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侑言知道自己這一番打算無論是讓誰聽見了,都一定會覺得她精於算計。景琇懷疑她,無可厚非。但這一句嘲諷出自景琇的口中,季侑言還是感到了扎心的疼。
她哽了哽喉嚨,忍不住問景琇:「你就是這麼想我的嗎?」她知道,她其實沒有資格這麼問的。
景琇摩挲了一下杯口,淡淡反問道:「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想?」
季侑言眼裡浮現出濃濃的受傷與失望,景琇注視著她,握著水杯的五指漸漸收緊。沉默兩秒,她再次開口道:「我知道,你幫我澄清的時候是真心的。不論我事先怎麼說的,你幫了我,我還是要感謝你的。」
季侑言黯然的眼神倏忽間亮了起來。
景琇轉開眼,口吻冷靜道:「但你現在的算計也是真心的吧。」她的情感叫囂著讓她相信季侑言,可她的理智又動搖著她的信心。這樣周全的計劃,如果不是真的算計過,是無法隨口說出的吧?
季侑言眼眸又黯了下去。她看著景琇仿佛沒有情緒的神情,攥緊了掌中捏著的耳機,突然走近了景琇,低低承認道:「對,我現在的算計也是真的。」
景琇幾不可覺地顫了一下手,看向季侑言的眼神中有來不及掩飾的錯愕。她真的承認了,景琇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季侑言扯了扯唇角,苦笑道:「就算沒有顧靈峰電影的事,為你身先士卒,我也是心甘情願的。但我現在是有了私心。」她咬了咬唇,大大方方道:「我的私心不是顧靈峰的電影,是你。我想和你共演這部電影。」
景琇蹙眉看著她,像是有些不解和好笑。
季侑言眸色深深地盯著景琇,低柔道:「阿琇,四年前沒有答應和你一起拍《拂曉》,我一直後悔到今天。」
那一年,同性伴侶可申請民事結合的提案剛剛通過初審,等待一年後的全民投票決定是否真正施行,全社會都在關注這件事。反對的呼聲很高,民調顯示,贊成的人最多三成,提案能夠通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正值這樣的風口浪尖,景琇決定出演贊成方導演江樹沛的同性影片《拂曉》中的盲女一角,並鼓動季侑言,希望她能夠出演另一個女主。如果季侑言願意出演,她可以遊說江樹沛。
景琇和季侑言說了她的考量。一方面江樹沛是知名大導,享譽國內外,《拂曉》本身的劇本質量也過硬,她很看好這一部影片沖獎。電影圈重視出身,季侑言還沒有參演過電影,如果起點可以是江樹沛執導,她來搭戲,就算最後沒有獎項,季侑言的電影之路也已經事半功倍了。
另一方面,景琇覺得現在是為同性權益拉票的關鍵期間,她們作為有一定話語權的公眾人物,作為同性群體中的一員,她們應該站出來,承擔起一定的社會責任,為這個群體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這部電影,無疑一個是為這個群體發聲的很好載體。
最後還有一點,是景琇自己的私心。她和季侑言一直聚少離多,遮遮掩掩,她希望能夠和季侑言一起工作,多一點相處時間,更希望這一部電影能有好的反響,讓她們戲裡戲外都能夠收穫一定數量的cp粉,為之後提案通過後,合適的時機下半公開做鋪墊。
當然,風險也是有的。這部影片在國內不一定能夠過審。
景琇對季侑言的參演抱了很大的期望,可是季侑言猶豫了很久,還是慫了,還是拒絕了。
她忘不了那個時候景琇看她的眼神有多失望。景琇問她:「就算我們之間,一直這樣躲躲藏藏下去,你也沒有關係是嗎?」
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景琇開始真正對她失望了,她們兩顆心,就此越走越遠。
季侑言提到《拂曉》,說完後悔,景琇的眼眸中就有微不可覺的水汽漫起。她垂下脖頸,眨去脆弱,故意刺季侑言道:「你是後悔錯失了多項提名的機會吧?」
《拂曉》最後還是掙破一切阻力上映了,並且橫掃各項大獎,與她搭戲的是江樹沛挖掘的新人,也拿下了一項最佳新人。
季侑言看穿了景琇難過卻故作冷漠的模樣,鼻頭微酸,低沉道:「你知道不是這樣的。」
「阿琇,我後悔我錯過了你的期待。」她眼中的深情像海,讓景琇險些淪陷。
景琇不敢多看,薄唇抿成一條倔強的線條。幾秒後,她提醒季侑言道:「你不要白費心思了,顧靈峰都已經選定好演員了,不可能更換的了。」
季侑言猶豫了一下,解釋道:「我知道,現在顧靈峰已經選定了紀雨謎出演另一個女主。」
「你怎麼知道的?」景琇疑惑。她剛剛就有點奇怪,季侑言怎麼知道她有參演。這個消息,顧靈峰應該還沒有傳出去才對。
季侑言不自然道:「我聽魏姐和我說的。」
景琇將信將疑。
季侑言繼續道:「紀雨謎現在和一個富商在談戀愛,已經到談婚論嫁的階段了。富商希望紀雨謎婚後可以退圈安心地當豪門太太,紀雨謎答應了。最遲聖誕,他們應該就會公布婚訊。」
「這麼**的事情,魏頤真也能知道嗎?」景琇警覺。
季侑言低下頭不敢直視景琇,語氣有些弱地回復道:「魏姐好像和紀雨謎的經紀人挺好的,最近好像她經紀人還蠻愁的,和魏姐抱怨來著。」
景琇目光銳利地看著季侑言,顯然對她的說辭有所懷疑。紀雨謎的經紀人不像是這樣大嘴巴的人,可如果不是從魏頤真那裡得到消息,季侑言又能夠從哪裡得知?
