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過年特別早,還沒到二月份就準備除夕了。
洛櫻正坐在沙發上和外公打電話,沈之洲給她倒了杯水。
「哎呀,我知道了。高鐵票沒了……我已經買好飛機票了,後天就出發,大概中午就會到了。」
外公咳嗽了兩聲,嗓音祥和地問:「那就好,那就好。回家想吃點什麼?外公提前買好菜,給你做。」
「什麼都可以。」洛櫻喝了口水,繼續說,「我不挑,你也別做太多了,不然像以前那樣老是吃不完。對了,最近有沒有去醫院量過血壓啊?」
「量過了,量過了。你比你媽還囉嗦……」
不知道是哪個詞戳到了洛櫻的痛點,女孩兒沉默了幾秒,才問:「……她經常打電話回來嗎?」
電話那頭嘆息了一聲,如實說:「是啊,你媽她……好像準備回國了。」
「回國?」洛櫻嗤笑,「幹嘛回國?在國外生活得不好嗎?」
「這件事說來話來,你回來外公再跟你詳說。」
洛櫻想了想,掛電話前又問了句:「那……這個春節,她會回來嗎?」
「不會。」外公說,「她說要整理一下國外的事情,做好交接工作才回來。」
洛櫻的心空了一片,情緒有些低落,小聲地「哦」一聲,笑嘻嘻道:「不回來正好,免得膈應我!」
「你這孩子……」外公嘆氣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
洛櫻叮囑好外公記得吃高血壓藥,不要太勞累,才掛了電話。
沈之洲坐在她的身側,幾乎聽完了全程,他不太了解洛櫻的家事,但也略知一二。
知道她媽媽在美國有一家很大的上市公司,特別有錢,當年洛櫻外公去國外的時候,就是沈之洲接的機,也有幸見過這個事業有成、一身傲氣的女人。
但也僅僅只是一面之緣,其他方面的東西,他並不了解,也沒有窺探別人家事的打算。
「收拾好行李了嗎?」沈之洲低著眸,隨口一問。
洛櫻:「早就收拾好了。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回去嗎?」
「嗯。」
洛櫻想了想,說:「我還以為你過年一般都不回B市,畢竟,我在那兒住了那麼久,也沒見你回去過。好像每次幾乎都是沈爺爺一個人在家過的年。」
聽到這,沈之洲斂了斂睫,似是有些愧疚地說:「我回過,但也只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哦。」洛櫻想起來了,「這四年,你沒有回去,是因為在國外讀書啊?」
「嗯。」
「為什麼你和我媽都喜歡往國外跑?」洛櫻撇了撇嘴,有些惆悵地問,「國內和國外不就是一張機票的事兒嗎?回來一趟,真的有那麼難嗎?」
「可能……是想逃避一些事情吧。」
逃避一些事情……
洛櫻沒想那麼多,接下來的一天,拉著沈之洲晚上出去逛了一下附近的商圈,打算給外公買點兒東西回去。
可是,逛了好久,怎麼找都不如意。
太奢華的東西,外公肯定不會喜歡,太便宜的話,又不知道質量好不好。
洛櫻捧著奶茶,和沈之洲一前一後地走。
自從那次NG俱樂部的聲明發出去後,她和沈之洲走在大街上,都不用那么小心翼翼、避諱別人的目光了。
大家都以為,洛櫻僅僅只是沈之洲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網上的評論都說——
【這跟P神以前的理想型不符啊,所以肯定不是女朋友。】
【P神又不是什麼膽小怕事的人,要真是女朋友,幹嘛非說是朋友家的妹妹啊?】
……
