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小山坡一名葡萄牙士兵站在哨塔上,看著不遠處安營紮寨的波旁士兵,面色凝重的吐口濃痰,緊張的情緒才有所舒緩,只是乾裂的嘴唇反而帶著淡淡疼痛,已經十幾天了,當黑紅相間的洪流湧現邊境以來,他們就一直處於高度的焦慮之中。
這裡是葡萄牙邊境小鎮埃爾瓦斯,也是葡萄牙所能鑄就的最強防禦屏障,十幾米高的城牆一直向延綿幾百米,沒有天然屏障的輔助,也是這座軍事要塞最大缺陷,面對波旁大軍攻城重炮,根本無法抵擋得住。
按說葡萄牙和波旁的邊境長達五百多公里,為何波旁軍會選擇埃爾瓦斯這座防禦較為堅固防線,還是距離問題,從這裡距離葡萄牙首都里斯本最短,只要攻破埃爾瓦斯,里斯本的大門就會敞開。
這次軍事行動,波旁皇家陸軍動用五萬軍隊,也是目前所能支撐的最大兵力,從皇室調撥的一千萬波旁幣軍費,最多只能支撐兩個月,這還是精打細算的情況之下,隨著時代發展,戰爭成本只會越來越高。
至於在海上,波旁皇家海軍只能自掏腰包,別驚訝,這次軍事行動,海軍真的是自費行動,查理在這次軍費劃撥上,就命令海軍部自己想辦法,他知道海軍有自己的秘密經費,這在歐洲各國海軍中都不是特例,雖然陸軍也有,但相對海軍真是小巫見大巫。
沒次的海上例行檢查,攔截查抄,一小部分會上繳國庫,而大部分就會進入海軍私有金庫,作為海軍活動經費,至於有多少,連查理也不清楚真實的數字,畢竟這也是提高海軍待遇的措施,只要不損害國家利益,他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
由於地理上就是國中之國,葡萄牙在海陸都被封鎖的情況下,也無法從外部得到任何的援助,從十五世紀用經線緯度瓜分世界的狂妄帝國,到現在孤立無援,隨時亡國境地,令人感嘆世事無常。
不僅邊境上籠罩恐怖戰爭陰雲,整個葡萄牙也在承受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很多葡萄牙民眾至今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戰爭降臨,他們已經很順從,很平靜的接受在波旁帝國鼻息下生存,可依然無法逃避弱肉強食的命運。
有些激進的民眾自發到波旁領事館聚集抗議,但沒有過激的舉動,波旁領事館人員雖然減少外出,但沒有過多擔憂,這得利於背後有強大後盾,加上他們有一位有仇必報的皇帝,這是整個歐洲乃至美洲都深有體會,想傷害他的臣民就必須做好接受更嚴厲打擊準備。
「沒有驅逐他們已經很仁慈,還要派人保護他們的安全,這就是你們對王國忠誠嗎?」
卡洛塔有意把民眾仇恨怒火引到境內波旁公民身上,只要全國上下都反對波旁,她就能從中借勢,算計很好,但事以願為,大臣們一直反對,如果肆意攻擊波旁平民和外交人員,就等於給自己判死刑,傻子才會和這女人一起瘋。
好吧,引火目的失敗,卡洛塔又開始打貿易念頭,提議查封境內所有波旁商鋪和商品,人可以放過,但財產必須留下,這可是一筆不菲的財富。
可結果,大臣們卻為此吵起來,支持一方幾乎是所謂的「妃子黨」,他們早就對富有的波旁商人垂涎三尺,但反對一方也不甘示弱,雖然勢力單薄,但動動嘴皮子還是可以的。
無法形成統一意見,讓首次主持軍政會議的卡洛塔遭遇挫折,心裡有多憤恨就不必說了。
科魯茲宮內,卡洛塔坐在鑲嵌珠寶金光閃閃寶座上,冷眼旁觀的看著底下吵鬧的眾大臣,仿佛恍若隔世,陷入沉思。
逮捕首相,軟禁丈夫,宣布自己監國,作為昔日西班牙公主,她已經登上葡萄牙權力頂端,整個葡萄牙沒有人再敢質疑她的權威,就像她的崇拜的葉卡捷琳娜女皇,特蕾莎女王一樣傲視群雄,至於覺得少時羨慕自己母親路易莎王后是多麼可笑。
但沒來得及品嘗權力的滋味,就收到自己可恨的叔叔派大軍壓境的消息,令她異常憤恨,早知道有這麼一天,就應該派人秘密絞死他。
卡洛塔從小就對比自己小几個月的叔叔充滿莫名嫉妒,作為當時西班牙王儲長女,她一出生就倍受祖父國王卡洛斯三世的寵愛,甚至為她取名「卡洛塔」紀念自己,但很快就被一個人搶走,這個人就是查理?波旁。
有次宮廷宴會,查理赫然成為主角,而王儲一家卻遭到冷遇,這讓她記憶深刻,那怕那時她才十歲,而幾個月後,她又被安排嫁到葡萄牙,成為政治犧牲品,她痛恨被人忽視,痛恨無法掌控命運的無力感,更對如今風光無限的查理恨之入骨。
也許仇恨讓卡洛塔喪失面對波旁武力威脅,依然決心不惜一戰,從這點上來說,她還算是個有勇氣的女人,只是空有勇氣無法擊敗強大的敵人,她必須動員整個葡萄牙才有一絲希望。
