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邊映日紅。
初陽瀲灩著薄雲,在雲窩中盪出一圈水紋。
周一上課,祁衍照例把唐讓讓在某個僻靜的拐角放下。
只不過他們這次出門早了,唐讓讓正好趕到預備鈴之前到教室。
祁衍則踩著鈴走進來。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唐讓讓悄悄的低下了頭,用牙齒輕輕咬著筆帽,臉側一陣陣的發熱。
一走進這間教室,就意味著他們之間的關係轉變了。
祁衍是嚴肅又不失溫柔的特聘公開課老師,她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大二學生。
唐讓讓一邊輕輕踮著腳,一邊心亂如麻。
她看著祁衍,昨晚的場景根本揮之不去。
祁衍的吻,祁衍的低喃,還有祁衍有力的雙臂。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長長的吐出來,卻怎麼也掃不清那些揮之不去的影子。
唐讓讓心中暗嘆:「糟糕糟糕,本想著自己能足夠雲淡風輕,但沒想到第一次的印象還是太過深刻了。」
陶可用手肘輕輕撞了撞她。
「讓讓,老師說一會兒點評作業呢,你寫完了嗎?」
唐讓讓剎那回神。
哦,作業。
祁衍留的作業。
「當然寫完了啊,不是周日就提交了嗎?」
她摸了摸鼻尖,眼睛瞄向助教的方向。
助教是年輕的研二姐姐,負責收集祁衍留的作業然後打包發到祁衍的郵箱。
這也是班級里,除了唐讓讓之外,唯一知道祁衍郵箱地址的人了。
唐讓讓當然知道祁衍收到了,她還知道祁衍今早提前兩個小時起來,把一百多份作業都給看了。
這效率,讓人嘆為觀止。
陶可蹙眉疑惑道:「你今天怎麼心不在焉的,是作業沒寫好嗎?」
唐讓讓苦笑。
還真不是沒寫好這麼簡單的事,是她和祁衍的關係從純潔的革-命友誼轉換成了不純潔的床-上交易。
她根本無法心平氣和的上祁衍的課了。
不過沒寫好是對的,她一點都不會,怎麼能寫好呢。
「當然了,我寫了兩個小時,實在不會。」
陶可悵然:「哎,我也是。」
一邊的楊齊琦和沈莫顏同樣惆悵,蔫頭蔫腦的翻著筆記。
她們還是找同學一起商量的,但大家半斤八兩,都不怎麼樣,但也只能這麼交上去了。
祁衍課上頭一次挑戰,就這麼慘敗,實在是讓人開心不起來。
楊齊琦低聲道:「讓讓,你最近周末怎麼總回家啊,你要是不回去,還能大家一起商量,起碼多得點分,光你自己一個人,怎麼可能寫的出來呢。」
唐讓讓心道,我周末『回家』,可是有可能得滿分的哦。
雖然她沒這麼做。
祁衍把打分表發給了助教,助教又上傳到公郵裡面。
大家迫不及待,都低頭打開手機,開始查分數。
表格是按照分數由高到底排的,一目了然。
唐讓讓掃了一眼第一名,心中一沉。
張熙媛。
有點意外,但似乎也沒那麼意外。
陶可忿忿道:「我絕對不相信這是張熙媛自己寫的,她一個雙學位......」
她還想吐槽幾句,但想起唐讓讓也是雙學位,才堪堪把話憋了回去。
唐讓讓平靜的開始搜自己的名字,真遠啊,長長的一大串,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
滿分十分,她兩分。
嗯,祁衍是真的一點都不委婉。
說沒多少分就是沒多少分。
在唐讓讓後面,還有不少一分零分的,她不算在最後,但也絕不出彩。
陶可和沈莫顏都是經院的,分數能高一點,都是四分,但也沒合格。
楊齊琦和唐讓讓一樣兩分,她還納悶,看著沈莫顏的分數,嘟囔道:「我們不是一起寫的嗎,怎麼還會差這麼多啊?」
沈莫顏無奈的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連自己怎麼得分的都不明白。」
全班只有張熙媛一個人得了九分。
大家不約而同的朝她看了過去。
就連唐讓讓都抬頭看了她一眼。
張熙媛嘴角噙著自信的笑,身子挺的筆直,長發披著,低頭不語。
她這個周末沒少難堪。
當初傳祁衍為她來新生晚會,傳的越廣如今反噬的越狠。
大家不會找那些替她吹牛的人,反倒都奚落她是自作多情。
其實張熙媛仔細回憶了一下當天祁衍跟她說過的話,好像真不能算是被她邀請去的。
祁衍是本來就想去,她只是順便。
承受了這兩天的壓力,張熙媛終於揚眉吐氣一次。
沒什麼比成績更能在老師面前刷存在感了。
祁衍環視一圈,淡淡道:「其實有點對不起大家,沒有顧慮到大家的水平,所以這次的作業出的有點難了。」
課堂上一片寧靜。
祁衍推了推眼鏡的邊框,抬眸道:「不過還是有些同學做的很好,基本上全都對了。」
有人小聲接話:「張熙媛啊。」
「九分哎,基本上期末也九十分以上了吧。」
「她到底從哪兒弄回的啊,我在網上都沒找到答案。」
「誰知道呢,張熙媛認識的大神學長多多啊。」
......
