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024-09-01 02:25:16 作者: 丹青手
  夜半三更,漆黑的村子裡突然傳來「砰砰」聲響,一下一下極為輕緩,透過緊閉的屋門幽幽傳來。

  沈甫亭早已交待了不得離開屋子半步,因此所有人都很謹慎,不曾出屋一步,連覺也不敢睡。

  錦瑟一人落了單,葛畫稟多少憂掛於心,雖說錦瑟的性子確實任性了些,可畢竟是個姑娘家,總不能將她置於危險之地。

  外頭的木敲竹筒聲一直未停,在夜裡越顯古怪可怕。

  葛畫稟有些坐立不安,「沈兄,我們要不要去看看錦瑟姑娘,我怕她一個人有危險。」

  沈甫亭正在做兩手準備,明日一早務必要離開此處,若是外頭大霧未散,也不至於沒了防護在身。

  他將裹在布里的藥微微碾碎倒在水盆中,聞言並不在意,拿過裁好的布,一塊塊放在水中浸泡,「葛兄不必擔心,錦瑟姑娘離我們這般近,若是有事必會開口呼救,現下夜深我們兩個男子去叨擾,恐會壞了姑娘清譽。」

  葛畫稟聞言也覺有理,見錦瑟那處沒什麼動靜,便也安下心來。

  遠處的木竹聲有規律地敲了一陣,便慢慢停歇下來,深夜又恢復了寂靜,三更安然無事過去。

  天色黑沉,村子裡一片靜悄悄,連雞都還未打鳴,眾人已經聚在院子裡,原本已經商量好,趁著天色未亮便離開,卻不想臨到關頭出了岔子。

  雙兒跟著紀姝出了屋子,卻忽而鄭重其事開口,「小姐,雙兒不想離開這裡,求你將雙兒留在這裡罷。」

  後頭的兩個婆子聞言忙開口附和,「小姐,老奴也想留下來,求小姐成全我們。」

  紀姝卻是一點不覺驚愕,她微微垂首,也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實我也想留在這樣的世外桃源,如今外頭世道這麼亂,回家中還不如待在這裡來得好。」

  這說出來的話卻是不合常理,外頭再亂,也不過是邊疆戰亂不休,京都繁華昌盛,絕不可能波及到。

  錦瑟聞言一笑,看著她神情探究。

  沈甫亭眉間微斂,還未作聲,葛畫稟已經先一步感慨,似乎沉浸其中,「這處確實是個世外桃源,離了這裡,恐怕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

  阿澤似被吵醒來了院子,見他們站在院中,有些摸不著頭腦,「你們是要打算現下離開嗎,可外頭大霧還沒有散,夜深路黑,又分不清方向,你們要走也得等天亮,我也好趕著牛車領你們出去。」

  「阿澤,你誤會了,我們並不想離開。」紀姝笑言回道,語氣頗為親昵。

  「對,我們不離開,我們想在這裡住下,以後都不會離開。」

  他們一個個神情認真,如同被蠱惑的傀儡,很顯然這裡只有她是正常的。

  沈甫亭這千防萬防,怎麼還會讓他們中了招呢?

  錦瑟神情玩味看向沈甫亭,似在看好戲。

  沈甫亭察覺她的視線,抬眼看來,面上神情淡漠如許,似乎也想留在這裡。

  阿澤依舊友好熱情,十分歡迎他們留下來,只不過視線偶有停留在錦瑟身上,神情似有些許疑惑。

  夜半時候倒沒驚動了人,這一番折騰過後,眾人又回屋睡下,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錦瑟回屋前轉頭看了眼不遠處的阿澤,他眼裡的探究瞬間隱藏,換上憨厚熱情的笑意,可惜反應再快,也躲不過錦瑟的眼。


  錦瑟心中難得生趣,頭一次覺得凡間這般有意思,她面含笑意,幽幽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回到屋裡。

  夜半過去,幾近天明,在月光淡去的最後一段時間,夜色黑如濃墨潑灑而去,將一切都抹於黑暗中。

  古怪的「砰砰」聲又一下下傳來,襯得夜越發寂靜,這麼清脆古怪的聲音傳盪在村落之中,輕易便能驚醒睡夢中的人,整個村子卻是詭異的安靜,像是一個空村。

  清透詭異的竹簡聲,一下接一下敲著,屋外頭隱約傳來老舊木門的「咯吱」聲響。

  錦瑟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聽見這聲響忽而睜開了眼,起身下了床榻,透過模糊破舊的窗紙看著對面的木門。

  紀姝與紀家的僕從,神情麻木從屋子裡走了出來,隔壁木門輕輕打開,葛畫稟也一步步走出了屋,面無表情往竹簡聲來處走來。

  他們一行人都到齊了,只有沈甫亭不見蹤影。

  錦瑟眼眸微顯妖色,身形一消,無聲出現在房梁之上,黑夜之中只見一抹淺色衣裙靜立,風拂而去不起絲毫漣漪,無端悚然。

  他們一步步走著,黑夜之下像是行屍走肉,沒有自己的意識。

  錦瑟端看半晌,挑了紀姝,悄無聲息跟著她身後。

  前頭的紀姝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悠悠竹簡聲上,遠處的濃霧越發靠近,慢慢遮掩了眼前的夜色。

