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隔天,臨近中午。
入伏後的八月,酷熱難耐,蟬鳴聲聲,鼓譟得人心煩意亂。
石榴花開得極盛,熱烈似火。
二樓臥室內,空調溫度打在了一個舒適的區域,角落裡的加濕器噴.薄而出的白霧裊裊地上升著。
滿室的寂靜。
良久。
大床上的人終於有了點動靜。
她一直埋在被窩中的小半張臉探了出來。臉上的妝盡數被卸去,一張臉十分乾淨,未施粉黛依舊不掩艷麗的骨相。
一雙纖細的胳膊滑出了被窩,貼著枕面伸展著。
聲音嗡著,帶著將醒未醒時的茫然。
她的胳膊伸到一半,那點兒聲消了個乾乾淨淨。
安歌整個身子陡然一僵,所有的小動作直接卡住,原本還殘留的一點兒睡意徹底沒了。
敲。
好疼。
渾身上下哪哪都疼。
尤其是一雙腿,比穿著十五厘米的高跟鞋暴走幾十場秀還要疼。
閉著眼睛,昨晚的畫面一幀一幀地撞進腦子裡。
她的腰一直被傅斯珩掐著,開始還好,他還顧著她,最後關頭,他差點沒把她的腰給掐斷了。
也不知道某個好言好語哄她說要參禪的狗男人昨晚到底參到什麼時候的!
又參了幾次!
她隱約記得,她累的迷迷糊糊睡過去的時候,某個狗男人還沒消停下來。
安歌回想了一下,試圖找出自己胳膊為什麼也這麼酸的原因。
腿又酸又疼就罷了,胳膊又是為什麼啊?
這麼想著,安歌稍稍一動,再次原地僵住。
「轟」的一下,腦子裡的小火山爆.發了。
有什麼流了出來。
感覺太過清晰,安歌白淨的耳垂一下子紅了,還很熱。
僵著腿,安歌一動也不敢動,胳膊半圈著繞在頭頂,指尖捏著枕頭一角,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男人一張無可挑剔的顏映入眼帘。
臥室內遮光窗簾被拉上,只留了白色輕紗簾掩著外面臨正午的日光。
白光透進來,光線又虛又冷。
傅斯珩右手支頤靠在枕邊,斂下眼瞼,整個人由內而外地透著股慵懶散漫的感覺。
完完全全是一副饜足的模樣。
他像是剛洗完澡不久,發尾微濕,黑色浴袍松垮地披在身上,領口敞開大半,露.出裡面偏□□瘦的胸膛。
胸膛上布滿了紅色印記。
像手指的抓痕,又像吻痕。
吻痕?
安歌一哽。
那位置總不會是傅斯珩自己低頭親上去的,所以她昨晚到底做了什麼?
「醒了?」傅斯珩掀起了眼皮,抬手抓住了安歌的腕子,指腹貼著安歌尾指的指甲邊緣來回輕蹭著。
她的手很好看,典型的美人手。
手上沒什麼肉,骨指很細,似蔥管。
柔軟而纖細,瓷白的肌膚再搭上純黑色的指甲,賞心悅目。
指腹摩挲著沒有往日那般光滑的尾指,傅斯珩輕哂,緩聲道:「指甲斷了。」
「嗯?」安歌下意識應聲。
「昨晚掐我背上的時候掐斷了。」傅斯珩頓了頓,又補充了幾個字,「食指和尾指。」
安歌差點懷疑自己幻聽了。
咕咕咕?
這踏馬還要公開處刑的嗎?
搞得跟某個屬狗的二狗子昨晚沒用力一點都不熱情的一樣!
睇了眼某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男人,安歌深吸了一口氣,勾著唇,突然坐起了身,梗著脖子,用平平常常陳述事實的語氣道:「破皮了。」
光線躍動間,傅斯珩一直懶懶半掀著的眼皮垂了下來,唇幾乎抿成了條直線。
夜遊園。
紅燭昏羅帳,小扣柴扉久。
滿園春景色,最是關不住。
紅杏壓群芳,堪堪只手摺。
美人英雄冢,千金**刻。
昨晚的感覺還刻在骨子裡,傅斯珩喉結輕滾,抬手又將被子蓋回了鹹魚身上,眼皮子抬抬,像是說給安歌聽的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老安一早打電話讓我們回去吃飯。」
他昨晚直接關了手機,安之儒給他打了幾個電話沒通之後又轉而攻向了安歌。
不過比較不幸的是,安歌手機剩下的那點兒電量只夠苟延殘喘到了安之儒打第一通電話的時候。響不過半聲,又因為電量不足,直接告罄。
好在那會他醒了。
一提到老安頭,安歌瞬間清醒,腦子裡的皮皮蝦想法一掃而空。
掰扯什麼?
