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隔著厚實的衣服,季侑言卻還是覺得,景琇身體上的熱度,那樣真切又灼人地滲進了自己的肌膚里。
每一個毛孔,似乎都在歡欣鼓舞著,連冷冽的空氣,都變得溫暖熱切了起來。
她在自己的懷抱之中,那樣契合,季侑言滿足得鼻酸。
分手後,長久以來折磨著她的缺失感,那流著血的窟窿,終於被完美地填滿了。這樣完整的感覺,她渴望得太久太久了。
上一世她靠著酒精麻痹自我,才能在昏沉的幻想中重溫舊夢。
季侑言不由地收緊了環抱在景琇腰上的雙臂。
「阿琇,我是不是在做夢?」她低喃道。
景琇的身體隨著她的吐息微不可覺地顫抖,整個人身僵腿軟。她沒有回抱季侑言,右手自然垂放著,用指甲用力掐了一下指腹,痛感猛烈傳來。
不是夢。她在心底里回答季侑言,也回答自己。
她沒有推開自己,願意這樣溫順地給她擁抱著,季侑言已經覺得心滿意足了。她像一隻被順了毛的大金毛,舒服地把臉埋在了景琇外套帽子的絨毛里,蹭了蹭,低柔道:「開心。」
景琇眉眼軟了下來:「安心了嗎?」她聲音很淡,身子卻放鬆了一點。
季侑言怕景琇要讓她鬆手了,得寸進尺道:「還要一會兒。」
景琇哪裡看不穿她的心思,唇角有隱約的弧度。她縱容了季侑言的撒嬌,波瀾不興道:「現在知道後怕了?剛剛到底怎麼回事?」
季侑言委婉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剛剛我在換鞋,聽到外面好像有哭喊聲,就開門出去看了。之後就看見顧子楠衣衫不整地從肖迭房間露出身子,肖迭又把她拽回去了。我看不下去,就過去交涉了,結果肖迭不肯放人,還口出狂言,試圖把我也拖進去,我們就廝打起來了。」
景琇聽得心驚肉跳。
她想到剛才肖迭攥著季侑言的猖狂樣子,又怕又氣,語氣就不怎麼好了:「你真的不知道嗎?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一開始就認出了,和肖迭一起回房間的人是顧子楠。顧子楠既然自願跟著肖迭回房了,難道不知道進去了會發生什麼嗎?」
路上肖迭就已經動手動腳了,顧子楠默許的姿態顯而易見了。圈子裡這種事很多,不肖多想,她都能拼湊出個大概。
她知道她不應該責怪顧子楠的,顧子楠懸崖勒馬,也是受害者。但想到季侑言差點跟著一起陷入危險,她就有火氣控制不住地往上冒。
季侑言本想幫顧子楠遮掩一點什麼的,被景琇揭穿了,尷尬「唔」了一聲。「阿琇,不管怎麼說,強迫人就是不應該的,我不可能見死不救。」
「你不怕嗎?今天這件事,說到底,不管你能不能救出顧子楠,都會把自己搭上去。他雖然不能夠一手遮天,但如果要報復你,隨便給你使幾個絆子,也夠讓你摔大跟頭的了。」不論是這個圈子,還是這個社會,大部分人都是精緻的利己主義者,明哲保身、各人自掃門前雪,是所謂「聰明人」的處世之道。
這件事,換成梁鎮、換成蘇立航,甚至換成陳德生,估計也都只會裝作沒有聽見。
「我當然怕了。」季侑言苦笑:「可是,我當時想不了太多了,我就想幫幫她。我不知道幫了她會怎麼樣,但我不幫她的話,我下半輩子良心可能都會難安了。阿琇,如果是你先發現的,你也一定會幫她的,不是嗎?」
景琇嘆息。她心疼季侑言傻氣的勇敢,卻也不得不承認,從一開始,她就是憑著這樣的品質,吸引著自己。
她不捨得責備季侑言了,緩了一點語氣道:「我沒有說你幫她不對的意思。但是,下次別這麼衝動了。」
「至少,可以多依靠一下別人。」
這次季侑言很上道,含笑問:「比如說,你嗎?」語調輕緩撩人。
景琇不自覺動了一下唇,剛想回話,房門外突然響起了刷卡的滴滴聲,而後,門被慢慢地推開……
景琇和季侑言相視一眼,都下意識地彈開了,站成了並排的姿態。
姚瀟提著冰袋和熱雞蛋從門縫裡探出身子,眼尖地抓住了季侑言和景琇站開時一閃而過的身影,愣在了當場。
來得不是時候啊。姚瀟想死。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站著做什麼?」景琇先反應了過來,坐到了沙發上緩解尷尬,故作從容地招呼道。
季侑言也跟著坐下,平靜地朝著姚瀟招手。「瀟瀟還沒睡啊?」
不愧都是演技派。姚瀟腹誹。她進門把冰袋和熱雞蛋放在茶几上,回道:「嗯,景老師讓我送東西上來。」她好奇道:「要這些做什麼呀?」
景琇無意把顧子楠的**再告訴更多的人,只含糊道:「有一點用。」她轉移話題道:「瀟瀟,幫我訂一張明天回北城的機票。」
姚瀟識趣翻頁道,「蔣姐安排了新行程嗎?」
「不是,私人行程。」景琇看見季侑言也跟著露出了好奇的神色,解釋道:「去看望我外祖父。」
「噢,好的,我知道了。」姚瀟爽快道。
姚瀟走後,季侑言擔憂地問景琇:「是為了今晚的事嗎?」她指的是景琇特意回去見外祖父的事。
