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駱佑潛下午還要去拳館訓練,陳澄也沒什麼事,便陪他一塊去。
昨天夜裡下了場大雪,到現在倒是又放晴了,地上積雪還沒來得及掃盡,踩在上面吱呀吱呀響。
平常相處時倒還沒覺得怎麼,突然確定了關係,便覺得怎麼都尷尬。
挨得近了就覺得熱,挨得遠又顯得疏遠。
陳澄站在便利店收銀台前,買了一根皮筋,束起頭髮。
「你昨天抽菸了?」她尋著不甚清明的記憶問道。
「嗯。」他點點頭。
陳澄剛準備推開便利店的門,駱佑潛便手長的直接擋在她前面推開,她低頭笑笑,走出去。
「煙呢?」陳澄朝他攤開手心。
「……已經扔了。」他說。
「真的?」陳澄不疑有他,直接上手,在他的褲帶兩側拍了拍,的確沒摸到什麼煙盒,又警告道,「以後不許抽了。」
「知道了。」
駱佑潛動作似是一頓,在路口停下來,「那犯菸癮了……還有昨天那個吻嗎?」
「……」陳澄一言難盡地看著他,「小伙子,含蓄點吧。」
駱佑潛看著她,很愉快地笑出聲,還是堅持問:「有嗎?」
陳澄回憶剛認識他時候的場景,似乎不是這麼不要臉的性格,難不成還是自己帶壞了他?
「贏了比賽才有。」她笑說。
路口紅燈跳轉。
「走吧。」陳澄說。
「等會兒。」他腳步一頓,伸手扯了扯褲子,才跟上去。
「怎麼了,你腿不舒服啊?」陳澄問。
他面露尷尬,沒有解釋什麼,卻喉間發癢,不受控地吞咽,別過臉悶聲悶氣道:「沒有。」
陳澄長他那三歲也不是憑空長的,不比他學校里那些女生那般青澀稚嫩,雖然也未曾談過戀愛,但還是瞬間反應了過來。
她回想剛才自己的動作,稍逾矩的也不過就是在他大腿邊拍了拍檢查煙盒。
就這樣他就……
陳澄本是個大大咧咧的個性,雖然在感情的事上猶豫再三、束首束尾,但既然確定了,她便不想再扭捏。
愣了好一會兒,她才吐出一口氣,流氓似的感嘆道:「小崽子血氣方剛啊。」
憑著一腔孤勇毛手毛腳追姑娘的駱佑潛,內力不甚豐厚,沒想到原來眼前人是個十足的流氓,當即被這一句話打到了殘血。
「你……」
他嘆氣,沒了下半茬。
……
拳館裡教練已經等著了,春節拳館裡沒有人練拳,只他一人。
他這輩子算是全部都貢獻給拳擊這項運動了,現如今將近40歲,無妻無子的,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駱佑潛身上。
當初他的夢想因為跟腱受傷直接宣告覆滅,是駱佑潛身上的天賦讓他看到了希望。
駱佑潛一到拳館便進一旁的休息室去換裝備。
陳澄和教練站在一塊兒。
陳澄:「教練,他下一次比賽在什麼時候?」
教練捧著個不鏽鋼保溫杯:「三天後再比一場,練練手,就不讓他在這拘束這了,我已經給他報名了二月十五開始的拳擊積分賽。」
「積分賽?」陳澄對這些一竅不通,疑惑道,「對手會比現在的更厲害嗎?」
「嗯,到時候都是同重量級的職業選手了。」
教練抬眼,看向拳館中央掛著的牌子——激情、力量、王者。
「他的目標永遠不是這個小拳館裡一個沒有任何分量的拳王稱號。」
從前未確定關係時,陳澄所考慮的,更多的是希望他能實現自己的夢想,可到了現在,她更擔心他會不會受傷。
「那——他之前那次意外留下的陰影……」陳澄踟躕著。
「上一次拳館中的拳王挑戰賽,他發揮得很好,第二回合就把對手KO,不過拳館裡的氛圍和真正的國際比賽不同,這種陰影只能慢慢來吧,慢慢去適應。」
教練說,「好在積分賽前期是封閉比賽,沒有觀眾沒有外界因素,應該是可以克服的。」
陳澄沒教練這麼寬心,還是不放心:「不能等他畢業了再打積分賽嗎,他這還要高考呢。」
