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瀰漫著棉花糖的甜膩氣息,蔣霖嶼穿著粉色毛衣,手上舉著鬆軟的大棉花糖。
林希不記得上次被叫小朋友是什麼時候,她從小就被各種人夸懂事乖巧成熟。懂事乖巧成熟放在孩子身上其實不算什麼好詞,沒人愛沒人疼才懂事乖巧。小小年紀就知道人情世故,知道趨利避害。為什麼知道呢?被打的多了,疼的狠了,自然什麼都懂。
她圓滑又世故,身上沒有一絲一毫小朋友的氣息。沒人把她當孩子,她也不能把自己當孩子。
在上嶼別人叫她兮姐,叫她無所不能的簡秘書,其實辦公室大部分年紀都比她大,但沒人覺得她小。回到林氏集團,所有人叫她林總。
她從來沒有過『小朋友』的階段,她以為自己不在意。
林希握著玻璃杯,手指很用力的摩挲著杯子邊緣,一點點滑到底。她看著蔣霖嶼俊美深刻的五官,黑眸在鏡片下沉黑。
蔣霖嶼千層套路,他就是千層餅本人。
林希什麼都清楚,但他叫小朋友時,林希心臟深處有一點點的疼,那種鈍疼緩慢但一寸寸的纏繞著她的心臟。
「謝謝。」林希把杯子放下接過棉花糖。
房門被刷開滴的一聲,林希轉頭看過去,林浩陽進門把雨傘放好,「你們在幹什麼?」
林希舉著一個巨大的棉花糖,耳朵有點燒,但她能演,面不改色道,「蔣總在做棉花糖,你,要不要?」
「蔣總要發展副業?哪天破產了去街頭賣棉花糖。」林浩陽穿的太薄,快步走向熱水區,順口咬到林希遞過來的棉花糖上,「謝謝。」
蔣霖嶼的手頓住,緩緩抬眼看向林浩陽。
「人送到了?」林希問。
「嗯。」林浩陽若有所思,單手插兜握著杯子看向蔣霖嶼面前的棉花糖機。
「誰做主把棉花糖機搬到房間的?」林浩陽接了一杯熱水,「最近酒店管理是越來越鬆懈了。」
林希手裡舉著一個殘缺的棉花糖,清了清嗓子,贊同林浩陽的話,「確實不太安全,很容易引發火災。」
早上已經淋過一次了。
林浩陽喝完水過來拿走林希手裡的棉花糖,目光深了起來,「你這種椅子倒了寧願從上面跨過去都不扶的人,竟然會自製棉花糖。」
蔣霖嶼垂下睫毛,拿起最後一根釺子打開了棉花糖機,他明天就把時瑄調走。
呵。
林浩陽吃的是今天蔣霖嶼做的最成功的棉花糖,其他的都在垃圾桶里。
「你的房間處理結果出來了,煙霧超標導致一樓消防系統啟動,牆面和家具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損,維修費用以及房間維修期不能使用造成的損失需要你支付。」林浩陽先把棉花糖擼平,一口咬掉硬糖。棍子扔進垃圾桶,單手插兜拎著水杯往樓上走,「帳單列印出來了,你等會兒去前台簽個字。你的新房間是最北邊那套獨棟,風景很好,擁有最佳的觀景台,我做主讓酒店的工作人員把東西搬過去。」
蔣霖嶼:「……」
林希那點躁動褪了下去,轉身欲走。
手腕上一緊,她倏的回頭。樓上是林浩陽的腳步聲,蔣霖嶼手指溫熱緊緊貼著她的肌膚,蔣霖嶼漆黑的眼就在面前,睫毛濃密,眼底有著翻湧的情緒。
林希皺眉。
「你坐著。」蔣霖嶼嗓音沙啞,喉結滑動,「我在給你做一個。」
「我不是很喜歡吃糖。」林希說,「謝謝蔣總好意。」
