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宴被心裡的黑暗念頭蠱惑失了神智,好不容易拼命按壓下來,神智回籠,才意識到那幾個小孩砸石頭的動靜不知怎麼突然停了下來,有小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然後是慌張逃走的腳步聲。
巷子裡安靜下來,林宴睜開眼睛,小心翼翼抬起腦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雙黑色的靴子。隨後,是一隻大手,托起他小心放到掌心。他看清來人熟悉的冷峻眉眼,身體僵住,一動不能動了。
「小樹藤!」小黃雀扇動翅膀繞著他飛,憤憤生氣道,「那幾個小孩真壞!你沒受傷吧?你怎麼在這裡呀?」
話音剛落,一個急匆匆的腳步聲跑近,星河氣喘吁吁的聲音響起,「兄台勞駕,你手裡的是我養的寵物,能不能還給我?」
容遠低頭檢查林宴身上,見沒有受傷,才放心的把他放進自己懷裡,轉身低頭看星河,開口問道:「你和林宴什麼關係?」
那日在王府門口,他看到面前的這個小光頭,是和林宴師父一起消失不見的。
星河:「……」
星河抬頭驚訝看他,又看看落在他肩膀上的小黃雀,結結巴巴張嘴,「你……你你是誰?怎麼認識我小師兄?」
原來是林宴的師弟。容遠面色稍緩,說道:「我來接林宴回家。」
回家?星河愣了一下,看到容遠左臉上的面具,突然想起來,京城的北陵王臉上好像就是戴著面具的,這人是北陵王?
他還以為要幾日才能見到林宴,沒想到運氣這麼好,來到鎮上的第一天,就遇見了。容遠又開口問:「怎麼只有你和林宴,你師父呢?」
星河回過神,撓了撓頭答道:「師父出門去幫小師兄想變回來的法子了,我帶著小師兄下山採買食物,一會兒要回山上去的。」
容遠抬頭看了眼天邊漸漸西沉的落日,說道:「先去客棧住一晚,明日我和你們一起回山上。」
說完抬步往客棧的方向走,星河頓了頓,連忙跟上,落後半步打量身前的男人。看起來,這個男人發現小師兄是妖怪,倒是不在乎,還特意千里迢迢來接小師兄回家。
到了客棧,容遠又要了間客房,送星河進去,才轉身回去自己的客房。
客房裡,李峰和小太子都不在,想必是小太子在房裡待不住,纏著李峰帶他出去玩了。小黃雀飛出窗戶去找他們,容遠伸手進懷裡,小心把林宴掏出來,放到了床上。
林宴趴在床上,愣愣看他。方才他和星河說的話,自己都聽見了。這些天他一直不敢想容遠,就是害怕容遠知道他是妖怪,還是蛇妖后,會和其他人類一樣對他厭惡。
可是容遠沒有,他還專門追過來,說要帶自己回家。
「能說話嗎?」容遠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低聲問。
林宴歪頭蹭了蹭他的指腹,然後搖了搖頭。
「要喝水嗎?」容遠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把茶杯里的水倒了一些到掌心,餵給林宴喝。從下山到現在,林宴還沒喝過水,確實有些渴了。他埋在容遠掌心喝完,還沒夠,索性爬到茶杯口,探頭去喝茶杯里的茶水。結果對身體掌握還不熟練,「啪嗒」一聲,掉進了茶杯里,咕嘟喝了一大口水。
容遠趕緊把他撈出來,林宴懨懨的趴在床上直喘氣。容遠低低輕笑一聲,伸手安撫的摸了摸他的腦袋。
小黃雀飛出去,沒一會兒李峰就帶著小太子回來了。小太子歪頭看了林宴半晌,終於認出了他。又是驚訝又是好奇的趴在床上,伸出短短的小胖手撥弄他。如今的小太子對於林宴來說,算得上龐然大物,翻個身就能把林宴壓扁。晚上睡覺時,容遠把小太丟去跟星河一起睡,沒讓他睡在自己和林宴的房間。
睡覺時,林宴蜷縮在容遠的枕頭邊,頭一次,睡了個暖洋洋的好覺。
第二日一早,容遠讓李峰在客棧看著馬車和馬匹,他帶著小太子和林宴,還有小黃雀,隨星河一起回山上。
星河有特殊的進山技巧,他從懷裡摸出張黃符,疊成一隻栩栩如生的大鳥,掐了個字訣,黃符疊的大鳥就變成了一隻真的鳥,星河熱情邀請容遠和他一起坐到大鳥身上,朝山上高高飛去。
容遠坐在星河身後,懷裡揣著林宴,臂彎里抱著小太子,小黃雀扇動翅膀飛在大鳥身邊。小太子頭一回在天上飛,小手摟著容遠的脖子,高興的咧嘴直樂。
