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間,錦瑟趴在桌案上小口小口乖乖喝湯,沈家公子喝了藥,揉了揉她的小身板,才起身往淨室裡頭去。
錦瑟見他離開,當即停下了喝湯的動作,起身躍下桌案跟在沈家公子腳邊走,小小一隻追的很是緊。
沈家公子走了幾步,見她跟著,微微一怔,「我去洗漱,很快就回來。」
錦瑟沒理會,依舊邁著小碎步跟著。
沈家公子心中疑惑,「你也要洗?」
錦瑟聞言爪下一頓,小腦袋一扭,瞬間收回了爪,再沒有跟著的打算,一看就是只不愛洗澡的小花貓。
沈家公子見狀不由一笑,拿著衣物緩步去了淨室。
錦瑟光明正大蹲坐在淨室外頭,待裡頭的水聲傳來,才大搖大擺走了進去。
今日這事實在太巧,不止長得像,連字都一樣,巧的讓她懷疑他不僅就是沈甫亭,而且還記得些什麼,可惜也只是猜測,她根本抓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一個人偽裝可以,但是他的小習慣卻不會輕易改變。
她看不出他究竟是不是裝,便只能一步不錯的跟著他觀察他,從他的習慣里猜測。
淨室裡頭瀰漫著白色煙氣,縹緲模糊如幻鏡。
錦瑟進了裡頭四下觀察著,他原來衣衫已然褪下,疊的齊整放著,倒是和沈甫亭往日的習慣一樣,不過這衣衫也說明不了什麼,至多只能算是巧合。
她邁爪繞過屏風,徑直往裡頭走去,正對上浴池裡頭的他。
清澈的水面緩緩滾過煙氣,慢慢上騰撫過他的眉眼,皙白的面容在煙氣中若隱若現,無法掩蓋的驚艷。
他的眉眼覆上水滴,格外惑人,比平日裡蒼白虛弱的模樣有了些許氣色,這一處是溫泉水,不用燒也是溫熱,於他的身子很有好處。
沈家公子察覺動靜,微微抬眼看來,見她進來似有些疑惑,「怎麼了?」
錦瑟隨意喵了一聲敷衍他,直邁著小碎步走到池邊,找了一處視線好的地方蹲坐著瞧他,那陰測測審視全場的小眼神,頗像是大王巡視全場,氣勢十足。
沈家公子神情微微一頓,看著這小花貓,神情微惑。
洗漱的時候,無論是什麼東西在一旁盯著看,多少都會不自在,更何況這隻貓兒這般直勾勾盯著,也不知在看什麼。
這池水又沒撒什麼花瓣,很是清澈見底……
沈家公子收回了視線,繼續洗漱的動作頗有些僵硬,也不知是不是泡的時間太久了,皙白的面容似有一層淡淡的紅。
錦瑟見他拿著淨布擦拭身子,越發認真瞧著,往日沈甫亭洗漱總有一個習慣,每每先從左邊身子擦到右邊,往後轉一圈再往下。
若是這個習慣都一樣,那麼她的懷疑便是對了。
錦瑟瞧的認真,他的動作卻被瀰漫的煙氣模糊,叫她有些看不清楚,只能邁著小碎步繼續靠近,他卻隨手將布扔了過去,溫熱的布從頭罩下,眼前一片漆黑。
錦瑟正觀察著卻被打了岔,一時心頭氣惱不已,忙從淨布裡頭扒拉出來。
他已經從池水那頭走到了這處,居高臨下的看來,煙氣模糊了他的神情,瞧著頗有些高深莫測。
眼看著就要到手的答案卻沒了,叫她心中如何不氣惱,直衝著他瞪了一眼,「喵!」
「出去。」沈家公子淡淡道,少有的命令。
這幾日都是百般寵著,更何況她是寵物,恩准他一起洗都是他的福澤,如今卻連洗澡都不讓她看,未免太過生分,錦瑟如何會心甘情願的離開,後退幾步直衝著他用力喵了幾聲,氣到炸毛。
沈家公子直接伸手按住她往外推,「乖乖出去,一會兒我洗好了再陪你玩。」
錦瑟硬生生被推出一臂距離,越發生了惱意,他一鬆手,便邁著小碎步橫衝直撞上前,誰知爪下踩著了布,爪底一滑,徑直衝進了池裡頭。
「咕嚕咕嚕~」錦瑟可不會水,這一掉下去當即四肢僵硬的沉到底下,這小小的浴池對她來說實在是汪洋大海,可怕非常!
一時間四肢並用的掙扎,小小一隻在池水裡頭撲騰,看上去格外可憐,瞧見一旁是他的腿,連忙伸爪去摟,卻不想沈家公子沒有半點良心的避開了。
錦瑟猝不及防,生生嗆了好幾口水,正琢磨著變回人形會不會嚇死他,突然有人伸手將她一把撈起。
錦瑟離了水精疲力盡,直趴在他的手掌心吐水,很是狼狽不堪。
沈家公子看著小貓兒吐水泡,話間輕緩,似有些責備之意,「怎麼還不會泅水?」
哪家貓兒會泅水的?
她們貓類都是怕水怕的要死要活,洗漱都怕淹死,便是她,也是好不容易才克服天性,學會給自己洗澡,已經算是只膽色非常的貓了!