「我想給你一個棉花糖。」蔣霖嶼鬆開手,注視著林希,「不收費。」
你這技術還想收費?你收個寂寞。
林希又坐回來,指了指棉花糖機,「你裡面的糖要飄走了。」
蔣霖嶼垂下眼專注的纏棉花糖,他修長的指尖抵著白色的釺子,嗓音很淡道,「時瑄不是我叫過來的,研發出了點技術問題,我手機剛剛進水關機了,她從陳秘書那邊知道我的住址,找過來的。」
「你們是大學同學?」林希把手肘放到吧檯上,盯著蔣霖嶼的指尖。
「我們不是一個學院,她跟林浩陽是同學。」蔣霖嶼在斟酌林希這句話的含義,「那時候我想做一輛車,林浩陽拉她進了項目。」
「大黃蜂?」
「你知道?」蔣霖嶼唇角上揚,但很快又落回去,他冷冽下巴微抬,黑眸里有懶慢的傲氣,「失敗的作品。」
「我在浩陽的房間見過。」林希認真評價,「不算完全失敗,只是沒完成。」
蔣霖嶼卷好最後一個棉花糖,用叉子在下方按了一下,遞給林希,「你喜歡?」
蔣霖嶼這個棉花糖平平無奇,小的可憐,上面還有褐色。但貴在精緻,特別是他最後按的那一下。原本橢圓形的棉花糖因為凹進去一塊,變成了油膩的心形。
「非常震撼的巨型手辦。」林希咬著棉花糖的邊緣,有部分焦糖有點苦。
蔣霖嶼關掉棉花糖機器,長手撐在吧檯上,微傾身黑眸凝視她片刻,道,「其實不能說是手辦,我是按照上路的標準做的。」
「作為手辦是非常優秀的作品,很震撼。可作為上路的車,那你們可能會被警察抓走,各方面都不達標。」林希站起來,她已經推測出來林浩陽跟時瑄的故事,「謝謝你的棉花糖。」
「你想不想要一台/獨屬於你的車?」蔣霖嶼的眼鏡片上沾了棉花糖絮,現在糖化了只剩下焦糖色,他拿下眼鏡抽紙細慢的擦著,「我可以為你做一輛車。」
林希對他的人都不感興趣,更不會對他的車感興趣,「不要,謝謝蔣總。」
蔣霖嶼抬眼。
蔣霖嶼這雙眼,不戴眼鏡真的是看狗都深情款款。
林希懷疑他能不能看清自己,或許他只是在看一個方向,並非是她。
他的眼很深邃,黑的寂靜,看的專注。好奇心促使下,林希往旁邊走了一步,蔣霖嶼的目光移過去。
蔣霖嶼把眼鏡戴上,又恢復斯文敗類的模樣。
「我眼睛確實不好。」蔣霖嶼還靠在吧檯上,嗓音沉的有點啞,「但我能看清你。」
林希心臟猛的一跳。
剛剛棉花糖加的十分,又因為他這句話扣了回去。
「你的房間收拾好了,你可以回去了。」林希壓下耳朵的燥熱。
「我現在要去公司。」蔣霖嶼的黑眸深沉,他的眼鏡在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嗓音沉了下去,「項目出了點問題。」
林希抿掉唇上的棉花糖,點頭,轉身往房間走。
蔣霖嶼直起身單手插兜,「林希。」
林希回頭。
蔣霖嶼邁開長腿走出吧檯,走了兩步他停住腳步,他剛剛有一瞬間的衝動想親林希,熾熱的吻她。走出吧檯他就冷靜,儘可能讓自己平靜,語氣溫沉,「今天蛋糕失敗了,下次做給你吃。」
「不用,你不要把房子燒了就好。」林希攥著手裡的棉花糖。
「我有廚藝天分,今天蛋糕是意外。」蔣霖嶼斟酌用詞,他覺得自己廚藝至少有天分。三明治就做的不錯,林希很喜歡,不應該在蛋糕上翻車,「烤箱有問題,而已。」
您怎麼不怪地心引力呢?
