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過了年,第二天便一塊回來。
因為天氣原因,節目組把回來的時間往前挪了挪,陳澄沒有把時間告訴任何人,接機又麻煩又累的,倒不如回了家再約出來吃喝一頓。
趙塗塗和她是一個目的地,下了飛機便問她要不要一塊兒回去。
陳澄朝外看了眼,來接她的是個和她年紀相仿的男人,不知道是經紀人還是男友,她便婉拒了自己回去。
坐上公交車,她抱著背包,看著窗外忙忙碌碌的人群。
才恍然覺得自己踏入了原本的生活。
過去的那半個月,雖然過得也算艱辛,還因為高反差點丟命,但卻是她前小半輩子都沒經歷過的,也是從沒看過的景色。
她鬆了口氣,同時也覺得失落。
不過這趟旅程的確累得慌,她很快便挨著車窗玻璃睡過去,睡得昏天暗地,差點坐過站。
陳澄匆匆收拾東西走下公交,又站在那條再熟悉不過的小道上。
破舊狹窄的地下層走道上喜慶得不行,幾乎家家戶戶門外都貼了張福字,緊巴巴地糊在原本又霉又潮的GG單上。
「陳澄回來啦!我怎麼覺著好久都沒見你了?」住隔壁的張姨正巧出來,打招呼道。
「張姨。」陳澄朝她笑笑,一邊拿鑰匙開門:「在外面有事兒,才回來呢,不然肯定得來跟你拜個年吶。」
「嗨!跟我拜什麼年呀!」張姨笑開來,「不過跟你一塊兒住的那個小伙子好像前幾天走了啊。」
陳澄就這麼愣住。
直到進屋看到駱佑潛房裡的東西已經搬空。
空空蕩蕩,好像他就從來沒有來過。
她後知後覺地才把手機開機,一條簡訊點亮屏幕。
——姐姐,你一會兒到了我去機場接你吧。
他還不知道她已經改簽回來了。
可為什麼又什麼都不說一句就這麼收拾乾淨行李。
陳澄捏著手機,喉嚨燒灼,久立不動,突然又飛快地敲擊屏幕,打下一串字。
時光飛逝而過,回到近二十年前的某日傍晚,那個她坐在孤兒院門口小板凳上,心心念念等待的那個下午。
你怎麼走了……
你能不能,不要走……
陳澄把手機丟到了桌上,從包里取出許願瓶,拔下瓶塞,兀自把裡面的捲紙全部灑落在桌面。
她飛快地拆了好幾個,但又很快止了動作。
而後一點一點地躬下背,把臉埋進了掌心。
手機屏幕轉暗,隨後徹底黑了。
那句「你能不能不要搬走」到底還是沒發出去,就這樣淹沒在了黑暗之中。
***
「欸,澄兒,你別喝了!」徐茜葉從她手上把杯子硬是搶下來,重重磕在吧檯上,「你到底什麼情況啊!」
伏特加混著蘇打水,一杯杯刺喉濃度極高的酒精入口,陳澄早已喝得醉醺,臉上浮起兩抹酡紅。
她一手支著腦袋,眼睫低垂眯著眼,臉上掛著散淡的笑。
「葉子,我真的好喜歡他啊……」
徐茜葉被這一句話驚得定在原地,她認識陳澄兩年多,卻從未聽她這麼直白地說喜歡過誰。
就是對她朋友上的喜歡陳澄也不常掛在嘴上,而是在行動上體現。
「……誰啊?」
「一個小王八蛋兒!」她罵道,手還橫七豎八地沖天一指。
「小王八蛋?」徐茜葉皺眉,試探道,「不會真是和你住一塊兒的那個小帥哥吧?你跟他告白了!?」
陳澄不知道喝了第幾杯,她酒量不錯,但也抵不住這樣喝下去。
她從來沒想過會和駱佑潛在一起,在她心裡,駱佑潛前途無量,人生一片坦途,是怎麼也跟她八桿子打不到一塊的。
