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雲說完話,洗衣間裡只剩沉默。
白謙易點了點頭,沒回應。刑雲拉起薛贏雙的手,直接離開洗衣間。
主臥里,刑雲朝薛贏雙肩膀一按,硬是讓薛贏雙坐在床上,兩人面對面。
刑雲道:「白謙易有時候說話就是比較直,你別管他。」
薛贏雙搖頭:「是我自己先犯蠢。」
薛贏雙一直低著頭,刑雲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的壓抑。
刑雲皺起眉,低頭去看薛贏雙的臉。這一看,就見薛贏雙神情恍惚,面色病態地蒼白。
「薛贏雙,你這是怎麼了?」刑雲大驚。
薛贏雙把頭轉向一邊去,低聲道:「有些累而已。」
「有些累?我看你是沒睡覺!」刑雲問,「薛贏雙,你幾天沒睡了?」
薛贏雙沉默。
「說話!」
「……我忘了。」
刑雲一瞬間心情極為複雜,各種思緒湧上心頭。
他把薛贏雙往床上一按,說道:「現在立刻睡覺,你今天晚上的工作就是睡覺。」
薛贏雙卻不敢睡,這幾天已經夠對不起刑雲了,他又如何能在工作時間睡過去?
他一下坐起來,看著刑雲道:「你餓嗎?我給你做晚飯吧。」
刑云:「你別管我餓不餓!」
薛贏雙:「要不你和我做吧,你想做嗎?」
刑雲高聲道:「薛贏雙!夠了!」
薛贏雙睜大著眼,安靜了。
刑雲氣息不穩:「你最近很缺錢?」
薛贏雙沉默,最後點頭。
刑雲吐出一口氣,強壓情緒。然而那股又氣憤又心疼的感覺卻如何壓不下,他道:「你缺錢就和我說啊!你不說,累死自己有意思?」
「我要怎麼說……」薛贏雙彷徨道。
哪種事情,他光是想起來都覺得丟人,又要怎麼和刑雲說?又有什麼資格和刑雲說?
刑雲道:「你缺多少錢?」
薛贏雙嘴唇輕輕動了動,吐出一個數字。
刑雲點頭,說道:「說起來,我這老闆也當得太糊塗了,都忘了發獎金給你。上回你拿到專科畢業證,理應發獎金鼓勵你,這麼多科目,一科至少也得一萬……」
「……」
刑雲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薛贏雙一把抱住。
薛贏雙的頭埋在刑雲胸前,沒有說話。但刑雲明白薛贏雙的意思,拍拍他的頭。
刑雲輕聲道:「除此之外,還得發獎金給你,獎勵你一個人辛苦了這麼多年,卻始終沒有放棄。」
「謝……」
「噓,別說話。」刑雲道,「老闆給員工發獎金,天經地義的事情。
薛贏雙沒有動,刑雲將薛贏雙抱到床上去,薛贏雙卻還不放手,緊緊抱著他。刑雲輕笑道:「薛總,饒了我吧,這星期每天晚上都陪你加一次班了,小刑不行了,已經幹了。」
薛贏雙鬆開手,刑雲替他蓋上被子,見他乖乖看著自己,便又在他胸前拍了拍:「睡吧,好好睡一覺。」
薛贏雙幾乎是一瞬間便睡著了,刑雲把屋裡的燈關了,只留下床頭的一盞夜燈。
刑雲脫下西裝,打開衣櫃想拿件衣服。一開衣櫃,便見衣櫃被重新整理過了,放的全是冬衣,每件衣服熨燙得平平整整,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刑雲無奈地笑了起來。
他關上衣櫃,走出房門。
外頭的燈已經熄了,白謙易也回房去了。刑雲走在屋子裡,看著這些天薛贏雙的成果。
原本就乾淨的屋子,此時變得更加乾淨。他站在落地窗前,就見玻璃里外乾淨得發亮,就連一點指紋也沒有。