您老是眼睛學會了那種不難嗎?也給手一點發言權吧。
「蔣總,你為什麼這麼執著於做蛋糕?」林希並不喜歡吃蛋糕,提拉米蘇算是她比較喜歡吃的,但也吃不了多少,嫌膩。
蔣霖嶼站的筆直,長腿修長挺拔,眼鏡片後面的眼睛靜的如同深夜星辰,「以前你吃了太多苦,以後就甜一點。」
公司的研發出了點問題,蔣旭趁機聯合其他股東搞事,打算弄大新聞給蔣霖嶼壓力。時瑄來的時候,蔣霖嶼就該走了,但他不想走。生平第一次,他把工作放到了第二位。蛋糕烤糊了,沒能給林希一個漂亮甜蜜的蛋糕。
棉花糖被林浩陽那個狗東西吃了。
「我先走了,下次見面,我一定會為你做一個漂亮的蛋糕。」蔣霖嶼的車開到了別墅前,陳秘書下車撐起了雨傘,站在車前等蔣霖嶼。
林希手裡的棍子沾上了糖,此刻糖融化,黏在皮膚上。
「我會學著做所有事,林希,我們慢慢來。」蔣霖嶼停頓,怕再站下去會失控去抱林希,她喜歡溫柔紳士的男人,「那我走了。」他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坐上車,端端正正的坐好。
「蔣總?」陳秘書回頭看到蔣霖嶼一身粉嫩,陷入沉默,蔣霖嶼即將三十一歲的老男人穿粉色詭異的好看,「你要先換衣服嗎?」
蔣霖嶼緩了一口氣,面無表情看了眼自己的粉色毛衣。想到林希看到這套衣服時的表情,垂下眼接過陳秘書遞過來的電腦,恢復工作狀態,淡淡道,「不換,去公司。」
黑色轎車開了出去,很快就消失不見。
林希抿了抿唇,細細品味這句話。空氣中還殘留著棉花糖的香甜,唇上也有棉花糖的焦糖味。
原來做蛋糕是這個意思?
樓梯上腳步聲響,林希抬頭。
「蔣霖嶼呢?這麼識趣兒的走了?」林浩陽換上了菸灰色毛衣搭休閒牛仔褲,快步下樓,往這邊走來,「出去吃飯嗎?順便跟你說個事兒。」
「蔣總公司有事走了。」林希看他一眼,林浩陽這套衣服就很靠譜了,比那個襯衣正常多了,「什麼事?這麼鄭重?」
「很重要的事。」林浩陽半坐在對面沙發扶手上,「要不要吃火鍋?門口有一家挺有名的重慶火鍋,我們邊吃邊聊。」
「正好,我也要去醫院做推拿,走吧。」林希拿了一件外套,換鞋拄著拐杖出門,外面雨已經停了。深秋季節,北方的城市寒風凜冽,「你再穿一件外套,別凍感冒了。」
林希拉開副駕駛車門坐進去,林浩陽坐到另一邊,他穿了件灰色外套,拉上安全帶,「算了,我在車上跟你說吧。」
「什麼?哪方面的?」林希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林浩陽又不是一個能憋事兒的人,他這是為難誰呢?
「剛剛我接到周城警方的電話。」
「周城?」林希心裡一咯噔,往最壞做打算,「我——那對夫妻,他們沒辦法判刑嗎?」
「不是,他們肯定得判刑,我還想讓他們死在監獄裡呢。」林浩陽發動引擎,單手握著方向盤看了眼倒車影像,一把方向,車倒了出去開上主道,「警方在審理案件過程中,根據簡超的描述拿到了人販子的畫像。順藤摸瓜,竟然抓到了當年拐賣你的人。」
林希只覺得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噩夢裡那些毆打恐嚇,重重的一腳,瀕臨死亡的恐懼,要來了嗎?
「啊?」
林浩陽把車開上主道,往酒店出口開,「先吃飯,等會兒我陪你去醫院看腳,我晚上再去周城。」
「他們——是什麼人?」林希攥緊了手,指甲摳的手心有點疼,她儘可能平復心情,但呼吸還是忍不住的急促。
「普通的混混,跟你提供的信息不一樣,他的說辭是有人把你扔了,他撿到帶回周城順手賣給了簡超,作案的人只有他一個,不知道是他在撒謊還是有隱情。」林浩陽把車開出酒店,右拐往火鍋店奔去,手指划過方向盤,目光陰沉下去,「晚上我去周城,查清楚這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前一百送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