唯一能讓他們有交集的便是住在一個地方,可他卻毫無預兆的搬走了。
但也沒什麼錯處,那種小破地方本來就不是他該待的地方。
可陳澄就是生氣。
是他一次又一次對她的偏愛讓她有了生氣的底氣。
「走,我們去跳舞!」陳澄扭著腰滑下高腳椅。
酒吧里氣氛極嗨,舞池上腰肢扭動。鐳射燈劈開空氣直直地掃射下來,氤氳出一片迷濛蒙的煙霧感。
「唉!祖宗!你走路都走不穩了!」徐茜葉被她動作嚇了跳,匆急慌忙地跟過去。
陳澄脫了外套,膚白唇紅,裡面的長款襯衣一半系進褲子,另一半空蕩蕩地罩著她瘦削的身軀,肩胛骨凸出如一座青山,緊身牛仔褲包裹有致的臀與腿。
斑駁的光線打在她紅暈的臉頰上,勾人心魂。
徐茜葉簡直後悔把她帶來了這,當時聽她說一起去喝酒也沒多想,便帶她來了自己平常總玩的地兒。
她一邊手忙腳亂地擋開前來搭訕的男人的手,一邊半摟著醉鬼拉下舞池。
「澄兒啊,你不是很會保護自己的嗎?」
徐茜葉嘆了口氣,把她一隻手攬過肩膀,輕聲細語地哄她回家。
好不容易把她送上車,徐茜葉跟計程車司機報了個地名。
車窗大開著,冷風呼嘯而入,吹散車內的悶熱與酒氣,陳澄蜷在徐茜葉肩頭。
起初一杯接著一杯跟個豪女似的,到了這會兒才漸漸頭疼難熬起來,陳澄皺著眉哼哼唧唧。
「這是怎麼了,失戀啦?」計程車司機看了眼後視鏡,問道。
「我也不清楚,唉師傅,您這有紙巾沒?」徐茜葉問。
「給。」司機遞來一盒餐巾紙。
徐茜葉抽了兩張,替陳澄拂去額頭的汗,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不容易終於到了小區門口,徐茜葉把她拖進公寓樓里,嘴上喋喋不休:「等你清醒了來跟我請罪吧!有異性沒人性,看看!現在照顧你的是誰!」
徐茜葉踩著細高跟,地下室走廊上的感應燈節節亮起,照亮這個不為人知的小地方。
徐茜葉站定在離房門四五米遠的地方,直直地看著靠在門板上的那男人。
黑衣黑褲,眼底漆黑,熬出了紅血絲。
原本歪在她肩頭的陳澄這會兒徹底站直了,階段性醉酒似的抹了把臉,回頭對徐茜葉說:「你先回去吧,我跟他說點事兒。」
「你……這能行嗎,喝成這樣。」徐茜葉看看陳澄又看看駱佑潛,放心不下。
「沒事。」陳澄說得鎮定。
徐茜葉離開後,陳澄才一步步走上前,拿鑰匙開了門,平靜道:「進來吧。」
駱佑潛皺著眉,扶了她一把,小聲道:「姐姐……」
陳澄直接無動於衷地甩開他的手。
「你這是怎麼了……我去機場接你,等了好長時間你都沒來,打你手機關機,我就想回來看看你是不是到家了……」
「你是不是要搬走了。」陳澄仰頭看他,醉意散了大半,但瞳孔仍然霧蒙蒙的結了層水汽。
「啊,我在新城湖邊的公寓樓里租了套兩居室,之前沒跟你講……」
陳澄打斷他:「你不是叫我姐姐嗎,連這個都不告訴我,你到底……」
「不是,不是的姐姐。」他啞著嗓子顫聲道,「我不是要自己搬走,你跟我一起搬走吧,之前你在那裡住了院我就這麼打算了。」
駱佑潛低著頭把陳澄攬到了懷裡,聲音放得很低,像是生怕吵醒了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的這個心上人,平常總是過於清醒,今天好不容易卸下偽裝,露出一點屬於她這個年紀的小性子。
