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惟照穿了一身素淨的運動服,拉著何肆一起去了西山。
西山是帝都少有的市內高山,常年遊客不斷,山上大大小小的寺廟也有幾座,但最出名的還是百年古寺靜安寺。
他們開車到達山腳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遊客特別多,車隊排到了一公里外。
沒辦法,朱惟照把車停在路邊,跟何肆一起下車爬山。
何肆一邊捶著腰一邊叫苦不迭:「大周末的,本來是我睡懶覺的時候,誰想跟你來爬山啊。」
朱惟照瞥了他一眼,自顧自的大跨步往上走:「俗氣,你爬的不是山,是信仰。」
何肆翻了個白眼,拖拖拉拉的跟在朱惟照身後,一臉的不情願。
山間空氣要比商業區好得多,濃郁的草香混合著濕漉漉的山霧,沁人心脾。
恰巧今天沒有太陽,濃雲把光線遮蓋的嚴嚴實實,走到高處,多少還有點冷。
何肆悄悄戳了戳朱惟照的後腰,笑嘻嘻道:「昨天都發生啥事了你跟我說說,我看你怎麼像受大刺激了?」
朱惟照一回想起昨天的事就心塞,沒把柳億一給勾回來不說,還在大庭廣眾丟了回臉。
要是讓他喝斷片忘了也就算了,偏偏他清楚的記得自己當眾高歌兩曲,曲風矯情的要死。
「反正你知道都是你的錯就行了。」朱惟照沒好氣道。
何肆撇撇嘴,跟著他繼續往上爬。
他倆常年待在室內,養的白白嫩嫩的,唯獨缺少運動,足足爬了半個小時才到。
站在靜安寺門口,朱惟照長出一口氣,掏出手機來打電話。
何肆從來也沒來過寺廟,好奇的邁進去看了看。
殿外站了不少香客,中間一座碩大佛龕,供桌上放著細香,十元一把,是給普通遊客上香的。
虔誠一點的,會跪在殿內的蒲團上,三叩首祈福,叩首完畢,還會在功德箱裡面塞些錢。
殿門口擺著副小座椅,坐著個年紀不大的和尚,筒子裡面還有竹籤,大概是算命看相的,生意還挺好,大爺大媽排成了小隊。
何肆回過頭來,聽朱惟照講電話。
「喂,普德大師麼,對對對我到了,有弟子出來接是吧,好的好的。」
朱惟照單手掐著腰,抻著脖子朝後院方向望了望。
少頃,一個小和尚從角門繞了出來,頭上戴著帽子,腳下穿著阿迪達斯。
「朱先生是麼,跟我去禪房,我們師傅在等您。」
朱惟照對不了解的領域還是夠虔誠,趕緊跟了上去。
何肆拉住他的袖子,低聲道:「不是,這和尚也不像和尚啊,還有頭髮還穿阿迪呢,你看手裡拿的,可是新款果機啊。」
朱惟照瞪了他一眼:「新時代的和尚能跟電視劇裡頭一樣麼,這裡面好多都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領工資那種。」
何肆挑了挑眉,暗自吃驚的跟了上去。
禪房比他們想像的要寬闊很多,收拾的整整齊齊,地面雖然是水泥地,可打掃的一塵不染。
正當中擺著一條長桌,前面放著兩把椅子,椅子對面,坐著個慈眉善目的老大爺。
「朱先生請坐,上山一路辛苦了,今天我們舉辦法事,香客有點多。」普德大師笑。
朱惟照雙手合十微微鞠躬:「您客氣了。」
他跟何肆分別坐在了兩把椅子上。
何肆小心的打量這位普德大師,這可是八萬一次的開解啊,每個字都是嘩啦啦的人民幣,難不成還真的通靈,一做法就讓柳億一回心轉意了?