洛櫻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兒,詫異地問沈之洲一句:「所以,你18歲那年,真的在打完比賽,拿完冠軍後的採訪上說了,自己喜歡的是身材好、長得漂亮、腿長又高、溫柔、可愛與成熟並存的女生嗎?」
「……」
男人單手插兜,垂眼咳嗽了聲,點點頭。
完全沒想到,她竟然看了他的採訪視頻。
其實,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Pluto成了中國電競史上第一個世界冠軍,因為長得清俊慵懶,五官和稜角分明出眾,尤其是那一身乾淨清爽的少年感,直接打破了人們想像中的油頭大臉、皮膚坑坑窪窪的電競宅男形象。
當下吸了一大票的女友粉,18歲的Pluto年輕氣盛,一心只想著打比賽拿冠軍,對這一切始料未及,更是覺得有點……麻煩。
於是,便在賽後採訪的彩蛋中,主持人問出:「我代廣大女性粉絲問一句,請問Pluto有喜歡的女生或者理想型嗎?」
18歲的沈之洲當下脫口而出了那幾個詞彙。
「……」洛櫻吸了口奶茶,無語地看他一眼,「你脾氣也沒見得有多好啊?找個女朋友,還那麼挑剔。」
男人挑了挑眉,也不解釋,反問了句:「你這麼關心幹什麼?」
洛櫻被噎了一下,腦瓜子快速運轉,即刻反駁:「我外公讓我叫你哥哥,那你就是我半個哥哥。你都快30了,作為妹妹,關心一下你的終生大事不可以嗎?」
沈之洲聽著差點沒被氣著,突然伸手象徵性地揪她耳朵,軟乎乎,綿綿的觸感:「你說誰快30?」
「不是嗎?你都快25歲了,25歲四捨五入一下就是30了。」洛櫻想把他的手弄下來,奈何不夠他力氣大,氣得在商場蹦來蹦去,也要拽他耳朵。
然後,沈之洲放下了手,彎腰,把視線和她放在同一高度,直視著她。
也正好方便了洛櫻去拽他耳朵,偏偏人家送上來讓她拽,她又不敢了。
小幅度地往後退了一步,支支吾吾道:「你要幹嘛!?」
沈之洲的五官離近了看,真的很出色,挑不出一丁點兒瑕疵,雖然有點兒寡淡冷清,但此刻眉眼染著笑,給他平添了幾分溫柔感。
直勾勾的眼神,又莫名帶了點兒撩撥的意味。
洛櫻緊張地摳緊了指尖,剛準備再後退一小步,就被他攬住肩膀,往前一帶,氣息灼熱,差點兒就和他的臉碰上了。
洛櫻呼吸一滯,險些閉了眼。
男人好笑道:「怕什麼?哥哥又不會吃了你。」
「……」
「哥哥只是想看看,我們櫻桃的耳朵有沒有被拽紅?」
「……」
神經病啊!看就看,搞成這樣是幹什麼!!!
洛櫻都快被嚇死了。
男人盯著她的臉,看著她緊張又不自覺放輕呼吸的小表情,輕笑了聲,直起腰,捏了捏她的臉蛋,說:「不知道是不是單身久了,連看個小屁孩都覺得那麼好看……」
「……」
-
最終,洛櫻給外公買了一雙鞋子,回公寓了。
第二天一早,兩人又早早起床,坐計程車往機場而去。
洛櫻肩上背了一個小包,雙手捧著一個大餅,不停地吃,沈之洲就拖著兩個箱子走在她的跟前,辦理登機。
去到候機廳,還有半個小時才開始檢票上機。
洛櫻坐在候機長椅上打了個飽嗝,眼皮耷拉著,像是沒睡醒,怏怏地說:「我飽了。」
「……」
沈之洲好笑地看著她,又帶著點無奈:「那就睡會兒,等會兒檢票我再叫醒你。」
洛櫻舔舔唇,拿紙巾擦了擦嘴角,特聽話地把頭歪在椅背,閉上了眼。
可能是好久沒回家了,洛櫻昨晚過於興奮,將近一晚沒睡,這會兒實在是困得不行。
連上了飛機,她也是直接歪在椅里,拿一件薄外套蓋住自己,熟睡了過去。
