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海城,清明節。
鳳凰山公墓。
蘇家墓前,女孩穿著一身黑色,她身材高挑,有著一頭烏青的長髮,氣質清冷,那張臉蛋未施妝容,卻依舊美得過分。
只是,她的神色悲傷,在她那雙明亮的眼眸里也只有冷冰冰。
「媽,對不起,過去這麼多年了,我才想起來,您放心,我會把他找回來的,只是,您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
她又看著旁邊的合葬墓,神色悲傷地說:「外公外婆,對不起,這麼久了才來看你們。」
最後,她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頭,然後離去。
只是,並未離開墓地,而是去了另外一個墓地。
那是顧家的。
她神色悲傷恭恭敬敬地給幾位長輩磕了頭,有著深深的歉意,「對不起,還沒有找到她。」
她在那裡待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電話聲響起。
她接通,聲音清清淡淡,「恩?好,我馬上回來。」
隨後,她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這才離開。
她剛剛離開沒有多久,蘇家墓地便來了一個男人,還帶著一個四歲左右的小孩。
男人看著墓前供奉的祭品還有鮮花,眸色都變了。
他張望著整個墓地,像是在尋找著什麼人,但一眼望去,都是來祭拜自己的祖先的,可,沒有他要找的那抹身影。
他抱起了小孩,跑到別人家的墓前,激動中又帶著些癲狂,更害怕一切都只是他的想像,一個一個地問,「剛剛是不是有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孩來過?」
但,沒有一個人見過他所描述的人。
大家都在祭拜著自己的祖先,根本就沒有去觀察著別人。
他抱著孩子又重新走到了蘇家墓前,一臉的失望,還有絕望。
小傢伙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軟軟的喊了聲:「爸爸。」
他蹲下身,看著小傢伙的臉蛋悲傷地自言自語,「她不會回來了。」
小傢伙一臉無辜。
可,墓前的東西,讓他又存著一點點希望。
想到了什麼,他抱起小傢伙,跑到了另外一處。
當他看到那座墓前一樣擺著一模一樣的祭品和鮮花時,他可以確信,不是假的。
回來了。
只是,是誰回來了?
會是她嗎?
還是她?
……
醫院。
遠遠的,蘇卿卿便看到了趙婷,她此刻正陪著受傷的工作人員正在包紮。
趙婷給她打電話,跟她說,店裡出了點事,說是一輛車衝進了店裡,有兩個店員受傷了,其中一個傷得有些嚴重。
「蘇姐。」趙婷也看到她了,喊了聲。
蘇卿卿走過去,聲音清清淡淡的,問:「人怎麼樣了?」
趙婷說:「小黃受了點皮外傷,現在在處理傷口,新來的實習生小顧傷得有些嚴重,她為了保護那副畫,被砸到了。」
聽聞,蘇卿卿皺了皺眉,「恩,我過去看看。」
趙婷把人攔下,說:「小顧有些嚴重,現在還在裡面包扎。」
發生這樣的意外事情,她作為老闆,多少是有責任的,「聯繫小顧的家人了嗎?」
趙婷點頭,「給小顧的父母打電話了,他們應該在來的路上了。」
蘇卿卿恩了聲,看趙婷忙著這一切也辛苦了,說:「你辛苦了,先帶小黃回去休息吧,店裡那邊的事情,我會處理,這兩天你們先休息。」
「蘇姐,那些可都是你的心血。」
趙婷想到店裡發生的事情,極為痛心,他們的店才營業幾天而已,可誰能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而更為重要的是,是那些畫,可這場事故,毀了好幾幅畫。
蘇卿卿難得還笑著安慰了聲,「你們人沒事才是最重要的,那些畫毀也就毀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
趙婷:「……」
哪裡不重要了,那些畫最便宜的也值好幾千。
「好了,你跟小黃先回去吧。」
店裡的那些作品對於她來說雖然都是一些『殘次品』,但那些畫都是她一筆一筆畫出來的,如今被毀了,怎麼可能會不難受呢。
她也不缺這點錢,其實她當初也沒有想過要開這家店的,開這家店也純屬是給自己找點事情做而已。
她一年也出不了幾幅作品,而且她的作品都是要先預定的,還得看她心情的,心情好的時候,可以會多出幾幅,心情不好,一副都沒有。
但這家店開起來後,她多少也是有些感情的。
而她,還得在這裡待一段時間,待多久她不知道,但沒有找到她該找的人,她不會走。
趙婷想了想,說:「我跟小黃說一聲,讓他自己回去,我去店裡看看吧。」
蘇卿卿想了想,店裡就她和小黃兩個員工,前兩天剛剛找了一個實習生,她也還沒有見過,沒想到今天要在醫院見,店裡那邊也的確不能沒有人回去。
「恩,你路上小心點,有事給我打電話。」
趙婷點頭,「恩。」
蘇卿卿一個人站在那等著。
想想店裡莫名其妙就來了一場災禍,還真的是很讓人糟心。
等了沒多久,醫生出來了,蘇卿卿上前正要詢問,但當她看清後面小顧的那張臉時,頓時也是怔愣住了。
是她!