每一扇紗窗里的每一個孔洞都沒有一點灰塵,仿佛剛安上去似的。
打開窗,風吹進來帶著淡淡的香氣,一摸,窗簾也全都拆下來洗過了,且熨燙得毫無皺摺。
客廳里,水晶燈上的每個吊墜閃閃發光。
再到玄關,鞋櫃裡的鞋子,每雙都刷得發亮,翻過一看,就連鞋底都潔淨無比,像雙新鞋。
刑雲抬起手,摸了摸柜子的最頂端,收回手時,手指上沒有一點灰塵。
太乾淨了。
刑雲想像這些天薛贏雙拼命加班的樣子,無奈一笑。
傻子,連偷懶都不會,隨便打瞌睡混個加班都行,這麼努力幹什麼……
回到主臥,薛贏雙沉沉睡著。
熟睡的薛贏雙顯得更加消瘦,刑雲站在床邊,那複雜的感受再一次湧上心間。
他很難說明白自己的真正感覺究竟是什麼,雖然他這星期他忙得昏天暗地,然而一個人每天都纏著他要,他卻什麼也沒發現,還在那傻樂著以為對方想要他……是他太遲鈍了,他說薛贏雙傻,傻的其實是他自己。
他既尷尬,又自責,還有那一點點的,難過。
*
第二天早上,刑雲又早早上班去了。這周只要再忙完今天,他便能稍微喘口氣了。
他出門前薛贏雙跟著醒來,他特意囑咐薛贏雙繼續睡,說是放薛贏雙一天假。
然而他走後沒有多久,薛贏雙便睜開了眼。
薛贏雙本來就覺少,加之放下了心頭重擔後,昨晚睡得格外沉。只這麼一晚,他便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他離開房間,客廳里沒有人,白謙易還沒出來。
薛贏雙來到廚房,把昨天從市場買回來的東西全拿了出來。他一邊處理食材,一邊心裡暗自祈禱,希望白謙易能夠晚一點再出現。
沒想道,他的祈禱竟是成真了,白謙易一早上沒出現,一直到中午,白謙易才慢慢踱步來到廚房。
白謙易出現時,臉上沒什麼表情。他緩緩走到薛贏雙身旁,盯著薛贏雙看。
「白先生。」薛贏雙朝白謙易打招呼,「您餓……」
「薛贏雙,對不起。」白謙易忽然開口。
薛贏雙:「?」
白謙易說完,一張白淨的臉漸漸紅了起來。
太尷尬了,一回想起昨晚,白謙易就恨不得能夠立刻飛回美國去。
他承認,他留下來觀察薛贏雙,就是對薛贏雙有那麼一點偏見,不明白刑云為什麼喜歡薛贏雙。
但是他昨天就是急了,他沒有針對薛贏雙的意思,就是很喜歡那件大衣,誰想到那衣服……啊,一想起來,他又開始尷尬了。
白謙易低著頭,也不敢看向薛贏雙。
他小聲道:「昨晚我講話不好聽……是我錯了……那衣服我會賠給你……」
薛贏雙忙道:「是我自己昨天腦子抽了,把衣服全扔進洗衣機,是我的錯。」
白謙易:「我的錯!你別說了!」
薛贏雙只好閉嘴。
白謙易道歉完,抬起頭來強作若無其事,又緩緩挪走。
然而,他才挪到廚房邊,便聽薛贏雙叫住他。
「白先生,我給您煮了魚湯,您喝一點好嗎?」
薛贏雙說著,端了一碗魚湯上桌。白謙易停下腳步,偷偷瞥了那湯一眼。
薛贏雙道:「我看您東西一直吃得很少,猜您的胃可能不太好。昨天我去市場買了條魚,剛才熬了些魚湯,您喝點吧,養胃。」
昨天薛贏雙見白謙易就連那點面都吃不完,心裡感覺十分奇怪,卻也沒有多想。
一直到看見刑雲的飯菜加熱板,回想起和刑雲的那一段往事,他才意識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狀況,他應該更細心思考這個問題。
後來想了想,白謙易平時工作繁忙,肯定無法正常吃飯,長期下來,說不定胃都搞壞了,自然是吃不下。
白謙易沒有動,薛贏雙又說道:「來吧,趁熱喝。」