不掰扯。
命要緊。
她們家老安頭就跟古代表面寬仁的土皇帝一個樣兒。
風調雨順時節你好我好大家好,笑眯眯地盛嘆國泰民安。
一旦遇上什麼事,老安頭轉頭臉一板立即就要宣人覲見,名義上叫為促進君臣之間的感情來友好交流交流,實際上是跪受筆錄我說你照辦就完事了。
無事不召見,召見沒小事。
安歌怏了下來。
「抱你去洗澡。」
安歌沒吱聲。
衛生間內。
熱水氣蒸騰,玻璃推門上浮了層水霧。
久了,水珠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滾。
安歌看了眼時間,只想快點兒洗完澡滾回去探探老安頭到底什麼情況,偏傅斯珩是個不疾不徐的。
「別鬧。」
「時間不早了,等會不是還要買東西嗎?你第一天回去間你老丈人都不帶東西的嗎?」
「雖然老安頭他什麼都不缺——」
話沒說完,安歌聲一窒:「你、你幹什麼?」
傅斯珩好整以暇:「你確定要帶著我的——」
男人沙啞的音陡然一消,唇貼著安歌耳廓說了兩個字後,這才又恢復了原本的音量。
「——回去?」
「禮品盒子一早買好了。」
「嗯?」
「原本計劃上次節目拍攝結束就帶你回去的。」
傅斯珩後面一句話到底說了什麼,安歌沒聽。
繼前兩次立體音響超大音量、顱內循環播放後,這次它又換了新的cd。
第三次的cd名叫:帶著傅斯珩的子子孫孫常回家看看。
找點空閒,找點時間,
領著傅斯珩的子子孫孫常回家看看。
帶上笑容,帶上祝願。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安歌滿腦子都是都是感嘆號,甚至奏起了《常回家看看》的旋律。
這尼瑪是人能說出口的話嗎?
聽聽這還是人話嗎?
去白鷺湖莊園的路上,傅斯珩開車。
正巧趕上中午堵車的高峰期,車斷斷續續地開了許久,也沒能出市區。
氣溫越來越高,柏油路面上熱浪滾滾,細細的塵埃飛揚。
灑水車卡在前面的路口,前進不了半分。
安歌神情微倦,支著下巴靠在車窗邊,看著外面不斷超過去的兩個軲轆的自行車和小電驢。
指了指,安歌認真地說:「珩寶,你看。」
傅斯珩搭在方向盤上的指尖百無聊賴地輕扣著,隨意地掃了眼外面。
又一輛自行車隔著個花壇穩穩地超過了作為復原經典超級賽車福特gt40的福特gt,並且還在短短三秒內甩了福特gt遠遠一大截。
「娘娘給你買個這個吧。」
「綠色環保,節能減排!積極響應國家號召的同時還能發.泄.發.泄.你那無處安放的精力!」
傅斯珩唇角一抽。
與此同時,又有一輛小電驢迎著風呼呼地超了過去,揚起陣陣塵埃。
傅斯珩:「……」
安歌輕嘖一聲。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頂級超跑配世界超模。
品牌爸爸不差錢,自然捨得砸錢請頂尖模特來開場或者拍攝GG。
為了工作,安歌了解過一些這方面,一眼就看出了這是福特gt。
因為實在太過經典,以前是經典,現在依舊是經典,將來同樣會是不可取代的經典。
ford gt傳承了六十年代稱霸賽壇的gt40車型,傳聞秒提速破百。
然而現在馬路中央,深藍色的福特gt底盤穩如泰山,待在原地至少有三分鐘沒能往前挪一步。紅黃綠燈交替亮起間,這才龜速爬行。
太磕磣這車了。
安歌心想還不如小電驢來得快。
過了市中心,傅斯珩一腳踩油門,上千萬的gt終於發揮了它原本的性.能,瞬間提速,將路途時間一縮再縮。
到白鷺湖莊園時,正趕上飯點。
大早上便開始坐立難安的南嫻一聽到門鈴聲,立馬將手中的碗丟給了安之儒,搶著去開門。
門一開,安歌勾上了南嫻的脖頸晃了晃。
「南美人,想不想我啊?」
「想死我們家閨女了,這麼久都不回來看我!」抱了抱安歌后,南嫻將安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個遍,發現自家寶貝閨女還是白白嫩嫩的美咕咕,這才放了心。
「天這麼熱,你穿個長袖襯衫做什麼?」
安歌一噎。
問的好,做什麼呢?
