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陳澄打完零工準備回出租屋,剛準備拿鑰匙開鎖,收到一條信息。
【葉子:小婊貝,快來憶城!】
憶城是一家富貴公館,吃喝玩樂樣樣俱全。
【陳澄:怎麼了?】
【葉子:這都多久沒見面了,你快給我出來,別一天天打工打工,姐姐養你啊。】
「葉子」是陳澄給徐茜葉的微信備註,大胸富婆,親爹家財萬貫,一個不走尋常路的正統富家女,於是和陳澄這個窮光蛋成了閨蜜。
大學同學,同專業,陳澄起初學表演是為了掙大錢,後來只為夢想。
而徐茜葉只為了體驗她放縱不羈的各色人生。
陳澄收起手機,笑了笑,又轉身出了小區。
剛坐上地鐵時又收到她一條信息。
【葉子:化妝啊記得,我不跟邋遢鬼玩。】
【陳澄:我們底層階級沒有出門帶口紅粉底的習慣,你就忍忍吧。】
天色暗得飛快,遠處天際像暈染開的水墨,黑雲壓城,光芒陷落。
在憶城公館附近下地鐵,陳澄走出地鐵口看了眼天色,估計又要下雨,沒帶傘,轉念想今天可以蹭徐大富婆的車,又放心了。
徐茜葉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妝容精緻,一件黑色蕾絲小洋裙,細高跟,小手包,墨鏡。
就是面上掛著的笑未免太過傻白甜。
相比剛剛打完工的陳澄,素麵朝天,白衣黑褲,帆布包白板鞋。
「澄兒!」徐茜葉興高采烈地喊了聲,小碎步噠噠噠跑過去一把抱住她,「想死我了!」
「我看你是樂不思蜀。」陳澄笑笑,這一個月,徐茜葉都和她那個異國戀男朋友待在一起。
「思啊,超級思。」徐茜葉挽住她,湊近了看她的臉,鄭重道,「你這樣不行,走,我去給你化個妝。」
進了衛生間,徐茜葉給陳澄抹了粉底,塗上烈焰紅唇,又畫了大挑眉重眼線。
把她氣質中妖艷的那部分完全凸顯出來,像是散發香味的□□,目光掃過就是一把剜心的利刃。
她滿意地拍手:「完美!」
公館底層是一個小酒館,歐式風格,大提琴厚重悠揚。
兩個妖精一出現便是人群的焦點,前者像精靈,後者如毒蛇。
***
拳館俱樂部里人聲鼎沸,教練畢竟曾經是能進國家隊的級別,開一家拳館必定會有重量級人物出現,里里外外圍得水泄不通。
儘管這圍觀者大多都是外行者,但這城市裡,白天工作壓得喘不過氣,跟同事勾心鬥角,被上層批評諷刺,在晚上來看看人打架也是不錯的消遣。
大多數人都是這種想法。
拳擊這項運動在國內沒什麼熱度,但只要親身置身其中,便會徹底吸引進去。
那種荷爾蒙的爆發,原始的速度與力量,強者的張揚與勝利。
駱佑潛坐在休息室里,手上的繃帶還沒繞上,上身光著,叼著一支煙,沒點燃,只咬在嘴裡,目光陰鷙。
教練一進來就看到這副樣子,直接把煙丟了:「都要上場了還抽!不知道菸酒是拳擊手的大忌嗎!」
他開始纏繃帶,頭也不抬,聲音挺淡:「說好了,就這一場,抽不抽都無所謂。」
說好,只打這一場,對手是宋齊。
贏了,下一場比賽他也不再參加,直接算作抽中和他PK的那人勝利。
輸了,他也再也不會參賽扳回一城。
「唷,我當是誰呢,怎麼著,當年打死一個人現在還要復出了?」
門口進來一人,壯實的身軀把燈光徹底遮住,手臂脈絡分明,硬如磐石,語氣卻是譏誚至極。
駱佑潛轉頭去看,眼裡瞬間釀起一場龍捲風,被教練扣住手,低聲斥道:「什麼時候這麼沉不住氣了!」
教練站起來,面對宋齊。