景琇抬眸凝視季侑言,聽不出情緒地問道:「你介意我插手這件事?」
季侑言辯解道:「不是,我就是覺得,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景琇淡淡道:「如果我不覺得麻煩呢?」
季侑言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又來了。景琇眼底浮現失望。「這件事,我不是幫你,是在幫我自己。」她垂下長睫,低低道:「人是我讓趙毅打的,不解決我也很麻煩。你這邊怎麼解決,你自己聯繫你經紀人和陶,我不干涉。」
季侑言在喉嚨口徘徊著的擔憂又被她堵了回去。
她不怕麻煩景琇,卻怕景琇的家裡人,覺得她麻煩。季侑言黯然。
景琇深吸一口氣,起身回房給季侑言拿酒精和創可貼。
「季老師……」 顧子楠洗完澡出來,雙手攥著褲腿,怯聲地叫。
季侑言遙遙望去,被她臉上高高腫著的五指印震住了。
「下手也太重了。」
她快步上前,拉過了顧子楠坐在身邊,眉頭緊擰道:「身上呢?洗澡的時候看了嗎?真的不要去醫院嗎?」
身上有被拳打腳踢出來的淤青,也有……前戲被掐出來的淤痕。顧子楠被季侑言這樣關懷著,又羞又愧,「沒事,不用了。季老師你呢?你有傷到哪裡嗎?」
「我沒事。」她伸出手腕給顧子楠看,安撫她道:「就這裡被攥青了,景老師給我上藥了。」
景琇拿著酒精出來,聞言補充道:「還有腳。」
季侑言低頭去看,這才發現,她腳上還有破皮處。
光顧著緊張別人,自己傷到哪裡了自己都不清楚,景琇有點酸。
「我叫私人醫生過來了,到了你們都詳細檢查一下。」她把酒精和創可貼交給季侑言,又把冰袋和熱雞蛋交給顧子楠:「你看著敷吧。」
「謝謝景老師。」顧子楠小聲道謝。
景琇看她狀態好了很多,平和地詢問她道:「介意我問問你今晚的事嗎?當然,如果你不想說也可以不說。不過,如果你需要我幫你善後的話,我希望你可以和我溝通。」
顧子楠受寵若驚,眼眶裡漸漸有淚水蓄起。景琇肯幫她……她以為像景琇不喜歡她,甚至會看不起她的。
「對不起……對不起景老師。」她帶著鼻音道歉。
景琇莫名其妙。
「我……晚上,不是,白天錄製的時候,你批評了我,上一期,你批評了佳嘉,佳嘉就淘汰了,我今天一下子就慌了……」她心裡很亂,言語也很混亂,但景琇聽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是導師,批評指導你們是我的工作,對事對不人。」景琇蹙眉道。
「對啊,子楠,你想太多了,這台上還留著的選手裡,有幾個是沒挨過景老師批評的?」季侑言幫景琇說話。
「我知道,我知道我錯了。」顧子楠帶著哭腔道:「景老師,季老師,我就是……肖迭他今天幫我說話了,散場後,他來找我示好,承諾我,一定能幫我進圈。我想到章為也、阮寧薇的事,想到景老師你對我的批評,心慌意亂,只覺得這個節目根本沒有公平,以為……以為一切都是資本說話,一時就鬼迷心竅了。我等這個機會等太久了,我說服自己,只是睡一覺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以為我可以的……只要睡一覺,就什麼都可以有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後幾乎是泣不成聲。「可我最後發現,我過不了自己那一關,過不了……」
和她們猜測的幾乎一模一樣。
季侑言也經歷過這樣的誘惑,所以她不理解、又理解顧子楠的選擇。她守住了底線,顧子楠沒有。可有時候,有些事,可能不過就是一念之差。
她拍著顧子楠的後背,給她無聲的安慰,也為她忐忑著景琇的反應。
人性里軟弱不堪的那一面,她從來……羞恥於袒露於景琇的面前。
她怕景琇無法接受。
但景琇比她想得要更寬容。她只是沉了沉眸,答應道:「子楠,我理解你,所以我可以幫你這一次。」
「但是,錯一次就該記住教訓了。下一次,還有這樣的誘惑,你可以守住本心嗎?」
顧子楠點頭如搗蒜。
景琇微微一笑,難得溫柔。
季侑言看著她的笑,心裡濕濕的。
「子楠,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格和你說這句話,但我希望經過這件事以後,你能想明白,自己最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季侑言低沉道。
「選擇本身沒有對錯,但是,後悔是有錯的。」
她盯著景琇,眼眸如水錶白道:「因為後悔,代價太大了。」
代價嗎?
景琇晃了一下神,昨夜那細細密密、噬骨的痛,仿佛又纏上了心頭。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我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