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回合結束,宋齊儘管進攻攻勢非常猛,可卻被駱佑潛一一化解,反倒像是個跳樑小丑。
回合間的休息時間。
駱佑潛坐在拳台一角,仰頭喝了口水,經理人在旁邊站著。
「我怎麼感覺今天的宋齊打得怪怪的?」經理人也發覺了不對勁。
「嗯。」駱佑潛應一聲,視線落在占據斜對角拳台位置的宋齊。
他胸腔起伏劇烈,顯然已經耗盡了大半力氣,而現在的比分仍然是駱佑潛領先,他想要獲勝的可能性幾乎是微乎其微。
駱佑潛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對這個場景。
哨聲響,舉牌女郎姿態嫵媚地繞過拳台,還剩最後兩個回合。
***
陳澄在隔著大西洋的大洋彼岸,悄無聲息地被攥緊了心尖兒,目光死死盯著電視屏幕,緊張得幾乎是不會言動了。
鄧希拍拍她的肩:「放輕鬆點,這勢頭你男朋友肯定贏啊。」
陳澄輕輕「嗯」一聲,指甲都掐進肉里,也許其他人只擔心他會不會贏得這場比賽,只有陳澄擔心每一個落在駱佑潛身上的拳頭,那些拳頭就像隔空打在她心口一樣,心疼的不行。
電視上的畫面還有兩個選手近距離的面部特寫鏡頭。
陳澄看到駱佑潛眼底深黑,鎮定地拱腰在一邊,準備好一次機遇適合的猛攻。
最終在宋齊精力耗儘快要支持不住時突然衝上前,速度快得像是盯牢獵物的野獸,就連鄧希這種完全不懂拳擊的也看得不由屏住呼吸。
「我操……」鄧希喃喃,又喊了聲,「我操!」
最後宋齊被打倒在地,臉上都是血,駱佑潛是被裁判拉開的,雙方因為突然出現的流血情況暫時中止了比賽。
宋齊被場內醫務人員圍繞,檢查他臉上的傷是否能夠繼續比賽。
「經理。」駱佑潛直接走下拳台。
「怎麼了怎麼了?」
「宋齊他不對勁。」駱佑潛沉聲,他抿唇停頓,半晌才說,「……他現在的樣子,很像阿珩在場上出意外的時候。」
那時候駱佑潛不懂,還以為他出現的一系列注意力不集中、精神疲憊的問題都是因為緊張造成的,後來才知道是因為服用藥物出現副作用的反應。
宋齊剛才在台上,也許別人看起來只是體力耗盡,但他清楚的知道宋齊目光有一瞬間突然的渙散。
宋齊這麼個曾經拿過洲際金腰帶的拳王,怎麼可能會犯在拳台上走神這樣這麼低級的錯誤?
經理人一愣:「你是說,我們防了半天,他自己把藥吃了?」
「我不確定,但是他現在的狀態的確不正常。」
經理人想起之前得到的關於那藥的信息,又聯想比賽一開始宋齊的猛烈進攻,忽然明白過來。
正是因為他吃了藥大大提高自己的反應力與速度,才要在自己狀態好的時候早早打敗駱佑潛,否則到後期副作用出現,他就根本不會有勝利的可能,更有可能命喪拳場。
這是孤注一擲了。
經理人作為俱樂部的高層,自然也了解宋齊目前的處境,他所在的俱樂部在這次比賽上對他施加的壓力巨大,直接影響後續一系列的簽約。
可為了贏一場比賽,讓自己以身試險,未免太過愚蠢。
「你的意思是?」經理人問。
「有沒有一種辦法可以在賽程中檢驗選手是否服用興奮劑?」駱佑潛說,「沒出結果前這比賽不能比了,再比下去很有可能會再出人命。」
經理人沉默了會兒:「……我去找檢驗部門的人。」
***
最終因為比賽一方懷疑對手服用危險性興奮劑,而宋齊的確檢測出心率高得非常不正常,已經遠超過運動心率,的確不適合繼續比賽,於是這一場比賽在最後還剩下兩回合時只好中止了。
宋齊被帶下去時整個人都被汗浸濕,跟從水裡撈起來似的。
渾身已經脫了力,讓他連反對的力氣都沒有。
駱佑潛跟著從一旁下去,組委要求一旦一方有服用興奮劑懷疑時,另一方也必須為了公平公正進行尿檢。
宋齊甚至因為情緒激動直接引起了休克,被緊急搶救過來,由尿檢換成了血檢。
「這德行,肯定是服用興奮劑了。」經理人在門外看著,輕聲說。
駱佑潛剛從檢驗室出來,回頭看了眼病床上的宋齊,臉上漠然得看不出什麼情緒。
今天的這一切,像極了他16歲時那場比賽。
阿珩躺在白色病床上,而他則被人群媒體簇擁著,幾乎是推進了檢驗室進行興奮劑檢測,甚至連檢測結果都還沒出來,外面的各種醜聞已經滿天飛了。