小顧!
顧念之!
同樣的,包紮好傷口的顧念之在看到她的時候也愣住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人還是顧念之,見到她的欣喜讓她頓時就忘記自己是一個剛剛包紮好的傷患,激動地撲了過來,但因為扯到了手臂上的傷口,疼得她齜牙咧嘴的喊了幾聲。
蘇卿卿很快便恢復了她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傷口剛剛包紮好,別亂動。」
醫生也沉著聲提醒,「小姑娘,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別亂動。」
念念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也濕濕的,張了張嘴,喊:「嫂子,真的是你嗎?你沒有死,你回來了?」
她此刻好想好想抱住她,但她受傷的手不允許。
她又激動地回醫生的話,「這是我嫂子,她回來了,她沒有死,她回來了。」
醫生有些懵,完全不知道這小姑娘好好的說的這話什麼意思。
蘇卿卿沒有想到在她那實習的員工會是念念,如果知道是她,她不會讓她來。
回來海城這些日子,她一直都有刻意在避開顧家的人。
海城這麼大,她想刻意避開的話,有些人,這輩子都見不到的。
可,今日就這麼見到了。
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對於念念,她心裡是有些心軟的,她曾在她最難過的那段日子裡,一直陪在她的身邊,給了她陽光和溫暖。
看著她,蘇卿卿終究也還是淡淡地回了句,「好久不見。」
念念的眼淚更加洶湧了,她點著頭,「真好,你還活著,真好。」
是啊。
還活著。
那時她也以為自己會死的。
但偏偏,活了下來。
或許說,已經死過一次了,但有了新生。
念念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和她說了,重逢的驚喜,還有……
蘇卿卿卻不想再見她們任何人。
趙婷剛剛說了,已經打電話通知她的家人了,她不知道來的人會是誰,無論是誰,她的不想見。
「念念,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你放心,你受傷這件事,我會對你負責。你好好養傷吧,店裡你不用去了,還有,你見過我這件事,別告訴你的家人朋友知道。」
「嫂子你……那家店是你開的?嫂子你是說我以後都不用去了,你把我辭退了嗎?」念念的第一反應就是她是因為自己那個渣哥哥,所以連帶著她,她也不想見她了。
念念現在很想去跟那個混蛋斷絕兄妹關係。
蘇卿卿不想再回答這個問題,她覺得她已經回答很清楚了,還有就是,她不想再跟顧家的人碰上。
「嫂子,你不想讓大家知道你回來了,我可以跟你保證,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但是我,等我這個手養好了,我再去你那,可不可以?嫂子你知道麼,我當時是路過你那家店的,但我看到了裡面的作品,我覺得這個畫家的風格好像你,我看到正在招人,我想到了你,就去應聘了。」
說到最後,念念的聲音里都是委屈的哭腔聲,「我真的可以向你保證的,我不會把你回來的事情告訴任何人。你不知道,我很想你,我一直不相信你死了,我知道你跟哥哥……那是你跟哥哥的事情,他是他,我是我,我們就算不能做家人了,但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
蘇卿卿從來沒有想到,念念會把她的畫記在心裡。
當年在淺水灣的時候,她的確是留下了很多作品,在顧西洲跟那些女人亂搞的時候,她在那漫漫歲月中,就是靠著畫畫來打發時間的。
而念念,陪著她,見證了她很多作品誕生。
