一時心跳如鼓,後背都微微汗濕。
「胭脂。」
作者有話要說:顧雲里:「我和蘇幕絕對八字不合!」
丹青手:「你和他八字合才是奇怪……」
顧雲里:「……」
ps
丹青手:「小精靈們,我又被放出來啦哈哈哈,筆芯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