宋齊和駱佑潛當年都是他手下的小徒弟,比駱佑潛大三歲,旗鼓相當,但論應變能力與靈活程度,駱佑潛是他見過的第一。
所以即便力量、速度、技巧都相近的情況下,宋齊從沒贏過駱佑潛。
駱佑潛突然輕笑出聲,懶懶地掀起眼皮:「可能今晚再打死一個,我就真退了呢。」
這話說得張狂,宋齊登時變臉,咬牙切齒道:「你試試。」
見他離開後,教練才回了駱佑潛旁邊,掂了掂屬於他的那副拳套遞給他:「今天不是一場快仗,你別輕敵。」
「我知道。」駱佑潛沉聲。
「你兩年沒打了,就算昨天突擊訓練也和你頂峰時刻完全比不了,宋齊這兩年雖然打得少,但訓練沒停過,你想贏他。」教練頓了頓,「難。」
駱佑潛咧嘴一笑,笑容里的張揚與諷刺絲毫沒掩飾。
眼裡是風雨欲來的狠戾。
「兩年沒打,他照樣是我的手下敗將。」
他從來如此,不是不知道這一仗不容易,只不過拳擊這項運動,上拳台前就已經給自己想好「輸」這條退路,永遠都贏不了。
***
陳澄和徐茜葉坐在吧檯前,一個妖艷,一個優雅,笑意盞盞。
似乎是墮入人間、不知俗世為何物的妖精,但湊近聽,就會發現她們聊的也不過是日常瑣事,同樣疲於塵世。
「那你下一部戲,準備去試鏡哪個?」徐茜葉問。
「能試的都試唄,廣撒網,才能有落網的。」陳澄嘴唇勾起,懶洋洋的。
「你就真要走這條路啊。」徐茜葉嘆了口氣,「你要換個別的行業我還能叫我爸幫一把,娛樂圈水渾,我幫不了。」
陳澄拍她肩膀,語重心長:「所以啊徐女士,你快叫你爸進軍娛樂圈為咱倆鋪路吧。」
徐茜葉知道自己勸不了陳澄,她是認定了要走演員這條路,她喜歡表演,甚至是熱愛。
大學時遇到過一個好老師,從此從小世俗的陳澄竟就有了一個最純粹的夢想,在最魚龍混雜的娛樂圈。
沒人脈沒作品沒有靠譜團隊和金主,陳澄這麼孤零零一個小姑娘,想要立足,難上加難。
何況脾氣死倔,許多人削減腦袋去擠的「捷徑」,她都不屑一顧。
「真怕你會餓死,還好有我這麼一個……」
話說一半,徐茜葉突然柳眉一蹙,直接把酒杯灌到檯面上,「操!你看那邊,是不是那個小賤人!」
陳澄聞言抬眼,穿過從牆壁上穿射而下鐳射燈與煙霧,看到對面桌上坐著一個女人。
也就是徐茜葉口中的「小賤人」。
「幹了那檔子不要臉的事還敢出來,媽的!揍她!」說完,她便風風火火地起身衝過去。
那背影,像是去炸碉堡。
陳澄慢吞吞滑下椅子,跟上。
那姑娘有個藝名,叫智沁,女團出身,轉行演戲,前段時間陳澄好不容易踩了狗屎運拿到一個女三的角色,被她攔路搶去了。
靠某些登不得台面的手段,大家心知肚明。
「智沁,你他媽給姑奶奶出來!」仗著親爹有錢,徐茜葉直接揪著人頭髮就拎出來。
周圍幾個男人女人都知道徐茜葉背景,她一眼瞪過去,沒敢吱聲。
直接把智沁拉到酒館外頭的走廊,空氣里都是潮濕和悶熱。
陳澄站在她身後,好整以暇,抱胸靠在牆邊,歪著頭看戲。
智沁看了徐茜葉也怕,畢竟是有名的能折騰的主,先前那副妖賤樣子收進去。
「陳澄,這事是我對不住你,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我一定竭盡全力幫你!」智沁說得簡直肺腑。
徐茜葉叉著腰翻了個大白眼:「說你媽呢?她要幫忙我幫不了她?還需要你?」
智沁簡直被徐茜葉快嚇哭了:「你要打要罵都可以,我對不起你。」
陳澄抬眉,一步一步走近,嘴唇紅艷艷,輕輕勾唇笑起來。
玩味:「打你——也可以?」
她抬手從冰桶里抽出一瓶香檳,眼尾勾起,嘴唇削薄,戲謔又性感。