「就算紀雨謎不演了,顧靈峰還有很多選擇。比如……方珊不是嗎?」景琇眼神複雜地盯著季侑言,試探性問道。
季侑言的心跳驀地急促了一下。她怔怔地看向景琇,想確認她問這句話的意味是什麼。
「季姐,景老師,你們都這麼早啊。」一道悅耳的女聲突然闖入,是林悅跟著餐車進門了。
季侑言和景琇都默契地結束了談話。景琇端著水杯坐到了沙發上,平和地應林悅道:「嗯。」
林悅看了看坐著的景琇和站著的季侑言,覺得氣氛怪怪的。她又再看了季侑言一眼,突然關心道:「季姐,你手怎麼了嗎?」季侑言的右手其餘四個指頭都曲著,唯獨食指伸直著,像是有些刻意的樣子。
季侑言低頭看自己的手,這才想起來還有根刺沒挑出來的事。她瞅了指頭兩眼,回林悅道:「剛剛被仙人球扎到了,有根刺挑不出來。我們有備縫衣針嗎?應該要用針才能挑出來了。」
景琇不動聲色地蹙了一下眉,林悅緊張地湊上去查看:「好像有,季姐你等等,我去你房間找一下。」
她風一般地跑進了季侑言的房間,季侑言失笑,在景琇旁邊的單人沙發上落座。
「這個小盆栽是什麼時候買的呀,是我前幾天沒注意到嗎?」季侑言沒話找話道。
景琇應她道:「寧薇前天送的。」說是自己帶來養的,宿舍太亂了不方便放,又覺得很像她,所以就送給她了。她像一個仙人球?是說她渾身都是刺嗎?景琇當時差點沒黑臉。
季侑言看了看仙人球,又看了看景琇,忍不住感慨道:「寧薇眼光挺好的。」
景琇橫她一眼道:「什麼意思?」
季侑言眨巴一下眼睛,求生欲讓她決定要謹慎說話。恰好林悅找了針出來,季侑言連忙轉移話題道:「悅悅,你幫我挑,我左手不好挑。」
林悅一臉慌張:「季姐,我不敢啊,我萬一紮疼你了。」那根刺現在就看得到一個小黑點,要挑出來,針就要扎到皮肉里,她哪裡敢真下手。
景琇站起了身,一言不發地回房了。
季侑言心生失落,繼續威逼利誘林悅道:「我不會怪你的,你儘管挑就是了。」
林悅捏著針,咽了咽口水。
「消一下毒。」景琇又出來了,把酒精遞給林悅。她臉色冷冷的,季侑言心卻一下暖了起來。
「景老師,不然你幫季姐挑一下吧。我真不敢。」林悅眼眸一轉,連忙把這差事推了出去。她把針橫著對著景琇,一副盼著景琇馬上接過去的樣子。
景琇卻抿著唇,無動於衷。
季侑言不想勉強景琇,也不想為難林悅了。她伸手奪了林悅的針,用酒精消了毒,故作輕鬆道:「悅悅,你的膽,真是比這針眼還小了。」
她側轉了身子,對著光線,右手大拇指指甲掐著指腹,左手拿著針,笨拙地往手上那根刺旁邊的肉里挑動著。
一下,又一下,季侑言眉頭微微蹙著,倒是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林悅在一旁反而比季侑言還疼的樣子,不時地吸氣。
景琇聽得心亂如麻。她瞪了林悅一眼,上前一步捏住了季侑言指間的針,語氣不太好道:「你這手可以不要了。」
季侑言愣愣地看著景琇近在咫尺的容顏,唇角漸漸上揚。她由著景琇有些涼的手指捏住她的指尖,眼睛亮亮地回景琇道:「還是想要的。」
景琇抬眸覷了她一眼,又面無表情地垂下長睫,認真地幫她挑刺了。
季侑言捨不得眨眼地盯著景琇,看她長長的睫毛在晨光下愈顯光澤,濃密卷翹,可愛得讓她心軟。
她突然發聲吩咐林悅道:「悅悅,你去餐廳幫我把湯熱一下吧,可能放涼了。」
林悅「哦」了一聲,從善如流地轉身去廚房。她走了一半,突然覺得不對,早上沒有點湯啊。她頓住腳步轉身,就聽見季侑言含著笑,輕輕道:「我突然在想,剛剛要是多扎一點刺就好了。」
景琇停住了動作,蹙眉看季侑言一眼,像是想下狠手,最後還是沒忍心。她把針橫了,作勢欲放,涼涼道:「看來你也不是很疼。」
季侑言見好就收,趕緊細聲細氣地撒嬌道:「疼……」
景琇靜默了兩秒,還是低頭繼續幫她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林悅沒眼看:難怪季姐要支開我了。季姐你別否認了,你就是個0吧。
季姐惱羞成怒:你眼神這麼不好的嗎?!我要扣你工資!
景老師淡淡:我補你兩倍。
…………季姐心態崩了。
我覺得我今天也是個小甜甜呢(〃'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