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組經驗老到,把陸文在飯館門前的那一段採訪,特意放在最後一期播出,預判會成為爆點,並給觀眾留下無比深刻的記憶。
果不其然,節目播出不足一小時,這個話題引發熱議,迅速登上頭條。
瞿燕庭蒙在鼓中,他大部分時間都和陸文一起錄製,怎麼就表白了?他翻了翻,從熱門裡點開一段節目視頻。
片場安靜,手機中的對話清晰可聞,等陸文說完「我十分喜歡瞿老師」,視頻結束了。
沒有移花接木的剪輯,也沒有開玩笑,陸文正正經經親口說的「喜歡」,史無前例的,一個男人公開說喜歡另一個男人。
大概是為了過審,節目組的後期力挽狂瀾,在陸文表白時加了一堆標籤,伯樂,摯友,親如兄弟,試圖把二人的關係營造得不那麼曖昧。
配樂也盡力了,陸文說「喜歡」的時候,背景音樂唱的是《感恩的心》。
不過廣大觀眾照樣打雞血,認定陸文就是在表白,並紛紛調侃,其他綜藝硬湊感情線,這檔真實性堪比紀錄片的真人秀,卻要拼盡全力幫忙撇清。
瞿燕庭橫握著手機,從驚到愣,直至屏幕變黑,他察覺片場沒有丁點雜音,不安道:「大家不是在看我吧……」
「能不看你嗎?」任樹說,「誰讓你視頻外放。」
瞿燕庭兩眼一黑,有一點暈眩。他沒敢抬頭,按亮手機繼續戰戰兢兢地看微博,幾萬條評論,他點開時屏住了呼吸。
順著熱門第一條往下滑——
陸文,你還能讓我驚呆多少次?!
這他媽是出櫃吧?有粉絲說說麼,他是gay?
配合節目炒作唄,不是還合拍了一部電影麼。
知道了陸文是寰陸太子爺,我就明白他和瞿燕庭不是包養關係,但萬萬沒想到竟然是真愛。
他媽的,以後爆出陸文是女的我也不會驚訝了……
不愧是娛樂圈第一惹麻煩精!
……
評論區各種聲音摻雜,瞿燕庭看得心頭咚咚亂跳,他鎮定片刻,抬起頭,其他人表面上各自忙碌,實際上在暗中觀察。
太他媽詭異了,瞿燕庭朝陸文看過去,不好說什麼,起身走出了片場。
陸文在原地踟躕不前,馬上跟出去的話,會不會太明顯了?
任樹剛抽完一支煙,隨便找了個蹩腳的藉口,說:「小陸,我煙抽完了,幫我去買一盒。」
陸文點頭答應,也不管別人能否看穿,抬腿便跑了出去。劇組在臨街的一棟英式俱樂部拍攝,旁邊是一條小巷,他跑出大門拐到了巷口。
昏黃的路燈下,瞿燕庭用力咬著嘴唇,仍在一下下地滑動手機屏幕,看陸文走過來,才按滅塞回了兜里。
兩個人無言相顧七八秒,陸文抬起手,掐住瞿燕庭的下巴讓他鬆開牙關,然後用指腹捻了捻被咬紅的唇瓣。
陸文惴惴地問:「你生氣了麼?」
瞿燕庭立刻否認:「沒有,我沒有生氣。」