普德大師很快進入正題:「朱先生有什麼疑問可以和我說了。」
朱惟照嘆了一口氣,雙手搭在桌面上,嘬了一口面前的清茶。
「實不相瞞,其實是感情問題,讓我比較苦惱。」
何肆跟著嘆氣。
都怪他,要不是他欠嗖嗖的給朱惟照打那個電話,說不定還不至於把朱惟照逼上寺廟。
一晚上刷了八萬,估計真是要崩潰了。
普德大師輕輕挑了挑眉,目光在朱惟照和何肆之間來回巡視,然後謹慎道:「施主是受輿論所累麼?」
朱惟照怔了怔,猛然點了點頭。
說的有道理,現在輿論全都在萌柳億一和何汛的CP,大有讓兩人明天就領證結婚,後天就攜手參加《爸媽去哪兒》的趨勢。
普德大師略微躊躇,擠出一絲笑:「這也正常,畢竟施主的情況比較特殊,身邊的人恐怕也不太能接受吧。」
朱惟照皺著眉琢磨了一會兒:「我媽吧,之前的確是不接受,但前段時間看我失魂落魄的,她也沒辦法了,但我爸的態度還不清楚。」
普德大師思索片刻,把目光投向何肆:「那你呢?」
何肆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當然沒問題了。」
其實柳億一這人挺仗義的,長得又漂亮,人還不矯情,要不是跟朱惟照有情感牽扯,他和柳億一還能成為好朋友,反正他對柳億一是沒什麼意見。
普德大師轉過頭來對朱惟照說:「那問題就出在施主你身上了。」
朱惟照一聽,愁雲慘澹。
果然,不僅他媽他哥他哥們兒覺得他不行,連大師都覺得他有問題。
「那我該怎麼辦呢?」
「施主應該先解決自己身邊的抗力,如果明知道家人不能接受,那是會給對方帶來壓力的,我們佛法中講究,順和合,您這邊順了,感情才能和睦。」
朱惟照若有所思:「您是說先說通我爸?」
普德大師點了點頭。
朱惟照轉頭看了何肆一眼。
何肆趕緊道:「說的有道理,叔叔脾氣那麼倔,他要是不同意,說不定還給攪黃了。」
朱惟照微微傾身,手指緊張的揉搓著:「不知道大師能不能開開天眼,給我算算結果?」
他這八萬可不是白花的,不能隨便聊兩句得個方向就完事兒了。
就算不能作法讓柳億一改變心意,起碼他也要心中有數。
普德大師從桌子底下掏出一筒子簽來:「自然自然,施主閉上眼睛,從裡面抽出一根簽吧。」
朱惟照趕緊正襟危坐,對著簽拜了拜,然後閉上眼睛,小心謹慎的摸到簽筒,一咬牙從裡面拔出一根來。
他睜開眼,發現簽上寫了一句詩——
遲遲好景煙花媚,曲渚鴛鴦眠錦翅。
此時普德大師已經雙目緊閉,長長的眉毛微顫,眼角擠出幾道溝壑。
他深吸了一口氣,手裡握著一隻毛筆,在面前的宣紙上比比劃劃,筆鋒驟然一頓,竟然從額角流出兩滴薄汗出來。
山上明明清爽無比,而禪房面陰,本就清冷,竟然短短一分鐘的時間,就已經累出了汗。
朱惟照信了大師在運功了,只是他實在看不懂大師寫的是什麼。
片刻之後,普德大師緩緩睜開眼睛,胸膛劇烈的起伏著,仿佛剛進行完極限運動。
他深深皺著眉頭,接過朱惟照手中的簽,看了一眼。
不由得眉頭皺的更深了。
朱惟照心裡咯噔了一下,咽了咽口水,小聲問道:「大師,出什麼問題了麼?」
普德大師輕輕搖了搖頭:「我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不僅開了天眼,還讓你抽了簽,出來的結果是一致的,不太樂觀。」
朱惟照心底一涼,眼睛裡頓時失了神采。
他只是想來找個心理安慰,沒想到適得其反,一盆冷水澆滅了他的希望。
普德大師收起簽,安慰道:「其實不管是開天眼還是抽籤,都只是看一個徵兆,用現在的話說,算是一個概率問題,你要相信人定勝天,還是有機會扭轉方向的。」
普德大師說罷,見朱惟照也並沒有打起精神來,於是轉而對何肆說:「我看你心態好得多,你多幫幫他,兩個人都要努力。」
何肆懵懵的點點頭:「沒說的,沒說的。」