「先去給你辦理住院手續吧,你先住院,好好養傷。」
念念哭著點頭,又委屈可憐的模樣小心翼翼地懇求,「恩,那你,你留下來陪我一會,好不好?」
面對著她,蘇卿卿是不忍心拒絕的。
但,趙婷的話也還在腦子裡,提醒著她。
她的家人很快就來了。
她如果不趕緊走,就會碰上。
如果剛剛知道是念念的話,她就應該把趙婷留下,她回店裡去。
「抱歉,不能。」
說完,蘇卿卿轉身便走,要去給她辦理住院手續。
但,轉身的那瞬間,當看到站在她身後的男人,還有男人身邊帶著的那個小男孩時,蘇卿卿想到了三年前的痛苦。
這一刻,她還是想逃。
逃離他遠遠的,不讓他找到自己。
念念也愣住了。
顧西洲更是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他幾乎是不敢相信,更不敢靠近一步,生怕他一旦靠近了,她又會消失不見。
是夢嗎?
是幻覺嗎?
還是真實的呢?
所以,去墓地祭拜的人,真的是她!
「姑姑。」這場僵硬而窒息的氣氛是被小傢伙給打破的,他鬆開了自己爸爸的手,跑到了念念面前,奶聲奶氣問:「姑姑,你受傷了,疼不疼呀?」
念念愣愣地看著這一幕,這一刻也不敢吭聲。
這樣的場景下相見的,嫂子會更恨哥哥吧?
寧寧的存在,是哥哥背叛了嫂子的證據。
念念也是氣得,她從來都沒有想到,哥哥在外面居然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而且這個孩子還那麼大了。
當初他們離婚,嫂子把孩子打掉,一定也是知道了寧寧的存在吧?所以,當初那樣的決絕。
都是哥哥的錯。
嫂子無辜,寧寧一個小孩子更是無辜。
蘇卿卿只看了那個小傢伙一眼,立馬也意識到了,這應該就是顧西洲的那個私生子了,都這麼大了,看這樣子,有四五歲了。
「爸爸,姑姑受傷了。」小傢伙又喊,完全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氣氛。
「寧寧,過來。」最終,顧西洲還是回神了過來,喊了聲。
小傢伙又乖乖走了過去。
顧西洲正要張嘴說話的時候,蘇卿卿抬步便走,是極其冷漠地無視了顧西洲的存在。
早已經不是三年前,她也不懼怕他。
只是,不想見而已。
顧西洲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的手,將她困在懷中。
念念看到這幕緊張了。
小傢伙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爸爸為什麼要拉著這個阿姨的手?
小傢伙一臉天真好奇的問:「姑姑,爸爸認識這個漂亮阿姨嗎?」
沒人回答小傢伙的話。
顧西洲在抓住她的手,真實地感受著她的溫度時,瞬間就紅了眼,「活著為什麼不出現?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我不相信你死了,你回來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顧西洲是怨恨她的,怨恨她在那一刻,連死也要選擇跟陸商年死在同一個地方。
可是,當她此刻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時,那些怨恨,都不重要了。
她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蘇卿卿厭惡他,此刻看他的眼神完全就是冷冰冰的,沒有任何的溫度,「顧先生,你這樣抓著我的手,不合適吧?」
「你說什麼?」
蘇卿卿極其厭惡,厲聲道:「顧先生,我們早已經離婚了,早已經沒有了任何關係,我是死是活,用不著告訴你,你也沒有資格知道,現在,給我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