雖然一切來得突然,但瞿燕庭確定紛雜的情緒里不存在絲毫不滿,他握住陸文的手腕,心跳平復,恍惚懂了心跳的原因:「你沒有做錯什麼,我覺得很感動。」
陸文的眼睛比燈光明亮,閃著:「真的?」
「嗯。」瞿燕庭解釋剛才的反應,「就是挺衝擊的,在一起這麼久,原來你比我的認知里……更虎。」
聽著不像是夸,陸文推卸責任道:「都怪那天編導一直問我。」
這理由沒什麼說服力,他接受過的採訪多如牛毛,對待陷阱或難題都能得心應手地避開,何況編導還替他打圓場來著。
無論如何,節目已經播出了,瞿燕庭道:「觀眾的評價……」
「我猜到了。」陸文說,「其實,我說的時候考慮過後果。」
瞿燕庭問:「你是怎麼想的?」
很多事情觀眾都是看個熱鬧,看完就散了,起起落落這麼多回,陸文對外界的評價早就產生了免疫。他也清楚,以自己二百五的性格,和瞿燕庭的緋聞大概能傳到他息影退休。
那他不妨捅破這層窗戶紙,神秘感沒了,大眾的好奇心會一併消失,也就不會再關注下去。
「大環境不容許公開出櫃,我還懂點分寸。」陸文說,「我不想欺騙觀眾和粉絲,這算最強烈的暗示了,大家去留隨意。」
瞿燕庭道:「如果有人因此討厭你,你會難受麼?」
「不會吧。」陸文的想法明確,「我不為別人將就自己的人生,別人也有討厭我的權利。」
瞿燕庭靜了幾秒鐘,笑起來:「你不光虎,而且虎得很哲學。」』
活了三十年第一次接受思想層面的誇獎,陸文一甩頭,說:「畢竟我不是沒腦子,我只是大部分時間懶得用。」
瞿燕庭哈哈大笑,已經忘記幾分鐘之前的心情了,他捧住陸文的腦袋揉搓了兩下,說:「那你下次用完能告訴我一聲麼,太刺激了。」
陸文微低著頭,音調也略低:「真不怪我?」
「嗯。」瞿燕庭說,「我尊重你的任何選擇,因為我也十分喜歡你。」
暖色的燈光,幽深的巷口,有點粘稠的溫熱夜風,像極了愛情電影的畫面,陸文離瞿燕庭越來越近,盯著那兩片薄唇。
即將吻上的時候,兩道手機鈴聲同時響起來。
「靠,」陸文拿起一看,「呃,我爸。」
瞿燕庭也摸出手機,說:「我弟。」
估計都是因為今晚的新聞,他們分開一截聽電話,應付完家屬,不停蹦進來的未讀消息積攢了幾十條。
工作室的那幫人一慣八卦,於南最搞笑,旁敲側擊地問,嫂子看到新聞會不會生氣啊?
瞿燕庭回覆:他就是嫂子。
陸文捧著手機打字,四人群三對一,有點遭不住兄弟們的調侃,剛發送出一句話,熱點推送閃過靳岩予的名字。
他好奇地點開,就在十分鐘前,靳岩予點讚了他表白瞿燕庭的新聞。
幾個月前通話聯繫後,陸文加了靳岩予的微信,但沒聊過天,他翻到對方的頭像點進去,問:你手滑了?
很快,靳岩予回覆:沒啊。
陸文:那你點讚幹什麼?