白謙易慢慢挪過去,坐下。
眼前的魚湯是奶白色的,聞起來很香。白謙易分不出那是什麼魚,但魚處理得很乾淨,只留下白嫩的魚肉,上頭還灑了一點點的翠綠蔥花。
白謙易喝了一口,魚湯溫潤鮮香,沒有半點腥味,味道也清淡,喝進肚子裡,整個胃暖洋洋的。
他平常吃飯不定時,在國外圖方便,常吃點沙拉就解決一頓飯。到後來,他時常胃疼,吃點什麼就不舒服,最後便越吃越少。
然而這碗湯下肚,胃裡卻非常舒服。
「需要調整味道嗎?」
白謙易微微搖頭。
薛贏雙又道:「那您喝吧,我還給您熬了銀耳湯,下午當點心喝,那個也養胃。」
白謙易手一顫,抬起頭來,又低下頭去。
*
安頓好白謙易的午飯後,薛贏雙開始學習。
學習落下了一星期,他無論如何都得趕緊補上,否則一月的考試非常危險。
然而才學沒多久,便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門。
他上前開門,就見門後是白謙易。
「有什麼事嗎?」
「沒有……就來看看你在做什麼。」白謙易雖然一臉優雅,但略顯不自然。
薛贏雙覺得這對話似曾相識,開門讓白謙易進來。
一進門,白謙易道:「我就隨便看看,你別管我,做你的事。」
薛贏雙自然沒意見,點點頭,又回到座位前奮鬥。
白謙易在房間裡轉一圈,摸摸床單,看看書櫃,繞來繞去,最後繞來他的書桌旁,把一個東西放到他桌上。
薛贏雙一看,是一個很漂亮的金屬書籤。
白謙易道:「送你。」
說完又掏出一隻鋼筆,也放在了桌上。
「還有這個。」
白謙易也不待薛贏雙回話,隨手拿起桌上的英語教材翻了翻,撇嘴道:「你在學這個啊。」
薛贏雙點頭。
「看你老是關在屋裡,還以為你在學什麼厲害東西呢,原來就是這個。」白謙易又翻了翻,把書放回原位,「這麼簡單的東西,不看封皮,還以為是小學課本。」
「很簡單嗎?」薛贏雙開口。
「那是當然,小學生程度。」白謙易輕輕一點頭。
白謙易說完,覺得自己說這話又有些酸了,又開始後悔。然而他低頭,就見薛贏雙雙眼閃亮。
白謙易:「?」
薛贏雙興奮道:「那您幫我看看這道題好嗎?這題我真弄不懂!」
「唔……」白謙易眼睛稍稍一瞥,「這題?竟然有人連這種題都不會。」
白謙易把那道題給薛贏雙講了。
薛贏雙大喜:「白先生果然是學霸,您講得好明白。」
白謙易輕輕一哼。
薛贏雙道:「哪像我,什麼都不會。您能再給我講一題嗎?」
白謙易:「我很忙的,我要回去了。」
薛贏雙:「就一題!求你!」
白謙易:「行吧,下不為例。」
半小時後,白謙易挽著袖子,手上拿著薛贏雙的教材,仔細研讀:「我覺得這題的答案不太對……算了,你別管它。」
薛贏雙:「白老師,您要喝銀耳湯休息一下嗎?」
白謙易:「不喝!你作文我還沒改完呢,一會再說!」
那天刑雲上班時,一想到昨晚發生那種事,薛贏雙和白謙易還得共處一個屋檐下,就有些緊張。
他趕緊做完工作,提早下了班。
然而他回到家,客廳沒人、廚房沒人。
打開薛贏雙的房間,就見薛贏雙和白謙易兩人靠在一塊。
白謙易拿著紅筆,微笑打勾:「這句子寫得不錯。」
薛贏雙滿臉崇拜:「是白老師教得好。」
刑雲原先想像兩人會是一番尷尬冰冷的相處,甚至還想過他們一言不合打了起來。
然而眼前的兩人相親相愛,師徒情深。
他出現在這裡,反而有點多餘了。
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