只花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住的地方。容遠幫星河把採買來的食物搬進木屋裡放好,才出來打量周圍。
這是一個地勢平緩的山谷,左手邊是一片樹林,右手邊則是一片鬱郁蔥蘢的草地,有幾隻小鹿在低頭慢悠悠的吃草,稍遠一些,有一條波光粼粼的河水在緩緩流淌。
這裡,就是林宴從小生長大的地方。他來這龍淵山拜祭過母妃幾次,不曾知道,原來在這幽深的山林腹地,一直生活著林宴這樣可愛的小妖怪。
容遠帶著小太子一起住了下來,等林宴的師父回來。山上的小精怪們,全都知道山上來了個人類,正是林宴念念不忘的恩人,紛紛跑過來看。
於是容遠一出小木屋,就能聽見從屋檐樹梢傳來的細碎說話聲。
「這就是當初救了小樹藤的那個人類?」
「聽說還是個王爺呢。」
「王爺是什麼?」
「就是人類帝王的兄弟,流著皇族的血。」
「人類帝王?那他身上怎麼沒有龍氣?他又為什麼戴著面具?」
細細碎碎的說話聲不斷,容遠一抬頭,樹梢嘩啦一下,一群小精怪被嚇的跳躍著跑遠。
林雲鶴遲遲未歸,星河也不知道他何時能回來。住了幾日,小太子就和這山裡的小精怪們混熟了,每日跟著他們漫山遍野的跑著玩。一開始容遠還擔心這深山腹地有野獸,後來從小黃雀那裡得知這片很安全,並沒有什麼大型兇猛的野獸,便也就不擔心小太子了。
夏日將盡,山林中溫度要比外面低。林宴每日除了吃飯和小精怪們玩耍幾個時辰,就是蜷縮在容遠懷裡睡覺。他仍然適應不了新的身體,不過他也不想適應,他等著師父回來,好快些變回來。
住了大概小半個月,這日黃昏,林雲鶴終於風塵僕僕的回來了。容遠在林子裡捉了一隻小野豬,正在木屋門口生了火,用木棍串起,放在架子上烤乳豬。
容遠在軍隊練出了一手烤肉的好功夫,一邊嫻熟的翻動,一邊往乳豬身上塗抹調好的醬料。乳豬被烤的焦黃,油滋滋的冒,香味直往鼻子裡鑽。
幾人都還沒吃飯,星河雙手撐著下巴眼巴巴蹲坐在旁邊,小太子和他一模一樣的姿勢,也眼巴巴蹲在旁邊,口水吸溜吸溜要往下流。林宴從容遠懷裡探出腦袋,也有些餓了。
「行了,可以吃了。」容遠又烤了會兒,終於把烤好的乳豬從架子上取下來,放到一旁早就準備好的乾淨木板上,用匕首切割成好些塊,星河已經迫不及待過去伸手拿了一塊,不顧燙嘴,往嘴裡餵。
「王爺,你手藝真棒。」星河嘴裡塞的鼓鼓,朝他豎起大拇指。
容遠微微笑了笑,他之前就疑惑星河是迦南寺的人,為何會和林宴是師兄弟。後來聽星河解釋了,才知道他也是個小妖怪,小時候被林雲鶴撿到後扔進了迦南寺。林雲鶴和迦南寺的前任主持有些淵源,是如今迦南寺主持名義上的師兄。林雲鶴喜歡在外面遊蕩,這些年都是主持在照顧他。主持知道他是小妖怪,沒有迫他和寺內僧人們一樣一定要吃素,有時候他饞的受不了,溜出去偷偷吃肉,主持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小太子也想上手拿,容遠拍開他的手,挑了塊小些肉多的,吹涼一些,才遞給他。
林宴也餓的受不住了,趴在容遠衣領上直晃腦袋。容遠把肉撕成碎片,伸手餵給他。
「這麼香,在吃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星河捧著個豬蹄高興回頭,「師父!」
「哎呦乖徒弟。」林雲鶴聞著香味急急過來,看向容遠瞪眼,「這誰?人?」
星河忙道:「這是北陵王,來接小師兄回京城的。」
容遠朝林雲鶴點了點頭。
星河簡單說了他們在鎮上遇見的經過。
林雲鶴聽完沒吭聲,一低頭,瞅見小太子坐在草地上正哼哧哼哧抱著一塊排骨在啃,彎腰捏了下小太子的臉蛋,嘖了一聲,「這就是我那傻徒弟的果子?命還挺好,不用修煉就有了人形,還是個小太子。」
小太子抬頭瞅他一眼,嫌棄他打擾自己啃排骨,挪動身子,往容遠身邊靠近了一些。
「師父,這些天你去哪裡了?找到幫小師兄變回來的法子沒?」星河著急問道。
「為師還沒吃飯,等會兒再說。」林雲鶴伸手摸了摸肚子,容遠已經十分有眼力見的拿了塊大的烤好的排骨遞給他。
「師父,快嘗嘗,王爺手藝很棒的。」星河推了推他師父的手臂。
林雲鶴正饞得慌,沒客氣的接過,就坐到了地上開始啃。容遠餵林宴吃飽,又去看火上燉著的湯,丟了幾個下午在河邊采的蘑菇進去。