可這群吵成一團的傢伙,不僅沒給她任何的信心,反而讓她深感無力。
卡洛塔收回思緒,冷聲呵斥:「你們難道就這樣吵下去嗎?!」
面對自己主子打雷霆,議事大廳頓時安靜下來,雖然表面上溫順,但隱藏在內心的鄙視,已經使得他們或許開始考慮如何拜託這個女人的控制,權勢與性命相比,還是選擇後者划算。
卡洛塔自然不知道這些人心裡的想法,看到在自己的威懾之下,變得恭敬溫順的大臣,反而甚是得意。
「流亡者軍隊只有五萬,而我們王國擁有二十萬強健有力的士兵,沒必要過多擔心,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派遣一位優秀指揮官,率領他們所向披靡。」
卡洛塔話剛落,站在最前頭的一位高大威猛年輕男子立刻說道:「敬愛的王妃殿下,我願為您率領軍隊打敗邪惡敵人,讓世人都仰望您的偉大功績。」
「科洛德將軍,你有信心嗎?」卡洛塔看著自己最寵愛的臣子主動請纓,很是高興。
科洛德傲然道:「區區五萬敵人面對我們的大軍,根本毫無勝算。」
「好,王國有像你這樣的將軍,無需懼怕任何敵人,」卡洛塔十分激動,就差就拍手叫好了。
「如果沒有異議,我將任命科洛德將軍出任王國軍隊司令官,率領葡萄牙王國勇士迎擊敵人。」
你們兩個一唱一和,濃情蜜意,誰還敢反對,只不過這位空有英俊儀表的打鐵匠小子,真能擊敗波旁軍隊嗎?答案是否定的。
科洛德本是里斯本一家鐵匠鋪老闆的兒子,後來參軍入伍,高大英俊的外表很快就被選拔為皇家侍衛,是的,從瑪利亞女王執政開始,葡萄牙皇家侍衛就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最重要的選拔條件就是外表,所以葡萄牙皇家衛隊也有「最美」衛隊的稱號。
卡洛塔王妃十六歲時,第一次見到二十五歲科洛德,少女心完全被他的英俊成熟外表所俘獲,因為當時瑪利亞女王還沒瘋,對王室成員私生活管控嚴格,所以兩人只能過著柏拉圖式的愛慕之情,但也沒有阻止她對科洛德的關懷提拔,從一位普通侍衛,一路晉升到上校侍衛長,這是皇家侍衛所能獲得的最高軍銜。
等到瑪利亞女王精神失常以後,兩人終於突破界線,成半公開的情人關係,而身為丈夫的若奧對此卻裝作不知道,因為他也同樣得到解放,正大肆收羅美女入宮享樂,私生活互不干涉是夫妻倆心照不宣的默契。
為培養提拔自己的心腹,卡洛塔只好把科洛德外放,離開皇家衛隊,開始出任皇家陸軍少將團長,直到現在的陸軍中將,他也是葡萄牙最年輕的中將,不過毫無資歷和軍功加持,連科洛德也深感受之有愧,也想轟轟烈烈大幹一場為自己正名,波旁軍隊囤積邊境,讓他看到了機會。
就在科洛德為自己即將出任司令官高興的時候,有人卻出來說話了。
葡萄牙內政大臣迭戈賽克看一眼科洛德才向卡洛塔說道:「王妃殿下,科洛德將軍要想出任司令官,軍銜上恐怕還不夠。」
他本意是想提醒卡洛塔,科洛德資歷不夠,恐怕不能服眾,雖然他深受卡洛塔信任,當上內閣大臣,在首相不在情況下,他是內閣最高長官,也是下任首相最熱門人選,但司令官任命,事關王國安危,他不能坐視不管。
可已經興致勃勃的卡洛塔,那還有這些顧慮,直接脫口而出:「既然科洛德軍銜不夠,就晉升為陸軍上將,只要能盡心為王國效力,都應該破格提拔。」
迭戈塞克啞然,這太兒戲了吧,可剛要反對,就被身邊一位大臣出言阻止。
「王妃殿下說得沒錯,大敵當前,我們不能拘於小節,科洛德將軍才華出眾,破格晉升完全合理合法,一切都為王國的勝利破除常規。」
總算有人贊同自己,卡洛塔立刻宣布:「我正式任命科洛魯為前線司令官,節制所有王國軍隊,即刻生效。」
迭戈賽克看著自己的好友財政大臣普馬多斯用眼神示意不要出聲,努努嘴,最後黯然站在一旁,看著意氣風發的科洛德享受眾人追捧。
離開科魯茲宮宮後,迭戈賽克追上自己好友,疑惑道:「你很清楚科洛魯是什麼貨色,卻不阻止王妃殿下對他的任命。」
普馬多斯咧嘴一笑:「夥計,你難道你想看到無辜的王國多流血嗎?」
「什麼?!你……」迭戈賽克話到嘴邊,卻突然想到什麼,只好無奈苦笑:「原來你才是隱藏最深的人。」
「既然不能反抗就只能接受,這是目前最快捷的方式,讓一切快點結束吧,多保重,老夥計。」
普馬多斯說完直接坐上馬車離開,留下迭戈賽克在寒風中落籍的身影,他回望科魯茲宮,依然宏偉壯麗,但已經物是人非,哀嘆王國的前途也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