「就是因為高考才一定要抓緊時間把積分練上去。」教練朝他笑笑,解釋道,「他想考的那所學校,按分數很困難,可以走這條路。」
陳澄想起那天家長會,她坐在教室里,駱佑潛在教室外走廊,他們發信息時提過這事。
駱佑潛這個人。不管幹什麼都很有目標與衝勁。
一旦決定重新開始打拳,他就不考慮任何退路與第二選擇。
陳澄雖然擔心,但她知道,她不能以任何一種名義上為他好的理由去綁架他,她只能站在他身後,以最堅定的樣子,等著他摘下拳王的權杖。
否則,她就根本配不上他的喜歡。
駱佑潛從休息室出來,已經換好裝備:「陳澄,我先去練拳了。」
「好,你去吧。」
教練一愣,偏過頭來看陳澄。
剛才那個稱呼……他叫的是名字,不是什麼「姐姐」。
陳澄看向他,沒等他問就很坦然地承認了:「嗯,我們倆在一起了。」
「啊……哦,我還真是沒想到。」教練說,「什麼時候的事了。」
「就昨天……或者說今天。」陳澄低頭一笑。
「挺好的。」教練真心實意地說,「我以前還擔心這小子以後會像我這樣無依無靠的,沒個妻兒,這一行吧,受傷是家常便飯,要是家裡連個等他回來的人都沒有就太慘了。」
陳澄長久地沒說話,到最後也不過嘆了口氣。
實在是讓她心疼。
教練又跟她聊了幾句,便也上了拳台和駱佑潛打配合練習。
一拳一腳都帶風,這些天的練習他基本都沒斷過,寒假後更是每天都能保障六小時以上的訓練。
三天後是拳館裡的拳王爭霸賽,但這種比賽已經只能算作熱身賽了,現在最最重要的就是不久之後的積分賽首秀。
相當於拳擊積分賽的入場門票,若是輸了首秀,後面的所有比賽都會被剝除資格。
陳澄算了時間,積分賽首秀那天她應該還在錄節目的最後一天。
拳台上,教練正在為積分賽首秀做訓練準備,主要就是薄弱環節的練習與殺手鐧加強。
駱佑潛的殺手鐧是踢腿,比賽時如果發揮得好可以在大概率情況下將對手KO。
陳澄站在拳台前,看著他一次又一次騰空躍起,重重踢在沙袋上,發出沉悶而響烈的聲音。
汗水順著下頜線滑下,出腿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
頭上的頂燈將他的身形都籠罩其內,他向著光,一次次騰飛。
陳澄心中震動。
這就是她的男朋友啊。
***
離開拳館時已經下午四五點,路上交通進入高峰期,兩人並肩朝地鐵站走。
外頭又開始斷斷續續飄雪,路人來來往往,把地下通道踩得又濕又髒,一不小心就會滑倒。
陳澄穿著雪地靴,不防滑,走幾步就要溜一下。
駱佑潛早注意她的動作許久,垂頭盯著陳澄縮在袖子裡的手看,而後抬頭似作無意道:「要牽手嗎?」
陳澄被他的心思逗得忍不住想笑。
「好啊。」
她拎了拎袖子,剛把手露出來,就被駱佑潛直接牽過去了,比她的燙許多。
陳澄偷偷朝他瞥了眼,便見他漆黑瞳孔里一點點泛起無法作偽的欣喜,連帶著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來。
他眼尾有些下垂,平常打拳時總顯得不可一世又桀驁,可這會兒卻把那些強硬的氣質全部揉碎了,從眼底浸透出小孩兒心性般的滿足。
跟得到什麼心愛之物似的。
陳澄抿唇笑了笑,故意想逗他。
於是她五指張開,手腕輕輕一轉,和他十指相扣。
駱佑潛瞬間一怔,震驚地扭頭朝她看過來,他太喜歡陳澄了,一分一毫的主動都讓他欣喜若狂。
陳澄眯著眼沖他笑,又兇巴巴道:「幹嘛,不能這樣牽麼?」
駱佑潛眼睛都亮了,笑得特別開心,低頭緊緊握住了陳澄的手。
然後在人潮擁擠與一片嘈雜中,他俯身吻在陳澄的嘴唇上。
「欸——!」
陳澄被他的動作嚇了跳,猛地往後退了步,又朝人群看,好在大家各自神色匆匆,也無暇分神注意他們的動作,即便看到了也只當是什麼熱戀中的小情侶。