  灰色的霧靄漫過,遠處的人漸行漸遠,周遭濃霧圍繞,伸手不見五指。

  朦朦朧朧,無所依靠的感覺越覺提心弔膽,甚至不知道有沒有人藏在霧靄之間,突然便來一擊斃命。

  錦瑟在霧中慢慢走著,平靜的面容在時聚時散的霧靄中若隱若現,美而詭異。

  片刻後,耳畔聽聞山泉落水聲,淅淅瀝瀝漸帶草木泥土清新香氣緩緩透來,清脆悅耳的鳥鳴聲穿過厚重的霧氣,悅心靜氣。

  大霧漸漸消散眼前,山重水複之間草木遮掩,隱隱約約傳來天籟琴聲,極遠處是一望無際的郊外,是個極為陌生的地方。

  錦瑟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站在水中浮石上,一旁山間涓涓細流而來,水面隱隱約約浮起若有似無的煙氣,石中偶有色彩斑斕的小魚時而悠悠遊過,時而飛快穿游於水下陽光,一抹絢麗的顏色在清冽的水中輕輕划動。

  細看過去,水中的石子竟然是剔透五彩的寶石堆砌而成,清澈的溪水流過,偶然露出光澤清潤的寶石,在陽光下晶瑩剔透,閃爍著璀璨的光芒。

  早早消失在眼前的紀姝,正站在不遠處桃花樹下,似在等人。

  忽而有人從花間打馬而來,馬鞭揚起,掃過橫出的花枝,打得粉嫩的花瓣洋洋灑灑而下,迷亂了人的眼。

  花下的女子美目含笑,歡喜喚道:「阿澤。」

  遠處策馬而來的人,氣宇軒昂的模樣竟與白日裡看到的完全不同。

  轉眼間,阿澤已經騎馬到了紀姝面前,伸手將她一把拉上了馬,裙擺揚起,牽得一旁花枝顫動不休。

  錦瑟看了片刻,緩步往前,眼前的景致卻瞬間一變,恍惚之間自己已經坐在阿澤的馬背上,桃樹上的花瓣簌簌落下。

  阿澤拉過她的手,低頭看向她含情脈脈,「錦瑟,你想清楚了嗎,確定要留下來和王一起嗎?」


  「王,哪個王?」錦瑟神情不變,緩緩開口問道。

  「自然是我們的王,只要你願意留下來為我們延續血脈,你就是王后,王的一切都是你的,待到江山統一,天下都可以送給你做聘禮。」

  錦瑟聞言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似乎聽了個天大的笑話。

  阿澤繼續蠱惑道:「錦瑟,王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春春不老,榮華富貴,還有高高在上的地位,權力的巔峰,所有的一切你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你不想要嗎?」那聲音竟比以往更加悅耳動聽,如同迷惑心智的鬼魅,幻變而出的聲音。

  錦瑟笑得歡喜,開口時卻是陰森入骨,「在我面前稱王,可有想過後果?」

  阿澤聞言一頓,和善的面容瞬間猙獰,目露凶光,「自尋死路!」手中幻變出劍,伸手就要往她心窩刺去。

  錦瑟隨手一甩衣袖,眼前的人瞬間如煙消散,周遭的景致歪歪斜斜,幾近撕裂扭曲,耳旁傳來野獸嘶吼的聲響。

  阿澤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你不要的東西,自然有人要,而你只配花下施肥。」

  錦瑟一攏衣袖,微微側首看向周圍,面上笑意輕蔑,「區區鼠輩,也敢妄言。」

  遠處數隻猛獸潛伏在草叢之間,一步一步向她這處逼近,喉間發出危險的低吼聲,震得地面微微晃動。

  錦瑟抬眼看去,幾乎是一對視便往她這處猛然撲來,那尖利可怕的獠牙幾乎就要刺穿她的頭頂!

  身旁突然有人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往一旁拽去,生生避開了那獠牙。

  錦瑟被這一拽失了重心,直接撲進了堅硬而隱帶檀香的懷裡,撞得臉頰生疼,一抬頭便見沈甫亭低頭看來,眉眼清明,沒有一點進入幻境的迷惑。

  他姿態從容,似完全不把眼前兇殘猛獸放在眼裡,「可有看見其他人?」

  錦瑟一笑,答非所問刺道:「公子沒長眼睛嗎,你見到的就是我見到的。」

  身後的猛獸撲了個空,壓得前頭草木盡折,不過一息便又迴轉過來,沖他們這處猛然撲來,凜冽可怕的力道襲來,幾乎一下就能將人碾死。

  沈甫亭將她往一旁甩去,避開了猛獸的攻擊。

  即便是妖怪,她也是只嬌滴滴的女妖怪,自然比不得沈甫亭的手勁,叫她簡直像是一隻瘦弱的雞仔,輕鬆拎來拋去。

  錦瑟麵皮瞬間陰沉,正欲發怒,周圍景致突然扭曲變化,一轉眼他們已經站在了瀑布邊上。

  湍急的河流從腳下滑過,一側是一望無際的河流快速湧來,後側則是懸崖瀑布,腳下的石頭上布滿青苔,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跌落而下,粉身碎骨!

  河流上眼如燈籠大的猛獸一步步邁向他們,一爪踩在水中都能感覺到腳下震動。

  錦瑟被拉得手腕生疼,一時眉眼生戾,「你再敢這般拉扯於我,我就讓你嘗嘗骨頭被捏碎的滋味!」

  沈甫亭抬眼看向她,唇角似彎似彎,似乎完全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轉而言辭輕慢問道:「不知錦瑟姑娘會不會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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