靳岩予:熱度太高,不蹭白不蹭。
陸文:……
機身微微燙手,出來了不短時間,陸文和瞿燕庭準備回去,還做戲做全套地去小賣部買了一包煙。
臨上樓,陸文猜測片場肯定眾目睽睽,有點慫地說:「要不,你先上去?」
瞿燕庭臊得慌:「你先吧。」
互相推脫了一會兒,誰也不肯為對方付出,便同歸於盡地一起上樓,經過樓梯拐角時,瞿燕庭問:「對了,你經紀人怎麼說?」
陸文訥訥道:「他說去跳海。」
返回片場繼續拍攝,兩位當事人多少有些難為情,只能儘快進入工作狀態。
賭桌上,孟春台越陷越深。
一開始輸,孟春台沒有收手,等把錢輸光,他找管家要了一大筆銀票。連續幾次後,他怕唐德音會知道,便沒再要錢。
可每一個賭徒都妄想過翻盤,孟春台已經失控,他賭了一局又一局,魔怔地等待下一局能扭轉乾坤。
最後一摞籌碼被推倒,清脆得像什麼東西破碎了,孟春台後仰在椅子上,扯開領帶,血絲密布的眼睛盯著頭頂的水晶吊燈。
「孟少爺,您沒有籌碼了。」
搭在桌沿兒的手掙了一下,孟春台沙啞地問:「一共輸了多少?」
俱樂部的經理報上一個數字,周圍隔岸觀火的顧客不由得心驚。孟春台一時恍惚,這一幕太熟悉,上次發生是在北平。
欠條在墨色絲絨桌面上映得慘白,孟春台熟練地簽名、畫押,就像記不清輸了多少錢,也記不清欠了多少張。
紅印泥在指腹乾涸,孟春台拖著格紋西裝外套離開了俱樂部。對方給他劃定了最後期限,如果還不上,他將面臨逃來廣州之前的生活。
孟春台又把自己搞到了懸崖邊緣,他只能向唐德音求助。
拍攝了一通宵,片場的空咖啡杯裝了四大袋,清晨收工,a組有一天一夜的時間休息。
陸文獨自回酒店,路上給孫小劍打電話,可別真去跳了海,結果孫小劍沒死,還中氣十足地痛罵了他一頓。
困得不行,陸文沖個澡上床睡覺,明天拍攝和余孝卿的對手戲,他定了傍晚的鬧鐘起來看劇本。
孟春台個倒霉催的,走投無路向唐德音坦白,以為這位舅舅很疼他,在被控制後,卻發現唐德音是俱樂部的幕後老闆,原來從他抵達廣州開始就一步步落入了圈套……
陸文合上眼,捋著劇情進入了夢鄉。
一覺睡到中午,陸文翻個身餓醒了,冰箱裡只剩一包泡麵,孫小劍仍不知所蹤,他只好爬起來去吃點東西。
拔了房卡去酒店餐廳,打眼一望全是a組的人,看來大家的生物鐘逐漸同步了,陸文拿盤子取餐,在香噴噴的燒臘區徘徊。
斷斷續續有人來吃飯,空座越來越少,瞿燕庭和任樹進來的時候基本都坐滿了,大家紛紛打招呼,給他們讓位置。
「不用,你們坐吧。」瞿燕庭覷向陽光下的窗邊,溫度高所以空著一桌,「我去那兒。」
任樹說:「我嫌熱,你自己去吧。」
瞿燕庭去拿吃的,恰好陸文端著一盤肉跟他迎面,縮短距離的幾步路,許多道目光隨之而來,無聲地將他們包裹。
在片場工作為先,現在吃吃喝喝便忍不住八卦,一眾同仁或偷瞄或張望,八卦之心和新聞的熱度一樣灼燙。
陸文感覺到了,摳著盤底停下來,有點不知道該往哪走,他不在乎網絡上的言論,但面對同事還挺尷尬的。
他想,瞿燕庭臉皮薄,應該更難堪吧。
陸文決定回房間吃,也等不及打包了,重新取了兩個牛肉燒麥,拿著邊吃邊走,假裝無事發生地和瞿燕庭擦肩。
忽然,瞿燕庭抓住他,問:「就吃這點能飽嗎?」
陸文說:「我墊墊就行。」
「多半天沒吃東西,行什麼行。」瞿燕庭把盤子塞到陸文手裡,「再拿點,去窗邊等我一起吃。」
陸文愣愣的,瞿燕庭推他:「過去吧,我去盛點湯。」
說完,瞿燕庭環視了一周,其他人紛紛迴避視線,他用托盤端了兩盅湯水,朝窗邊的位置走去。
穿過用餐區域的中心時,瞿燕庭停住,引得周圍所有人抬頭看他。
任樹問:「怎麼了,瞿導?」
瞿燕庭接腔,順勢向眾人表了態:「以後,少東瞧細看的。」
大伙兒噤聲,以為他不高興了。
不料,瞿燕庭笑起來,大大方方用嫌棄的方式承認道——「還不快吃,一群電燈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