吃飽喝足,林雲鶴才說起正事,「法子嘛,倒確實有一個。」
星河眼睛一亮,「什麼法子?」
林雲鶴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打開瓷瓶,倒出一顆圓溜溜帶著淡淡香氣的白色丹藥,遞到容遠面前,看趴在他胸口衣領上的林宴一眼,「讓傻徒弟吃下這個。」
「前輩,這個是?」容遠從他手裡拿過丹藥,遲疑地問。
林雲鶴道:「這是一顆植物精怪的內丹。我想過了,傻徒弟體內的蛇妖內丹已經和他在融合,拿是拿不出來了,只能克制住它。最好的法子,就是他能融合另一個妖怪的內丹,把蛇妖內丹裡面的妖性壓制住。傻徒弟就可以變回來了。傻徒弟是小樹藤妖,最好用和他屬性相近的妖怪內丹,植物精怪雖然大都沒有內丹,但也不是沒有,只是非常稀少罕有,找到一顆不容易。幸好他有我這個神通廣大的師父,認識的朋友多,欠我人情的也多,千里迢迢幫他找到一顆。」
林雲鶴說著得意地捋了捋鬍子。
星河在旁邊聽了高興道:「是不是小師兄吃了就能馬上變回來了?」
林雲鶴搖頭,「哪有那麼容易。融合還要花時間。何況你小師兄體內的蛇妖內丹極其厲害,雖然只有半顆,那也是不能小覷的。植物精怪大都柔弱,只靠內丹可壓制不住。」
星河疑惑了,「您剛又說能壓制……」
「所以需要外力幫助。」林雲鶴看向容遠,目光落在他左臉的面具上,開口問道:「王爺能摘下面具讓我看看嗎?」
「……師父,你幹嘛?」星河一愣,看一眼容遠,趕緊拉了拉他師父。人人都知道北陵王左臉中毒毀了容,可怖非常,從不讓外人看。他師父怎麼突然抽風一樣要看人家的臉。
容遠抿著唇,垂眸看林雲鶴一眼,伸手緩緩取下了面具。
林雲鶴目不轉睛盯著他的左臉看了半晌,滿意點頭道:「果然是封印住了。你能召喚出慶元帝手下的白骨軍,看來體內的真龍之氣很是濃郁。傻徒弟在你身邊也算有救了。」
星河被他師父弄得摸不著頭腦,容遠倒是微微有些明白了,開口問:「前輩的意思是我體內的龍氣能幫助這植物精怪的內丹壓制住蛇妖內丹?」
「對。」林雲鶴點頭,「你體內的龍氣能壓制住蛇妖內丹的妖性,幫助傻徒弟徹底融合這和他屬性相同的植物精怪的內丹。」
容遠一聽,立刻道:「那我要如何幫他?我體內的龍氣被封印住了。」
「每日餵幾滴血給他喝就行了。」林雲鶴道。
「沒問題。」聽見如此簡單,容遠立刻答應,低頭把手裡捏著的內丹餵到林宴嘴邊。
剛才全部的對話都聽進去了,林宴趴在他胸口衣領上,張開嘴巴,把內丹吞了進去。
餵完內丹,容遠又拿起方才切過肉的匕首,在食指上輕劃了一刀,血珠立刻冒了出來,他又趕緊餵到林宴嘴邊。
林宴含住他的食指吮吸掉血珠,肚子裡暖融融的,重新窩回他懷裡,繼續睡覺。
「如果你體內的龍氣足夠強大,傻徒弟要不了幾日就能變回人。變回人,也要每日餵他幾滴血,不過記得,別讓他喝太多,一兩滴就夠了。」林雲鶴叮囑道。
「多謝前輩。」容遠感激道。
林雲鶴點了點頭,打了個哈欠道:「這一路快累死我這把老骨頭了,我得睡會兒,星河進屋給我捶捶腿。」
他說著扶著老腰往木屋裡走,星河連忙跟上。
進去屋裡,林雲鶴躺到床上,星河坐在床邊給他捶腿,好奇問道:「師父,你拿回來的,是什麼植物精怪的內丹?小師兄融合後,會變成這種植物嗎?」
林雲鶴閉著眼,懶洋洋道:「你以後就知道了。你小師兄應該喜歡的。」
星河鬱悶閉了嘴,想了想又問:「那你剛才為什麼不讓王爺多餵小師兄喝幾滴血?既然王爺的血能克制住蛇妖內丹的妖性,喝多一點不是更好嗎?」
「我問你,補品適量吃一點能補身子,吃多了會怎麼樣?王爺的血對你小師兄來說就是大補的補品,吃多了你小師兄的小身板可遭不住。而且……」林雲鶴翻了個身,示意小徒弟給他捶背,繼續懶洋洋道,「壓制住妖性,但蛇的一些本性可壓不住。蛇性本淫吶……」
星河:「……」
星河沒聽懂,林雲鶴轉身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揮手道:「算了,你年紀小,說了你也不知道。反正你記著,你以後要看著你小師兄不許他多吃知道嗎?」
星河茫然點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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