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宴一回後院,就把從宮裡帶出來的糕點分享給趙嬤嬤和秋雲。趙嬤嬤欣慰不已,少爺會疼人了,吃到好吃的還會想到他們這些下人。她拿了一塊糕點,勸道:「少爺,以後別這樣做了,要是讓宮裡人看見,指不定要怎麼笑我們相府的人寒酸。」
秋雲一邊吃一邊撇嘴道:「相府才不寒酸呢。」
相府不寒酸,是他們寒酸。自從夫人以養病的名義搬去莊子住,就再沒花過相府一分錢,平常開銷全部都靠夫人的嫁妝。夫人當年帶來的嫁妝雖豐厚,但夫人每日藥都不能停,在平常的吃穿用度上,難免就要節儉一些了。
林宴掰了一小塊糕點捏碎了餵給小黃雀吃,秋雲瞧著包點心的手帕有些陌生,拿起來打量,問道:「少爺,這手帕我怎麼沒見過?」
「我自己買的。」林宴趕緊搶過來,疊好放進懷裡。
小黃雀吃完了點心,飛出去玩兒。過了會兒飛回來,見房內只有林宴,悄悄飛到林宴肩膀說道:「小樹藤,你家王爺好像受傷了,我看有大夫在給他包紮傷口呢。」
「受傷了?」林宴吃驚,從宮裡回來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受傷?他站起來就往外面跑,秋雲端著午飯進門,忙道:「少爺,用飯了你要去哪?」
「你們先吃,我馬上回來。」林宴說著,人已經飛快地跑的沒影兒了。
「小黃雀,往哪邊走?」林宴不知道容遠在哪,跑出了他們住的院子,問小黃雀。
小黃雀撲扇著翅膀給他帶路,「這邊。」
林宴跟著小黃雀跑到了容遠書房的院子門口,他想進去,院子門口的侍衛卻攔住了他,「沒有王爺的命令,任何人不能進去。」
林宴悻悻沿著圍牆往回走,走了一段停下來,打量旁邊的圍牆。牆不算高,爬滿了綠色藤蔓,一直爬到了牆頭。林宴又轉頭打量四周,方才的侍衛看不到這裡,也沒有下人經過。
林宴眼珠一轉,伸出手摸了摸牆上的藤蔓,意念微微一動,藤蔓開始交纏生長,片刻功夫,就糾纏生長出了一副綠色的□□。伸手扯了扯,還挺結實。
「小黃雀,幫我看著人。」叮囑小黃雀一聲,林宴捲起袖子,抓住□□,就哼哧哼哧開始往上爬。
三兩下就爬到了牆頭,書房就在牆頭旁邊,可惜被書房前的一棵樹擋住了視線,看不太清書房裡的情景。
林宴趴在牆頭,動來動去想找個能看清的角度,誰想動的幅度太大,沒趴穩,從圍牆上栽了下去。
栽下去的太突然速度太快,他來不及反應,只能閉緊雙眼,等著疼痛襲來。
忽然下落的速度猛地一緩,衣裳後領像是被什麼掛住了,他小心翼翼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條玉腰帶,往上是裹著黑色衣袍的寬闊胸膛,再往上是容遠面無表情的臉。
「你在幹什麼?」容遠單手提著他的後領,沉眸看他,開口問。
「我……」林宴見了他高興,掙扎要動,結果懸在空中,剛一掙扎就開始轉圈,他忙一把抱住了面前人的腰。
容遠頓時渾身僵硬,咬牙道:「放開。」
林宴害怕一放開就又開始轉圈圈,抱緊他的腰,腦袋埋在他胸口瓮聲瓮氣,「你先別拎著我。」
容遠沉著臉放開他的後領,林宴鬆了口氣,才不好意思的放開他,抬頭道:「謝謝。」
「你爬到牆上幹什麼?」容遠沉著臉追問。
「……來還你手帕,侍衛不讓我從門口進。」林宴急中生智,從懷裡掏出他給自己的手帕,遞給他。
