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聞言真真如遭雷劈,看著褚埌一時回不過神來,後頭視線落在身上半點不能忽視,一時手不是手、腳不是腳,越發僵硬起來。
褚埌見胭脂這般驚訝,才覺自己太過突然,但話都說出來了總不好再收回,便開口緩和道:「這般是有些倉促,我本該找人上門提親,不過我沒有家中長輩,你也是一個人,便只能親口先問一問你,若是同意我明日便準備著親自上門提親。」他倒是沒想過胭脂會不願意嫁給他,畢竟以她這樣的嫁給自己已是大幸。
他其實已然觀察了胭脂許久,這鎮上女子也看得七七八八,唯獨胭脂長得討喜,幹活又勤快,一個人也能將自己養活,是個會持家的,比得那些千金小姐不知有多好,他自個也拿捏得住。
胭脂從來沒遇到這般突然求親的,腦子一下空白,只能傀儡一般回道:「褚先生……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是有……」胭脂說著突然一頓,本還想拿自家相公說事,可是想到蘇幕就站在後頭,她便是臉皮再厚也開不了口,便只能另想法子婉拒。
褚埌見狀便以為胭脂害羞,女兒家矜持一些是好的,胭脂又頗得他心意,只唯一不喜得便是她整日拋頭露面地在外唱戲,這嫁了他之後自然是不能再唱戲的,「你不必不好意思,我既開了口便一定會做到,你嫁進來以後,便安安生生替我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也不必再拋頭露面的唱戲,這般辛苦地謀生計……」
褚埌正專心致志說著,手中的油紙傘便被人突然抽了去,他抬眼望去便微微一愣,是剛頭站在後頭他沒有看清的那個人,卻不想著鎮上什麼時候來了這般金玉人物,那通身的氣派便是粗布麻衣也掩蓋不去,這些他也不過在京都那些大官身上見過。
褚埌看著蘇幕一時說不出心中滋味,他在京都比不了人也就罷了,沒想到在這麼個犄角旮旯的小地方,竟也……
胭脂見蘇幕面無表情的模樣便有些膽戰心驚,卻不想他忽然溫和有禮開口道:「這位兄台,你有什麼話往後再說罷,姑娘家禁不起風吹,借你的傘一用,來日有空再送還給你。」
「哎,你這人……怎麼這般……」
蘇幕權作沒聽見,打開油紙傘步下台階走到胭脂面前,將油紙傘遞到她前頭,朝她伸出節骨分明的手,淺聲道:「走罷。」
檐上雨珠落下,些許濺落在蘇幕深色布衣上,烏髮上,襯得眉眼越顯惑人,乾淨修長的手上也沾染了晶瑩的雨珠,衣袖顏色越深。
胭脂見他這般才鬆了一口氣,她都怕他一傘就把人打暈了去,這下倒是叫她出乎意料,寬心之餘便忙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下了台階往他的傘下蹦去。
褚埌一時有些反應不及,呆若木雞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待到他回過神來,他們二人已然走遠。
胭脂跟著蘇幕走了許久,剛頭他手心的雨珠帶著些許溫熱沾到她的手心上,現下自己的手還有些潤濕,帶著微微涼意。
雨也漸漸小了下來,胭脂一時有些不敢看他,只垂眼看著自己的手,他的手比她大許多,手上的薄繭觸到她軟嫩的手心,有極輕微的刺疼。
胭脂眼眶微微有些發澀,她以為他們再也不會見到了,他做的孽有她一半的債,她卻全來怪他,他往後若是知道了,會不會恨她?