張熙媛輕輕翹唇,輕咳了一聲,沒有做聲。
祁衍依言點到張熙媛,但是目光卻在教室里飄忽了一圈。
他根本沒有記住誰是張熙媛,畢竟一兩百人的大教室,讓他有印象的學生不多。
「第一名答得不錯,張...熙媛,可以上來講一下你的思路。」
祁衍用食指掐了跟粉筆,讓到講台的一邊。
張熙媛愣住了,她沒想到還有這個流程。
她寫是寫出來了,但完全是在別人的幫助下完成的。
其實她自己也不是特別明白,如今祁衍讓她上去講,就是讓她去出醜。
張熙媛有些冒冷汗,頓時手足無措了起來。
可她身邊的同學已經默默的給她讓了個位置,等著她出去。
祁衍的目光這才鎖定到張熙媛那裡,用眼神示意她上來。
張熙媛日思夜想的關注終於得到了,但偏偏是在這種時刻。
唐讓讓眨巴著眼睛,靜靜的望著張熙媛的方向。
陶可嘆氣:「還是讓她得逞了,張熙媛現在一定開心死了。」
楊齊琦看了陶可一眼:「你不能這麼說,畢竟她得了那麼高的分,不管是怎麼寫對的,都是她的本事。」
沈莫顏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
張熙媛有些僵硬的站起身來,硬著頭皮從座位里走出去。
她不斷的回憶著朴金晴跟她說的每一句話,仿佛在回憶臨危救急的避世絕學,似乎參透了這幾句話,就能化險為夷峰迴路轉了。
但是她不能。
朴金晴雖然肯幫忙給她改題,但在張熙媛想要跟她請教的時候,朴金晴卻不太有耐心。
她深知一個非本專業的大學生,在沒學什麼知識之前,想要理解這道題還是很困難的。
既然講也不見得講明白,朴金晴並不想浪費這個時間。
她和張熙媛的交情只能算是一點點,而且短期來看,她搜索不到張熙媛的價值。
能幫她就算是心情不錯了,再讓她苦口婆心的當老師,朴金晴懶得做。
當然她還是有點羨慕,張熙媛能做祁衍的學生。
如果不是這點好奇,她可能連張熙媛的微信都懶得回。
張熙媛深呼吸著站在了講台上,看了看台下密密麻麻的人臉。
這是她出彩的機會,也是她出醜的隱患,如果能在前天多問問樸學姐就好了。
可惜朴金晴看起來就很不耐煩,張熙媛到底也是有自尊的,不願意多求人,也就這麼算了。
祁衍讓出了地方,沒再多說話。
張熙媛咽了咽口水,伸手去摸粉筆。
可摸到之後,她就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
明明她連題目都有點記不清了,在黑板上也寫不出什么子午卯酉來。
她將粉筆在手心攥著,喃喃道:「其實這兩種息票它...我是假設可轉債嗯...至於風險結構,它的風險主要是資金流動風險,不對,是那什麼風險......」
她一個字也沒在黑板上寫,只是磕磕絆絆的,臉越來越白。
張熙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她最後乾脆抿著唇,無措的盯著下面,眼神前所未有的膽怯。
教室里窸窸窣窣的低語聲響起。
「張熙媛是不是自己做的啊,她看起來根本就不會。」
「說了半天就繞著題目轉圈圈,兩個公式都沒寫。」
「露餡了吧,好慘啊,所以說萬事不能強出頭。」
「也不知道祁老師會怎麼辦,她這九分又不是真實水平,憑什麼啊。」
「憑人家人脈廣唄,祁老師就是來上個公開課,你以為能跟我們本校的老師一樣公平呢。」
「就是,他出個題能給期末給分參考就不錯了,人家多忙啊,還管你公不公平的事。」
祁衍一見她心虛氣短的樣子,就知道她根本就不會。
半晌,他揮了揮手:「我來講吧。」
他的語氣里沒有失望也沒有呵斥,他只是一如既往的很平靜。
祁衍從來不是一個有情懷的人,別人如何,一向與他無關。
張熙媛會與不會,是如何完成的作業,他一點也不關心。
至於給分的問題,自有助教頭疼。