錦瑟吐完了水,抬頭怒瞪著他,恨不得伸爪撓他,那小毛爪有氣無力的在他手背上撓,沒勁的像是勾引。
沈家公子面色有些不對勁,皙白的面容似乎有一抹隱約的紅痕。
錦瑟還沒來得及細看,他已經將她放在了岸上,拿起岸上的布替她胡亂擦拭著,那手勁非常粗魯,磨的她柔軟的小身板都變形了。
錦瑟被擦的歪來倒去,連忙伸爪去推他的手,「喵喵!!!」
沈家公子將她擦了乾淨,用布隨手將她包了起來。
錦瑟瞬間被包成了粽子,連忙掙扎著解開了布的束縛,沈家公子已經起身出了水池去穿衣衫,
錦瑟連忙邁著小碎步跟過去,蹲在他腳邊直勾勾的盯著他,認準了要黏在他身邊。
沈家公子拿過衣衫隨意披在了身上,可到底身子虛弱,動作沒有貓兒快,衣下風光被瞧了乾淨,一時面紅耳赤至極。
他瞧這么小小一隻跟的緊緊,直氣的笑了,不由伸手拎起了她的皮後頸,抱在懷裡狠狠揉了她的小腦袋,「你如今倒是黏人的緊!」
錦瑟扭著頭不願意讓他揉,忽然之間便察覺到了熟悉的淡淡檀木清香,連帶著他周身凜冽的男子氣息微微傳來,即便被藥香掩蓋,極為輕微,她也依舊能夠聞到。
他們長得一樣,聲音一樣,習慣一樣,連帶著身上的氣息都一樣!
他不是沈甫亭,那誰又是呢?!
錦瑟大震之後狂喜,急的在他懷裡掙紮起來,沈家公子忽而低聲咳嗽,走了幾步便有些氣息不穩。
錦瑟連忙收回撲騰的小爪,看了他蒼白的臉一眼,忙要下地自己走,「喵~」
他卻不鬆手,勉力壓下咳嗽開口,「乖,別亂動。」
錦瑟不敢再亂動,強行壓著自己心頭的狂喜,儘量減輕自己的重量,唯恐一點重量都給他增加負擔。
沈甫亭走到床榻旁才將她小心放下,緩過一陣才才親了親她毛茸茸的小腦袋,低沉的聲音虛弱泛啞,「睡罷。」
他顯然已經極為疲憊,剛剛被熱氣微微紅潤的面色已然變為了蒼白,看上去極為虛弱,可還是想要等她先睡。
錦瑟只得趴下乖乖睡覺。
沈家公子這才收回視線,上了床榻,沒過多久便陷入了睡夢中。
錦瑟察覺到他氣息平穩,才幻變成了人形,坐在他床榻旁看著她。
他似乎很難受,眉間微微斂著,額間布滿了細密的汗水,便是睡夢之中都不得安寧。
照往日的情況來看,他應當是一縷魂魄寄生在這凡人身上,借著凡人的軀殼休養生息,凡胎肉骨最是脆弱,她弄不清楚情況,也不敢輕易施法。
尤其是他,她甚至連個小小的法子都不敢使,唯恐惹了他不好。
外頭忽而有人傳來訊息,卻沒有進來,錦瑟眼眸微微一轉,瞬間消失在了屋裡頭。
花園裡頭空空蕩蕩,只余寂斐一個人等著他。
錦瑟在他面前顯出,有些疑惑,「你怎麼來了?」
「你先前讓風花雪月辦的事,我替你去查了,如今已有了消息,特地來與你說一聲,地府生者名冊沒有沈家公子此人,九年之前便已經投胎轉世,照理說這尚書府家中應該再沒有沈家大公子,如今這人卻還好好的活著,地府也不曾知曉是為何,是以這一抹散魂……很有可能就是沈甫亭。」
錦瑟聞言忍不住笑起,可又極端害怕是個夢,一下子便就醒了,醒來後又是沒有他的日子。
寂斐見她這般神情,自是知曉她心中想法,開口安慰,「他既有這本事做仙帝,自然也有本事留下餘地,想來確實就是他……」
這一番話倒叫錦瑟安慰不少,只是多少有些不安,不是她信不過寂斐,而是沈甫亭如今凡胎肉骨,寂斐想要動手實在是太簡單了,他如何身子這般虛弱,輕易就能除去,還能將原因歸結於他的身子不好。
「此事我不是交給了風花雪月嗎,怎麼是你來?」
寂斐聞言也是奇怪,「那四隻丑狐狸終日躲在屋裡頭剃毛,也不知受了什麼驚嚇,此事還是我特意留心才知曉是你囑咐的。」
關鍵時候掉鏈子,早知道當初就該讓他們在地宮裡自生自滅算了,帶出來純粹就是一個擺設,還沒有往日來的賞心悅目。
錦瑟想著只覺現下棘手,也不知該帶沈甫亭避到何處去才好?
他們相識這麼多年,寂斐又怎麼可能不知曉她擔心什麼,他沉默了許久,釋然一笑,眼眶卻是潤濕,「你放心,你等了他這麼久,我又怎麼忍心毀了你的期待?」
錦瑟聞言微怔,許久才低聲開口,「謝謝你,寂斐。」
寂斐聞言壓下心中苦澀一笑,忽而看了一眼遠處的屋子,刻意認真道:「錦兒,不必謝我,你往後若有什麼事還可以像以前那樣吩咐我,我永遠是你的小白龍,你永遠是我的小野貓,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