駱佑潛深知,今天或許是訴諸心意的好時機。
他眉眼低垂,手指一下一下輕拍著陳澄的背,漫無邊際的黑暗籠罩著他們,他指節敲擊,敲出一片令人靜下心來的節奏。
「我跟你一起?」陳澄愣愣地看著他,眼裡滿是不確定。
「嗯。」駱佑潛說,「跟我一起。」
陳澄倏忽往後退了一步,如夢初醒,從他懷裡手忙腳亂地掙脫出來。
「駱佑潛,我沒有理由跟你住到一起啊。」
駱佑潛居高臨下地看她,眼底壓了點變化莫測的情緒,隱忍的表情隱於黑暗中。
他忽然靠近,雙手捧上陳澄的臉頰,食指指尖在她的耳垂上摩擦而過,輕輕鬆鬆擦出旖旎的感覺。
陳澄還未來得及反應,紅唇便被他封緘。
陳澄睜大了眼,臉被迫仰著。
「駱佑潛!」她急促地叫他名字。
手掌抵在他胸口,卻怎麼用力也推不開。
有些滋味,一旦嘗到絲毫便食髓知味,駱佑潛再次俯身,一手按住她的後腦勺,一臂攬住她的腰,把她按到了牆壁上。
所有的理智都被割斷。
他重重吻上她的唇,動作激烈,在一片無聲中將陳澄的抵抗全數消倪於雙臂的禁錮。
上癮一般,呼吸聲逐漸加重。
在黑暗沒有開燈的破舊出租屋裡,他像一頭終於解開禁錮的野獸,全身都因為這個吻而熾熱。
陳澄睜大眼,嗚咽幾聲,又被迫著被他強勢地掠奪。
陳澄被她吻得腿軟,駱佑潛的鼻息噴在她臉上,混合酒意,喉間弧線滑動。
那些壓抑太久的心緒,至此再也無法停止。
***
陳澄獨自坐在沒開燈的客廳里。
腦袋亂鬨鬨的,方才駱佑潛走前的最後一句話還在耳畔,卻什麼都思考不了了。
他說:這個理由足夠了嗎?
陳澄拉上外套的帽子,把自己沉浸在黑夜與寂靜之中,一動不動地坐著,大腦中的神經仿佛鏽頓,繃到極限。
手機投射出的光亮打亮了她的鼻尖,她眉眼舒展,又突然蹙起。
她想起來了。
在那個莫名其妙的吻之前,她說過一句:我沒有理由跟你住到一起啊。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陳澄坐在那幾乎成了座雕塑,像個日暮途窮的羈旅倦客。
徐茜葉給她發了好幾條信息,可她目光雖然直直注視著手機,卻沒有一個字入眼。
桌上還散落著那些許願瓶里的紙卷。
陳澄緩慢地伸手取來一支,裡面寫著的是對駱佑潛說的話。
【希望你前程似錦,蒸騰九霄。】
【比賽順利,我的英雄。】
【除夕夜,你唱歌給我聽,可我們差的不僅僅是那三年的光陰。】
【承蒙你出現,夠我喜歡好多年。】
……
她一張張拆開,最後只剩兩支還未寫過的,陳澄拖著步子回臥室取了一支筆,指尖捻住蝴蝶結絲線,把紙卷打開。
裡面赫然出現一行話。
不是她的字跡,是駱佑潛的字。
【我不想叫你姐姐,我想叫你的名字,陳澄。】
陳澄徹底愣住,微張著唇,看上去犯著傻氣。
她又很快拆開剩下最後一支,上面密密麻麻一串字,陳澄用手機亮光映照著,一個字一個字看過來。
【陳澄,你還給了我一個夢想,又賜予我一個夢想。
拳擊和你。
拳擊是我餘生的熱血,而你,只要你願意,我的餘生都將交付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