容遠目光沉沉盯著他,思量著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緩緩伸出手,正要拿回手帕,林宴已經飛快揣回了自己懷裡。
「不要就算了。」
容遠:「……」
「王爺……」張伯匆匆從院子外進來,看到林宴有些吃驚,「王妃怎麼在這裡?」
「我來還東西,不過他不要了。」容遠的右手垂落在身側,食指上纏了白色紗布,林宴的目光落在上面,輕舒一口氣,看起來好像不太嚴重。
容遠深吸一口氣,吩咐張伯,「把他送回去。」
說完彎腰扶起旁邊一株被踩倒的花苗,食指紗布上滲出紅色血跡。
「王爺,剛包紮好,你的手指怎麼又滲血了?」張伯也看見了,忙問。
林宴忽然想起,方才容遠提著他衣領的手,好像就是右手。
「沒事。」容遠不在意的轉身就走,進了書房。
是他害恩人的手指又滲血了。回去的路上,林宴垂頭喪氣,自責不已。
因為愧疚,平常最愛吃的食物都不香了。晚飯只吃了一碗飯就吃不下了,洗漱完躺到床上,林宴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睜著眼睛抿了抿唇,掀開被子下床。
「小樹藤,你起來幹嘛?」小黃雀正趴在鳥籠里昏昏欲睡,見林宴從床上起來,打了個哈欠問。
「噓,你睡。」林宴摸了摸小黃雀的腦袋,走到窗戶旁推開一條縫,然後走回桌前坐下,看向自己的手指。
指尖悄然長出嫩綠的藤蔓嫩芽,等形成了小小一株,藤蔓自然從指尖脫落。林宴靠著椅子閉上眼睛,元神從眉心飄出,投入了小藤蔓的身體裡。
過了片刻,小藤蔓舒展身體活了過來,從桌子上滑到地上,然後朝窗戶游移過去。
白天去過書房,林宴記得路。他一路游移到了書房院子門口,從侍衛腳下偷偷溜了進去。
書房的燈還亮著,林宴在窗下等了片刻,燈終於滅了。
林宴又等了會兒,想著容遠應該睡著了,才從半開的窗戶縫裡小心溜進去。
月光從窗棱投射進來,容遠躺在床上呼吸平穩。被子搭在胸口,雙手放在身側,面具也取了下來,放在枕頭旁。
林宴悄悄溜上床,游移到容遠的右手旁。大概是晚上沐浴時麻煩,容遠修長的食指沒有裹紗布,露出好幾道略深的傷口。
林宴伸展出一片細軟的葉子輕輕包裹住他的食指摸了摸,然後啪嘰從根部折斷了一個葉片,傷口滲出透明的汁液,林宴小心將汁液塗抹到容遠的食指傷口。
他的汁液能癒合傷口。在龍淵山,經常會有些小動物受傷,他遇見了偶爾會折自己的葉子送給它們。
林宴認真把幾道傷口都塗抹完了,晃動葉片一抬頭,猛的愣住,容遠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正垂著眼眸看自己。
林宴嚇得魂飛魄散,葉片劇烈顫抖,只剩下滿腔絕望。完了完了完了,他發現自己是妖怪,要找法師來抓自己了!
容遠一眨不眨看著他,忽的抬起手指輕輕蹭了蹭他的葉片,仿佛安撫般,而後忽的手指一頓,重新闔上了眼睛。
林宴一動不敢動呆呆片刻,見容遠沒有再醒過來的意思,趕緊溜下床,逃似的回去他住的院子。
元神回歸,林宴從椅子上睜開眼睛,心臟還砰砰砰跳的飛快。他提起茶壺喝了一大口水,深呼吸幾口氣,才開始思考容遠反常的舉動。
恩人發現自己了嗎?可是如果發現了,為什麼不喊人抓自己,而是又重新睡著了。
而且恩人當時看自己的眼神特別溫柔,他對自己這個人冷冰冰的,為什麼對一株藤會那麼溫柔?