正尷尬著,擺好碗筷的老安頭雙手背在身後慢慢悠悠地晃了過來,他先是掃了眼傅斯珩,又掃了眼安歌,明白了個七七八八。
「來就來了,帶這麼多東西做什麼?」老安頭側身,讓倆小的進了門,「以後還能不回來了?」
「以後肯定常回來!」
老安頭輕哼一聲。
「洗洗手,來吃飯了。」
「好的,領導。」
安之儒和南嫻都知道傅斯珩父母的事,對他不曾開口喊爸媽只喊伯父伯母給予了充分的理解。
安歌也從沒強求過傅斯珩。
畢竟要是換她出生在那麼個家庭環境裡,有這麼個爹媽再加上一天到晚沒事找事的哥哥,她沒長歪就不錯了。
餐廳。
老安頭坐主位,左手邊依次坐著傅斯珩和安歌,右手邊則是自倆小的回來就滿心歡喜忙不停替小的夾菜的南嫻。
氣氛熱絡,還不錯。
「多吃點。」南嫻用公筷夾了滿滿一小碗紅燒小排給傅斯珩,「一大家子有一個瘦子就好了。」
她說著,又夾了塊藕餅堆在了傅斯珩快要冒尖的碗裡。
「我們家閨女啊她不會做飯,指望她指望不上,節目上辛苦你了!」
別人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挑剔,南嫻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自從自家閨女當了模特以後,她連個投餵的人都沒有了,這個不能吃那個要少吃的,一頓飯吃著可沒意思了。
好不容易傅斯珩來了,南嫻可算是又找著了一個新的投餵對象。
傅家吃飯規矩多,傅斯珩沒表現出任何不適,略頷首道:「謝謝伯母。」
一旁沉默良久的老安頭看著,反手從桌子底下拎了瓶酒上來,接著又變戲法似的摸出了倆精緻的小酒盞。
酒是老安頭珍藏多年的花雕酒。
和安歌一個歲數。
這是安之儒祖上那邊的習俗,但凡有女兒出生的人家,都會在女兒滿月的當天選花雕酒一瓶,泥封壇口,一直藏到女兒出嫁那年再打開。
是以又叫女兒紅。
安之儒手上的那瓶是安歌出生那年請人釀的,一直珍藏到現在。
老安頭不愧是舞筆桿子的,一珍藏的女兒紅被硬是被他說出了花兒。
酒盞相碰,清脆一聲響,有幾滴酒灑出了杯盞,滴到了桌上。
酒香醇厚。
傅斯珩不怎麼碰酒,推不掉碰的也少,但在聽完安之儒的話後,他陪著安之儒一杯接一杯的喝,看架勢和喝水一樣。
半瓶下去,傅斯珩半點不見醉意,眼底一片清明,倒是安之儒先上了頭。
安歌怕老安頭喝多了漲脾氣,借著酒勁數落她,再加上老安頭召她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事至今也沒說,那就更不能讓他醉了。
見狀,安歌一直踩在拖鞋裡的腳丫子拿了出來,輕點了點傅斯珩的小腿,朝他遞了個眼神,示意他別在陪喝了。
酒過三巡。
安之儒見時機差不多了,「啪」的一下,將空酒盞叩到了桌上。
來了!
老安頭要發表演講了!