飛機飛了兩個小時。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見自己還小,爸爸抱著她,媽媽跟在爸爸的身後,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去玩。
看到她喜歡吃的烤雞翅和魷魚,爸爸不管再熱氣,都會滿足她。
然後,媽媽就在一旁嘮叨,說:下不為例。
過年了,他們把外公接到了家裡來,一起吃團圓飯,全家都喜氣洋洋、開開心心的。
媽媽做的菜特別好吃,從來都不會因為公司的事兒,而留她一個人在家孤零零的沒人陪。
到了新年的那一刻,媽媽會拿一個大紅包,走進她的房間對她說:新的一年,我們櫻桃也要乖呀。
夢醒了。
洛櫻慢慢地睜開眼,失落地坐在那兒一言不發。
沈之洲察覺到她醒來的跡象,把她蓋住腦袋的外套扯下來,卻意外地看見一張淚流滿面又委屈到極致的小臉。
洛櫻覺得丟臉,把頭撇向窗邊,靜靜地哭。
沈之洲也不說話,用白淨的指尖,揩去她眼角的淚,慢慢等待著她發泄,把不開心的情緒都表達出來。
洛櫻越哭越凶,圓溜溜的鹿眼泛著細碎的淚光,密長的睫毛都被它打濕了,軟軟地趴了下來。
她咬著下唇,儘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仿佛過了好久好久,飛機廣播開始播報:「飛機準備降落,請各位乘客……」
洛櫻終於止住了哭泣,氣息漸漸平靜,也不抽鼻子了。
沈之洲抽了張紙巾給她。
她丟臉地接過,搓了搓鼻涕,卷到一起,扔進垃圾袋裡。
沈之洲又抽了張紙巾,溫柔地伸過去,幫她擦臉。
洛櫻撇開,把紙巾拿在自己的手上,自己擦,邊打了個氣嗝,邊揉著眼睛小聲嘀咕了句:「人家哭的時候,你幹嘛老看著啊……」
「……」
「你丑到我,害得我更想哭了。」
「……」
沈之洲無奈又寵溺地盯著她的臉,收拾好東西,帶她下了飛機。
即便幾年沒回來,沈之洲依舊記得路,先出機場,打了個計程車,讓司機開到葵村裡面,然後下車,帶著洛櫻慢慢地走。
家不算很遠,走10分鐘就能看見洛櫻家的兩層小屋子。
她開心得笑起來,唇角無意識地彎了彎,快速跑進屋裡,找外公。
「老頭,老頭?」
「……」
「老頭呢?我回來啦!」
「……」
洛櫻叫了幾遍都沒有人答應。
過了半響,拿著鍋鏟的洛平生板著臉走出來,喚了句:「一回來就叫叫叫,叫那麼大聲,生怕我聽不見啊?」
「啊?老頭,原來你在這兒!」洛櫻奔過去,抱了抱洛平生,臉上還掛著無法掩飾的笑容,撒嬌地說,「人家這不是想你了嗎?叫一下都不可以,哪有你這樣的?」
「……行行行。回來就好,怎樣都行。」
沈之洲把洛櫻的行李放進屋內,洛平生這才看見了他,「呦」了聲:「小子,回來啦?」
「誒,爺爺。」沈之洲把所有行李卸下,仰著脖子,抬手按了按,應了他一聲。
洛平生感慨了幾秒,欣慰地點點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家那老爺子天天在院裡逗鳥逗狗的,一會兒逛逛這兒,一會兒逛逛那兒,無聊得不行,有個人陪他啊,肯定開心。」
洛櫻高興地捏了捏家裡大狗的爪子,看了沈之洲一眼:「要不你先回去吧?給沈爺爺一個驚喜,待會兒我來找你玩。」
沈之洲的家就在洛櫻家後面,洛櫻從二樓房間的窗戶看下去,就能看見沈之洲家的大門以及他家門口那條狼狗。
沈之洲沒猶豫,和洛平生道了別,就往家門而去。
-
一周後。
除夕如約而至。
葵村屬於比較舊的市區,這兒並沒有禁菸火。