林宴百思不得其解,又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妖怪的身份暴露了,隨時會有人來抓自己,一晚上都沒有入睡。
第二天小黃雀抖了抖羽毛醒過來,就看見林宴目光呆滯坐在床上,整個人萎靡不振。
「小樹藤。」小黃雀嚇一跳,扇動翅膀飛到林宴肩膀上,「你怎麼了?」
「小黃雀,我們回龍淵山吧。」林宴哭喪著臉,外面太危險了,他想回家。
小黃雀正想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趙嬤嬤和秋雲進來服侍林宴洗漱。見林宴萎靡不振的樣子,兩人也嚇了一跳,追問下,林宴含糊說昨晚沒睡好。
一直到王府下人送來早飯,都風平浪靜。林宴胡亂扒了幾口飯,跑去找張伯。
「張伯,王爺呢?」張伯在花園裡指揮下人收拾花圃,林宴小心翼翼開口問。
「王爺去軍營了。」太陽出來有些曬,張伯拉林宴到涼亭下坐,笑眯眯地問:「王妃找王爺有什麼事?」
「也……也沒什麼。」林宴緊張的捏手指,看到一旁的花圃,忽然想起來,「張伯,王爺很喜歡花草嗎?我看他書房外面種了好多。」
昨天他從牆上栽下去的時候就發現了,容遠書房外種了好多盆花草。看不出來,他竟然是會喜歡花草的人。
張伯道:「王爺不喜歡花,他種的都是一些綠色葉子的植物。」
林宴驚訝,竟然不喜歡花,花多好看啊。他羨慕極了龍淵山上的小花精們,都能開出大簇大簇漂亮的花,只有自己,是一株只長葉子的藤,偶爾開花,也只有一朵,還醜醜的。
「……王爺的愛好還挺特別。」林宴抿抿嘴唇。
是啊。」張伯感嘆,「王爺書房那些從他搬進王府就開始種了,平常只要他在家,都是自己親自澆水照料。王爺平常都很好說話,就只有書房那些植物不讓人隨意亂動。王妃以後可要記住了。」
「哦。」林宴聽話點頭。
也許他當成了一場夢,醒來就忘光了。王府里一切如常,回去路上,林宴在心裡安慰自己。
有了安慰,林宴心裡的大石頭落地,感覺到了困意。他昨晚一晚上沒睡,回去房間,就蒙住腦袋補覺。
中午容遠從軍營回來,張伯笑容滿面問他:「我讓人在王妃那兒擺了飯,王爺過去陪王妃一起吃?」
容遠低頭解護腕,頭也不抬,「不去,讓人把飯送到書房。」
張伯臉色瞬間垮下來,「王爺,都成親兩天了,你還沒有和王妃一起吃過一頓飯。他方才還來問你做什麼去了。」
「他問我?」容遠手指頓了頓,把護腕放到桌上,接著道,「書房院子的門守好,別再讓他進來了。」
「王爺……」張伯還要說話,容遠抬手阻止他,「讓人把飯送過來。」
張伯只好閉嘴,正要去叫人送飯,忽的目光定住,「王爺,你手指的傷口這麼快就好了?」
容遠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他嫌紗布麻煩,昨晚沐浴後就扔掉了紗布。今早起來傷口就正在癒合,這會兒已經癒合的只剩下幾道淺淺的傷疤了。
「宮裡的藥膏真管用。」昨晚塗得藥膏,是皇上賞的宮中秘藥。容遠平常受傷癒合也要比常人快一些,張伯便沒有多想,只以為是藥膏功效。
張伯一走,容遠捏著自己的手指,目光恍惚。他昨晚似乎做了一個夢,一個有些熟悉甚至有些歡喜的夢。只是醒後,卻怎麼也想不起夢的內容。他愣怔片刻,蹙了蹙眉,走到廊下,輕撫廊下植物柔軟翠綠的葉片,拿起水壺開始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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