手臂帶風,舉著香檳直接朝智沁的腦袋砸過去,逼出她喉嚨底恐懼的嗚咽,連躲都忘了躲。
酒瓶在離她太陽穴幾毫米的地方停下。
她紅唇微張,吹了口氣,笑得魅惑:「怕什麼。」
***
拳場。
場子越來越熱,大屏上放了今晚對決者的歷史獲獎情況。
駱佑潛,全國青少年職業拳擊比賽輕量級冠軍;全國全年齡業餘拳擊比賽輕量級亞軍。
宋齊,全國職業俱樂部拳擊比賽輕量級冠軍;全國青少年職業拳擊比賽輕量級季軍。
各種賭注都在人聲鼎沸中推進。
在駱佑潛和宋齊上場後呼聲到達頂峰,雙方的舉牌寶貝各自舉著戰旗領進場,前凸後翹,再此引起歡呼。
「開館比賽現在開始!雙方都是獲過全國金牌的好成績,那麼今天到底誰才是王呢!讓我們拭目以待!!」
比賽開始。
Round1!
兩人各自占據拳台兩角,上身赤.裸,露出引人尖叫的肌肉,變換著腳步,隨時準備突擊對方弱點。
駱佑潛和宋齊太熟悉了,摸清對方的一招一式。
駱佑潛最先發起進攻,直接一腳蹬地躍起,另一腿朝他的太陽穴橫掃過去,這是他慣常的第一步,宋齊清楚,直接用手腕擋了過去。
但沒想到的是,緊接著他又是一個轉身飛起一腳,直對他的腰腹。
一擊即中。
比賽採取一擊一分制,還未開始一分鐘,就已經先發制人拿下一分。
宋齊勾唇一笑,失掉一分正常,看來駱佑潛是想打快仗,這種戰略體力消耗極大,尤其面對強勁的對手時。
於是他改成防禦策略。
駱佑潛的進攻又快又猛,現在的他,是在泄憤,泄兩年前的怒火,與兩年來日積月累下的怨氣。
他甚至沒有章法,不按從前教練教兩人的戰略,只是憑著一腔怒火與孤勇
「打啊!宋齊!」他紅著眼吼。
如果換成別人,在拳台上失控成這樣,一定會輕而易舉被對手鑽了空擋迅速KO,但駱佑潛本就是進攻型選手,拳腳帶風。
即使只是防禦,也難以招架。
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沒有人在意場上兩人淌下的血水,他們眼角流血,嘴唇磕破,汗流浹背,喘著粗氣,卻越打越勇。
帶著跨越多年的怒氣。
燈光閃爍刺激人心,第四回合終於結束。
駱佑潛跪立在台上。
脊背筆挺,渾身是血,自己的,對手的,汗水滲進傷口,疼得牙都在顫。
他就那樣矗立著。
怒氣化作拳下的力量,消耗完了。
他忽然意識模糊,穿越過去平淡無奇的兩年,回到16歲那年。
全國青年賽場上,看台上觀眾無數,突然衝上來的人群、醫生,他被推倒在地,隔著一排排背影,看到中央倒下的跟他一般大的男孩。
身上是他打下的傷。
生命就此停在了那一刻。
***
陳澄愉快地回到租屋,哼著歌,腳步很輕。
地下層的光線昏暗,牆上貼滿了各種水電煤氣的小GG,被多年的潮濕糊成一團。
「我操。」陳澄嚇了跳。
門口倒著一個少年,套了件黑色短袖,遮不住從手臂、脖頸蔓延出來的傷痕,眼下嘴角都泛血絲。
在一片昏暗中,他的黑髮被染成柔和的顏色,抬眼看向她時,眼角低垂。
像只迷失在外好不容易回到家的流浪狗。
「你這是什麼情況,被打了?」
陳澄皺眉,想扶他,連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駱佑潛手機震動,一條到帳信息。
元
是贏得比賽的獎金。
現場山呼海嘯的呼聲還在刺痛耳膜,全場都為他沸騰。
復歸的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