傍晚六七點,天已經黑了一半,晚霞的最後一絲餘光,隨著團圓飯的開始,而漸漸涅滅。
外面噼里啪地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和煙花聲,小孩子拿著煙花笑得合不攏嘴。
按照往年慣例,洛平生年夜飯都喜歡和沈驚城搭夥,一張圓桌上圍著四個人。
洛櫻看了隔壁的沈之洲一眼,見他頭髮剪短了些,露出好看的眉眼和飽滿的額頭,下顎分明,白皙的喉結因為喝了口啤酒而上下滾動了幾下。
沈驚城看了眼洛櫻,笑著問:「小櫻,喝不喝酒啊?成年了,在大學那邊喝過酒沒?今晚過年,要是想喝,在家裡喝點沒關係。」
洛櫻想起上次喝酒後,不太美好的回憶,搖了搖頭。
沈之洲放下杯子,淡聲說:「她酒精過敏。」
「什麼……什麼?」洛平生一臉震驚,看向洛櫻,「酒精過敏?」
「對啊。我在學校喝過一回了,然後……」洛櫻撇了撇嘴,「喝進了醫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驚城闊朗大笑,打趣道,「沒事,沒事。女孩子不喝酒沒關係,不喝酒更好,那就不喝吧。過敏,以後都別喝了。」
洛平生頓了頓,說:「我說難怪,小櫻小的時候有一次吃半顆巧克力,吃得脖子上全是紅點,後來沒有很嚴重,也就沒去醫院。那顆巧克力是酒心的,原來是酒精過敏啊……」
沈驚城:「你以後做菜可得小心了,別加什麼酒啊這些,醋也少加點。」
「我從來不加酒。」洛平生斜了他一眼。
吃完年夜飯,洛平生和沈驚城倆老頭坐在客廳里看春晚,洛櫻則把沈之洲拉去了頂樓。
周圍四處有煙火,「啪」的一聲,在空中驟然綻放,綻出了滿天星,像從天堂流瀉下來的瀑布。
火樹銀花不夜天,美得像一幅幅動態的風景畫。
洛櫻也拿出了自己買的幾簇小煙花,點燃晃了晃,咔擦一聲,立馬有無數星火冒出,奼紫嫣紅,把她的臉映得白淨分明。
沈之洲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喉結滾了滾,拿出手機,對準她白皙的側臉,拍了一張。
洛櫻有所察覺,笑著看了過來。
剛剛好被沈之洲捕捉到了,細眉彎彎,眸子一抬,梨渦淺淺,明明不施粉黛,素麵朝天,五官卻精緻得如同上天勾畫似的。
宛如降落凡間的絕美小妖,笑容純淨得如出綻的荷,眸里藏著星光,碎芒瑩瑩。
洛櫻愣了愣:「你幹嘛偷拍我啊?」
沈之洲把手機放下,低眸看了眼,淡聲說:「等會兒發給你。」
一句話直接塞得洛櫻無法反駁。
她也不計較,玩得差不多了,還有不到10分鐘新年就要到來。
洛櫻算準了時間,開始倒數——
「十……九……八……七……」
「六……五……四……」
「三。」
沈之洲暗啞著嗓音,突然喊了她一聲:「洛櫻。」
洛櫻皺起眉,不受他干擾,繼續數:「二。」
沈之洲看著她笑。
「一。」
一瞬間,周圍仿佛炸裂了一般,鞭炮聲伴隨著煙花聲接壤而來,振聾發聵。
洛櫻被嚇得差點兒捂住了耳,最後,還是被沈之洲扒下。
他站在她的面前,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溫柔又繾綣地道:
「新年快樂,洛櫻。」
周圍瞬間安靜,所有的鞭炮聲都淪為了背景。
時間仿佛一幀幀慢放。
洛櫻勾唇,也沖他笑了:「新年快樂呀。」
隨後。
她看見他長睫眨了一下,很緩慢的。
眼裡有點點笑意。
特別細小。
還夾著她從未見過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