默默走了一陣又走回了剛頭的大樹下,老者們早早避回了屋裡,這般雨天街上是沒什麼人,鋪子也關得七七八八,或者敞開人卻到了屋裡歇著。
他的衣擺偶爾拂過她的手背,一下一下,胭脂忽然忍不住伸出細白小指捏住了他的衣角。
蘇幕腳下一頓,停了下來看向她,卻不說一句話,神情頗有幾分肅然。
胭脂不防他現下衣角都不讓人拉了,忙小心翼翼鬆開了,半響才如同敘舊一般,澀然開口道:「你這些日子過得如何?」
蘇幕看著她眼眸越深,神情越顯淡漠,忽然冷笑出聲,清越的聲音伴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傳進耳里,暗含幾分諷刺,「不勞胭脂姑娘費心。」看著她眼裡越升怨氣,末了像是不想再多看她一眼,拉起她的手將傘柄塞到她手上,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進絲絲雨幕里,片刻間便離了胭脂幾步遠。
胭脂呆愣愣拿著他給的傘,看著他走遠,終是忍不住喃喃叫道:「蘇幕……」
前頭走著的人充耳未聞,胭脂忙打著傘小跑著追了上去,將手中的傘撐過他頭頂,站在他面前仰頭看著小聲道:「蘇幕,下雨了呢,不打傘會生病的,你要去哪裡我送你過去罷。」
胭脂軟嫩白淨的面上沾了迎風而來的細微雨絲,蘇幕目光輕輕掃過,不由自主落在嬌嫩的唇瓣上。
他淡淡看了一眼,又漫不經心收回了視線,聲音極輕似含譏諷道:「便是病死了,與你又有什麼干係?」
胭脂聞言心裡一刺,忙丟了手中的木籃子,伸手去抓他的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幕手一抬避開了她的手,冷然道:「你心裡巴不得我死,又何必在我面前演戲。」
胭脂聞言急得不行,忙搖了搖頭言語蒼白無力辯駁道:「我真的沒有這樣想……」
蘇幕眼神一變,言辭嚴厲道:「胭脂,你不願意和我在一塊兒可以明明白白和我說清楚,何必這般費盡周折地跑到這麼個鬼地方躲三年,你明說了我難道還會不依不饒地纏著你不成!」說到最後,聲音漸大,那模樣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胭脂被他這麼一凶,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忍不住委屈地掉起金豆子來。
斜風細雨輕輕飄著,街邊棺材鋪的掌柜忽然打開門,往外頭「嘩啦」一下潑了一盆水。
抬眼瞧見遠處站著相顧無言的兩人,那模樣一瞧就是小夫妻吵架,一時忍不住多看幾眼,看了半響才越覺眼熟,那不是唱戲的胭脂嗎?
她相公回來了?
錢掌柜眯起眼打量起站在胭脂前頭的那人,差點忍不住瞪出了眼,這是哪處的山水這般養人,長得跟畫裡的人似的。
錢掌柜見他們沒察覺,忍不住拿著盆子一步一步偷偷摸摸往前湊近了看。
蘇幕見她擱眼前掉眼淚,半響才道:「讓開。」
胭脂干站著不動,睜著濕漉漉的眼兒,可憐巴巴望著他。
蘇幕冷著臉直接繞開她往前走去,胭脂見他這樣生氣走了,越發擔心起他,忙淚眼汪汪一步一步跟在他後頭。
蘇幕剛頭還疾步走著,後頭便微微慢了下來。
胭脂默默跟了一路,發現他越走越偏僻,待走到了荒郊野外的一處孤廟,才停了下來進了去。
胭脂見狀微微有些怔忪,忙撐著傘小跑著過去,進了廟裡,便見蘇幕坐在裡頭生火,見她進來也只淡淡掃了她一眼,後頭便當做沒她這個人一般。
這廟極為破舊,十幾年前就廢棄了,上頭屋檐都破了一大洞,光透進來連帶著雨絲也飄進來,樑上結滿了白色蛛網,條條破布七零八落垂下,瞧著極為荒涼。
胭脂一時心酸不已,沒想到他竟落魄到這種地步,他以往那般愛乾淨挑剔,現下卻要住在這種地方,他怎麼受得了?
胭脂站著看了半響,蘇幕那頭已經生起了火來,十分熟練的模樣,叫她越發心疼起來,正要上前便見蘇幕站起身,往後頭草堆上一躺,便當作胭脂不在一般,閉目養神。
胭脂忍不住嘀咕道:「這樣睡會著涼的……」
蘇幕聞言也不說話,只轉過身將背對著她。
胭脂見他不理人,便上前幾步在他一旁蹲了下來,伸出細白小指拉拉拉他的衣角,輕聲道:「蘇幕,你來我屋裡睡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胭脂:「求助,是不是明說了,他就願意放手了?」
丹青手:「你是不是傻,要是說說就能放手你前頭用得著費這麼大的勁嘛~」
系統提示:「變態生氣說得話千萬不要信,不然你會死得很有樂感。」
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