普德大師站起身來,雙手撐住桌子,把宣紙團了團塞進掌心,輕嘆一聲:「開一次天眼實在是勞神費力,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朱先生下次還可以來找我開導,廟裡不再收費了。」
一旁的阿迪弟子扶著他,出了禪房,向內殿走去。
一邊走,阿迪弟子一邊小聲問:「師父看出什麼來了,有兇相麼?」
普德大師一皺眉:「也不是兇相,但從簽上來看,將來和他在一起的是個女人啊,還是個巨星之相,他和身邊的先生沒緣分。」
阿迪弟子驚訝的一捂嘴,用氣聲貼在大師耳邊道:「我天,他們是那種關係?」
普德大師抬了抬眼皮,恨鐵不成鋼:「你竟然才看出來,道行不夠。」
阿迪弟子小聲嘟囔:「怪不得怪不得,那就說得通了,的確是挺艱難,也難怪朱先生花了那麼多錢找您算了。」
普德大師無奈嘆道:「找我也沒用,我能力有限,無法逆天改命,方才也只是安慰他罷了。」
阿迪弟子搖搖頭:「豪門的世界,真是比我想像的還複雜。」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遠了。
朱惟照用手抹了把臉,把面前已經涼了的茶水一飲而盡。
山裡的茶不醇,反而澀澀的,但喝下去,齒頰留香。
「走吧。」
何肆想著大師的話,安慰道:「哥們兒別泄氣,天涯何處無芳草,我看你公司的甜甜就很好,長得也不比柳億一差,要不咱再發展一個?」
朱惟照抬眼,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公司的女藝人都被我刪了,以後我也不跟你鬼混了。」
說罷,他站起身,往寺外走。
何肆小跑著跟上他,忙不迭問:「都刪了不至於吧,餵你現在還要幹嘛?」
朱惟照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從心到肺,被山風涼了個徹底。
「收拾東西去唐川,她下次在大山里錄製,鳥不拉屎的地方,我不放心。」
唐川是柳億一的家鄉,到處是連綿起伏的山脈,還有好多未開發的野山野水。
以朱惟照的職業敏感度分析,節目組並不能做到毫無疏漏。
但柳億一卻一定會去,而且肯定相當興奮,她一向冒冒失失的,自我保護意識不強。
而且這次不是密閉空間,他總算能跟去了。
何肆望著朱惟照的背影,心中一酸。
他以前只當朱惟照是閒的沒事瞎折騰,但此時此刻他才真的覺得,朱惟照是認真的,比最真的還真。
喜歡一個人能有多喜歡呢,他真的不懂。
當天晚上,柳億一正在公寓裡收拾東西,把姜謠給她帶的幾瓶防蚊蟲藥揣進了箱子裡。
助理抱著文件夾,一邊刷手機,一邊道:「姐你知道出大事兒了麼?」
她雖然比柳億一年紀大,但也習慣叫姐,畢竟柳億一平時表現的過於豪氣。
柳億一放下手裡的襯衫,仰起頭來,疑惑道:「怎麼了?」
「我這不是有幾個佳喜的工作人員好友麼,他們朋友圈傳遍了,說朱總把他公司女藝人的微信全刪了,現在他公司的人都嚇瘋了,好幾個剛簽約的小姑娘在片場直接哭了。」
柳億一微微一怔,纖長的睫毛顫了顫,然後垂下眼,繼續疊衣服,漫不經心道:「這有什麼可哭的。」
她雖然嘴上說的輕鬆,但是不可否認,聽到這個消息,她心裡有片刻的慌亂。
朱惟照這麼做,大概率跟她有關係。
助理嘖嘖嘴:「姐你不知道,今天朱總還去西山了,從西山買了二十斤糖炒栗子扔公司,說請大家吃。」
「糖炒栗子怎麼了?」柳億一皺著眉。
助理神神秘秘道:「我天,這個暗示你還不懂麼,栗子是炒的啊,這說明佳喜要大換血,有人要被炒魷魚了,不然那些小姑娘能哭麼。」
柳億一:「......」
朱惟照自己愛吃栗子,就當所有人都愛吃,去哪兒遇到了都會買點,給誰都送,還親手給她剝過,她嫌熱量高,每次都躲著不願意吃。
但是想想,也沒什麼好跟助理解釋的,反正就朱惟照的腦子,她才不信能想出這種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