他只是不想再耽誤時間。
張熙媛回座位坐下的那一刻,眼圈一瞬間紅了。
她的肩膀一聳一聳的抖,仿佛強忍著眼淚。
陶可嘖嘖兩聲:「她可真厲害,被戳穿了就哭,真是『我見猶憐』啊。」
唐讓讓依舊在發呆。
昨天晚上祁衍是怎麼做的來著。
他特別激動的時候,壓抑不住手勁兒,會捏的她有點疼。
但那種時候誰能還顧及的了這點疼呢。
唐讓讓早就迷糊的亂七八糟了。
祁衍動-情的時候,脖頸也會緊緊繃著,喉結時不時的輕微滑動,鎖骨隨著呼吸一起一伏,晃花人的眼睛。
他們開著燈,唐讓讓能看清他絨絨的睫毛,還有氤氳著水汽的眼睛。
祁衍很是漂亮,連那種時候都十分迷人。
迷人到唐讓讓都忘了疼,也忘了思考這是件多麼大的事。
她把自己所有的顧慮都拋在了腦後,心裡只想著,都給他吧,全都給他。
和自己喜歡的人做親密舉動,心裡的愉悅顯得更為明顯。
餘韻很長,比如現在,她還在不住的溜號。
知道陶可用筆捅了捅她,壓低聲音警告:「祁老師在看你呢,趕緊記啊!」
唐讓讓眼神一顫,抬眸,直對上祁衍高深莫測的眼神。
和平時想法子折騰她的時候不一樣,祁衍擺出了一副老師的架勢,靜靜的看她什麼時候能從神遊中醒過來。
唐讓讓趴下身子,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一個解字。
然後呢。
什麼都不知道了。
真是沒出息,求學十餘載,到最後還是小學老師的教導銘記於心。
陶可已經寫得密密麻麻的了,連祁衍都難得的在黑板上寫了不少步驟。
唐讓讓想偷眼看看黑板,謄抄一下,又怕和祁衍對視上。
總之,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事實證明,老天爺是公平的,給了她一雙不那麼完美的眼睛,卻又補償給她十分精準的第六感。
「唐讓讓,起來說一下。」
祁衍的聲音平靜又深沉,語氣說不出來的認真。
說實話,他認真起來的樣子,唐讓讓還有點怕怕的。
這些天大概過的太逍遙了,她都忘了,祁衍是什麼個性的人了。
陶可屏住呼吸,擔憂的望向唐讓讓。
唐讓讓的筆記本上一片空白,就一個孤零零的圓潤的解字,突兀的躍在白紙上。
越看越可憐。
唐讓讓一扶椅子,站了起來。
她臉側發熱,耳根像火燎一樣紅。
「我...我...」唐讓讓一閉眼,破罐破摔道,「不好意思,我剛剛溜號了。」
祁衍靜靜的望她片刻,把粉筆往桌子上一撂,這才緩緩道:「先坐下,下課來找我。」
唐讓讓愧疚的要死,仿佛塞了一口酸檸檬,吐也吐不出。
她灰溜溜的坐下,才發現自己出了一後背的汗。
張熙媛看到唐讓讓溜號被祁衍叫起來了,眼淚霎時縮了回去。
她覺得自己起碼有個伴了,她丟臉,唐讓讓就緊接著她丟臉。
張熙媛的心情恢復了不少。
她雖然是課後請人幫助了,但老師也沒說不可以,唐讓讓可是在課堂上公然被抓包,這情節比她嚴重多了。
果然,助教一蹙眉,在本子上記下了什麼。
然而張熙媛並沒有開心多長時間。
因為她聽到,祁衍下課要單獨跟唐讓讓交流。
為什麼呢。
為什麼每次唐讓讓出醜都能有特殊待遇,而她卻只能單純的被忽略。
看唐讓讓一臉愧疚的坐下,張熙媛心情十分複雜。
如果說剛才她還覺得痛快,現在也就只剩下羨慕了。
她隱隱想起了那天晚上,陳浩哲跟她說的話。
「你有沒有想過,祁衍是為別人來的,比如你前面那位。」
張熙媛瘋狂的搖了搖頭。
不可能!
她和唐讓讓在一個小區長大,彼此之間不說知根知底也差不多了。
唐讓讓那種家庭,怎麼可能勾搭上祁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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