***
阿珩比他還小一歲,這一生便永遠停留在了15歲。
人們都說最好的年紀是18歲,阿珩甚至都沒來得及經歷這樣最好的年紀。
當時比賽新聞一出,媒體將他父母作為噱頭採訪失子之痛,大家都以為那就是阿珩的親生父母,其實那個父親是阿珩的繼父。
他母親離異過,前夫有嚴格的家暴傾向,還愛賭博酗酒,輸了錢或是喝多酒,就要打女人。
阿珩在很小的時候就見多了父親打他母親的樣子,他撲過去,擋在母親面前,掃帚柄一下下打在他身上。
經常把他打得身上青紫一片。
他家裡沒什麼錢,父親又是那麼愛賭博,母親也是唯唯諾諾的個性,自然沒錢給他上學用。
他最開始接觸拳擊並不是正規的,而是聽說地下拳場打拳如果贏了可以賺很多很多錢,而且對人也沒有限制。
他那麼個小個子就進去打了,初生牛犢不怕虎,可正規拳擊比賽都是有嚴格量級標準的,當時的阿珩身形甚至還不如對手的一半,根本沒有絲毫反抗的力氣。
幾次被打得半死,後來才被教練撿回去,認認真真學起了拳擊。
駱佑潛就是在那時候才認識的阿珩。
他沒學上,整日整夜就待在拳館打拳,他很有天賦,也很努力。
當時教練還擔心他性子裡有暴力因子,從小見到的就是各種血腥場面,又沒受過教育約束,於是閒暇時常常告誡他要做個好人。
駱佑潛一直很喜歡他。
直到那一場比賽開始前一天晚上,他們兩人坐在深夜的台階前聊天。
阿珩還跟他說,如果贏了這次比賽拿了獎金,他要去上學。
駱佑潛告訴他,不管他們倆最後是誰贏了,都一定會想辦法讓他交上學費。
可惜,所有的約定都因為那一場意外無疾而終。
***
駱佑潛一直以來不怎麼敢回想的過去都瞬間歷歷在目。
他挨著牆根蹲下,將臉埋在掌心,深深吸了口氣。
「……沒事吧?」經理人看著他的神情,不由擔憂。
「沒事。」駱佑潛重重搓了把臉,只倦怠地垂下脖頸。
經理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那些事都過去了,宋齊估計也是逃不掉,最終還是栽在了自己手裡啊。」
「嗯。」他應了聲。
他只是替阿珩不值,那麼年輕的時候,因為一個毫無體育精神的畜生就這麼死在冰涼的拳場上。
駱佑潛清楚的知道,讓宋齊更接受不了的,是從前獲得的一切輝煌都因為這一次服用興奮劑全部化為虛有,相比這個,讓他死在台上可能更加容易接受。
***
過了幾分鐘,助理拿著手機匆匆趕過來。
「佑潛,你手機一直在響,好一陣子了。」
駱佑潛接過,是陳澄打來的,已經好幾通未接來電,應該是看電視直播突然中止以為發生了什麼意外。
「喂,寶寶。」他接起電話。
「你沒事吧?」陳澄聲音都在顫。
「沒事,我沒事。」駱佑潛站起身,走到窗前,「只是剛剛做了興奮劑檢測,沒出結果前電視不能播放。」
「怎麼做這個檢測了?」陳澄蹙起眉,「出什麼事了?」
「我沒事,飲食管理都很嚴格,我懷疑是宋齊……」
身後經理人喊他:「佑潛。」
駱佑潛回頭。
「檢測初報告出來了,你的檢測沒問題,宋齊服用大量興奮劑,已經取消比賽資格帶去重新檢查了。」
陽光拉扯出一片撕裂眼球的光。
終於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
因為這一件轟動整個拳擊界的新聞,宋齊徹底成了過街老鼠。
而駱佑潛因為對手取消比賽資格直接拿到了進入最終拳王金腰帶爭霸賽的門票,對手是去年的輕量級拳王金腰帶獲得者,俄羅斯人。
俱樂部方也是完全站在駱佑潛的角度對宋齊採取措施。
經理人摸爬滾打多年,對像宋齊這樣的人一貫手黑心辣,不僅要他承認了自己技不如人懼戰服用興奮劑,還想方設法打破他的心理防線,讓他親口承認了四年前青年賽上對阿珩做的手腳。
瞬間,所有的矛頭都直指宋齊。
這事已經不再是個人體育精神、體育道德的問題,宋齊也終於是真正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駱佑潛背了四年的鍋終於有了解釋。
兩天後,宋齊被帶入警局,徹查四年前拳場上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