安歌點在傅斯珩小腿上的腳丫子一縮,想退回去。沒退得了,她整個小腿被傅斯珩的一雙長腿勾住,搭到了他的大腿上。
安歌:「……」
正醞釀著發話的老安頭咳嗽了一聲,安歌顧不上其他,忙坐直了身子。
「你們領證有段時間了吧?」
傅斯珩輕嗯一聲。
安歌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那節目的第二集我和南嫻來來回回、反反覆覆看了不少遍。」老安頭套話似的問,「你們倆喜歡小孩子嗎?」
繼續小嘰啄米的安歌:「喜歡。」
呀。
太喜歡了。
小寶寶香香軟軟、可可愛愛的,不哭的時候簡直是個小天使。
傅斯珩未置一詞。
「哦——」老安頭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下一秒,話鋒一轉。
「喜歡也不是什麼壞事,但你這麼早生孩子做什麼?」
「不想走秀了?國模之光拿到了?二人世界過夠了?」
老安頭來自靈魂深處的死亡四連問。
安歌:「…………???」
當初是哪個老頭子著急慌忙地要把她嫁出去的?
老安頭的臉說變說變,堪比川劇變臉。
質樸的提問完畢,老安頭又開始抒情:「當然,爸爸也不是反對你生孩子,但是你還小,你的未來還有無數種可能。」
「你見過海島邊凌晨五點多的太陽嗎?你潛過深海見過那裡的月光嗎?你聽過……」
安歌沉默。
凌晨五點多就有太陽了嗎?海底的月光又是個什麼玩意兒?
老安頭的職業病上來,排比句一個接一個,中間運用了多種修辭手法。
總結一句話:孩子不要生。
抒情還在繼續,即興演講逐漸從**轉向收尾。
看安歌沉默的樣子,再看傅斯珩若有所思的模樣,安之儒認為自己這番話說到了倆人的心坎里。
為人父母的嘛,總是這樣的。
閨女沒結婚之前,擔心閨女嫁不出去找不到好人家。
安歌那件事出來,他又氣又心疼,害怕她被騙,但有了傅斯珩的保證倆人順利地領了證,他才稍稍安了點心。
但這也不代表他就把安歌徹底丟給了傅家,他閨女還小,世界還沒看夠呢,嫁到傅家不是專門生孩子的。
這結了婚還能再離呢?
想都別想哄他閨女這麼早生孩子。
老安頭收尾的話說完,自以為演講很完美,剛齜牙,就聽見傅斯珩說了一句話。
「我沒想過要孩子。」
老安頭的牙齜到一半,瞪眼:「以後也不想?」
「不想。」傅斯珩沒猶豫。
老安頭:「…………!!!」
他不是那個意思!
這孩子還是要的,他和南嫻還想玩小孩子呢!
一頓飯,傅斯珩心情還行,安之儒就鬱悶了起來。
安歌聽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祖宗不虧是祖宗。
能把老安頭說得一句話哽在嗓子眼裡。
吃了飯,安歌帶著傅斯珩回了臥室。
傅斯珩喝過酒,身上帶著薄薄的酒香。
安歌的臥室裝修大體上保留了她學生時代的風格,清新之中帶著點少女感。
層疊的紗窗簾垂落在地板上,白色書櫃懸在牆上,下面一角的懶人沙發上堆滿了抱枕,原色的地毯鋪在床前。
傅斯珩懶洋洋地靠在床頭打量著自己老婆以前住的地方。
臥室內常年燃薰香,香味沉積下來,令人的神經舒緩。
安歌將滑下沙發的抱枕撿起丟了回去,轉身朝傅斯珩看去:「你不想要孩子?」
「暫時不想。」
「你不想要昨晚還不做保護措施?」
傅斯珩眼尾一勾:「沒那麼准,一次就中。」
安歌再接再厲,晃了晃手指頭:「昨晚可不止一次,傅總什麼時候對自己的能力這麼沒信心了?」
傅斯珩輕眯起了眼,半晌,突然輕嗤了一聲。
這問題不好回答,來回都是個送命題。
說不準,那是他能力不行。
說准,那是打他自己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安歌:傅總對自己自信一點兒。
傅斯珩:……
前88,後隨機。
感恩大噶的地雷和營養液!啵啵啵~完結肯定會補上的!現在叭能,大噶理解一下!
對!你們評論說的沒錯,豬肉價格上漲了,油價也上漲了!!!!作者沒錢,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