駱佑潛舔唇笑,有些不好意思又坦誠道:「沒忍住。」
陳澄:「……」
什麼叫無意的撩人最讓人動心,她算是知道了。
在一片天寒地凍中,她難得有覺得悶熱得慌的時候。
「我們先回原來小區把你東西拿回來?」駱佑潛問。
「……真要一起住啊。」陳澄嘆了口氣。
駱佑潛停下腳步,認真問:「你不願意住那邊嗎?你要是覺得哪裡不好我們可以再看看別的地方。」
陳澄白他一眼:「你那個房子肯定一租就要至少一季度吧?」
頓了頓,又說,「也不是不願意,就是彆扭,你要是年紀比我大就算了,你這還在讀高中呢……總歸怪怪的。」
駱佑潛一手與陳澄十指相扣,另一隻手把玩她的手指,慢吞吞說:「姐姐,我是真的喜歡你,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嗎……」
「……」
陳澄無言。
駱佑潛這混蛋當真是把她的軟肋研究透了,故意扮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讓她心軟。
「你不願意的話我就搬回來繼續跟你一起住吧。」見陳澄沒反應,他又補充道。
陳澄:「……已經付了的租金不要了?」
「不要了,只要你。」
陳澄成功被KO。
「行吧,一起住。」
***
深夜的國際大酒店頂層包房。
楊子暉倒在羊絨地毯上,兩指間夾著高腳杯,裡面是橙黃色液體,些許晶瑩沾在杯壁上折射出光芒。
他眯著眼,將杯高舉對著頂燈,漫不經心道:「怕什麼啊,她哪有那麼大能耐。」
經紀人坐在沙發上,豎著眉瞪他:「她沒能耐,夏南枝呢?申遠呢?!」
楊子暉猛地坐直,高腳杯被摜在茶几上,酒液晃出沾濕幾面。
「陳澄和夏南枝他們也有聯繫?」
「你才知道啊!」經紀人沒好氣,「夏南枝主動找的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有仇必報的性子!還去招惹!」
楊子暉做了個打住的手勢,不耐煩道:「這事你說幾遍了?現在呢,他們的計劃是什麼?」
「夏南枝推薦了陳澄去參加一個綜藝錄製,就是為了扳倒你啊!你現在又告訴我你把那記憶卡給弄丟了!那是能丟的東西嗎,啊?!」
楊子暉仰頭灌酒,氣得胸腔不斷起伏:「我他媽哪知道!」
「你仔細回想一下你什麼時候沒見過那張記憶卡?」
「我都說我不記得了!誰沒事老記著這些不關緊要的事啊?」楊子暉掀了一眼。
「無關緊要?」經紀人冷笑,「你的星途就決定在無關緊要上了!」
楊子暉嗤笑一聲,一手支著腦袋皺著眉,半晌突然瞪大眼。
經紀人忙問:「想起什麼了?」
「上回搬家,我好像是把那張記憶卡放進錢包夾層里了,我去找找!」
「這麼重要的東西你放這?」經紀人邊訓斥邊緊緊看他翻找的動作,連聲,「有嗎有嗎?」
「沒有。」楊子暉把錢包扔回一旁。
「錢包——」經紀人抽了口氣,「上次掉的也是這個吧。」
楊子暉一愣:「陳澄!」
若是那張記憶卡落在陳澄手裡……
他瞬間慌了:「老鎧,怎麼辦,如果真在陳澄手裡,我不是只能坐以待斃了?」
經紀人深深吸了口氣,強壓下浮躁的心緒,慢慢分析:「不對,如果真在她手裡,上次她也不會找人暗地裡用彈弓找你麻煩,直接可以來和我們談判。那記憶卡太小了,要不就不知道掉在哪了,要不就是在她手裡,但她自己也沒留意……你確定你錢包里沒有?」
「沒有!」楊子暉吼了一聲,又哆哆嗦嗦,「怎麼辦,這事你得幫我解決。」
經紀人舒出一口氣,沉默不言地扭頭看向窗外的一片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