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床上酣睡的嬌兒,宇嘉擎一瞬解放內斂端莊姿態,一圈圈在殿內遊走。
金絲楠木製作而成的家具不罕見,可嬰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卻是稀世罕見之物,先前的琉璃瓦,全改成金燦燦的黃金。
陽光透過水晶牆灑在殿內,採光明亮,享受溫和的陽光沐浴,整個人都慵懶了不少。
就在這時,蘇歡年快步進來,餘光迅速掃視一圈,沒看見清歡的身影時,本就輕盈的腳步,直接改成踮著腳尖行走,使勁壓低嗓音:「啟稟皇上,皇后娘娘派人轉話,娘娘親自燉了烏雞湯,想請皇上過去用午膳。」
聽著話,宇嘉擎這才想起,他們折騰了這麼些時間,一封奏摺都沒有翻閱。
不過,也不能餓著肚子忙活,皇后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宇嘉擎微微頷首,眸光看向偏殿,壓低嗓音吩咐:「留兩個太醫盯著,不許出任何差錯,有事派人去重華宮傳話。」
蘇歡年:「嗻!」
聽見蘇歡年應承下來,宇嘉擎立即抬腳往外走,剛走兩步,察覺不對勁,扭頭看了眼偏殿通往大殿的小門,沒瞧見人影,長舒了一口氣。
他都快有應激反應了。
不過,腳沒敢繼續踩實,下意識踮著腳尖往外走去。
見狀,蘇歡年心尖一顫,隗安公主竟然一個九五至尊馴成如今這副熊樣。
不過多時,重華宮。
皇后親自站在重華宮門口迎人,遠遠的瞧見宇嘉擎的身影,目光掃了一圈,仍然不見太子的聲音,頓時眉頭一皺,滿眼落寞,眉眼拉聳著。
皇上都來了,為何不把太子一塊帶過來?
晌午用膳,有皇上在,他們母子倆相處時間還能長一點,若是不然,只有隔三岔五一盞茶功夫的請安時間相處,怎能不思念。
帶人走進,皇后顧不上多想,趕緊福身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見此,宇嘉擎伸手拉著皇后的手起身,夫妻倆並排往裡走:「外面日頭烈,往後就別站在門口迎了。」
「你身子弱,也不知道讓奴才們打把傘遮陽,要是中了暑氣,你又該苦嘴好些日子了。」
「到時候,朕還得尋時間來盯你喝藥,你啊,這麼些年了,孩子氣還是這麼重。」
兩人年少夫妻,共同經歷多少風風雨雨,情分自然比旁人濃烈了些。
不管是從前還是今後,所有嬪妃中,他所有的偏愛和敬重全都給了皇后,帝後二人,成婚多年,從未臉紅過。
如此熨貼的話,皇后自然不會潑涼水,面色溫熱,嬌笑著應聲:「還不是您寵慣出來的!」
「臣妾嫁人為婦這麼些年,兩鬢生銀髮,卻還能有一絲孩子氣,足以看出,皇上有多寵愛臣妾了。」
「算起來,臣妾不僅是國母,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皇后的話落在宇嘉擎耳中,跟石子扔進湖裡,湖面水波微微蕩漾一般歡快,嘴角禁不住上揚。
皇后趁著伺候宇嘉擎淨手的功夫,手輕撫宇嘉擎胸膛手臂檢查:「皇上可有傷著身子?」
「可有讓太醫看診?臣妾聽聞,人若是誤吸了濃煙,胸腔便會辣疼,連嗓子都能被熏壞。」
「隗安年幼,最是需要注意的年歲,您和隗安的身子馬虎不得。」
宇嘉擎一把握住皇后的人,拉著落座:「隗安的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丫頭鬼機靈著呢!」
「就算把天捅出一個窟窿來,老天爺都還得誇她手勁大呢!」
「有她在,朕怎會傷著?」
說完,欲哭無淚跟皇后吐槽:「你是不知道,這場大火,全仰賴隗安好玩。」
「今早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之相,你也是瞧見了,不過,雷鳴幾聲後,便天色放晴,你猜為何?」
一聽這話,皇后便知這件事情肯定和清歡有關聯,不過還是故作不知,搖了搖頭:「臣妾愚鈍,猜不出,請皇上告知!」
一說這個,宇嘉擎立馬來勁:「轟隆作響的雷鳴聲,把熟睡的隗安吵醒,氣得她立馬衝下床,跑到院子裡手臂一抬。」
「趁閃電落下之時,硬生生把閃電拽下來,抽打頭頂層層相疊的烏雲,愣是把烏雲抽散了。」
「烏雲散去,金烏立馬日照當頭,烈日曬得她渾身燥熱,使得本就窩火的心,更加火上澆油了。」
「怒火直衝天靈蓋的隗安,一點都不慣著金烏,直接揮著手中閃電硬生生把金烏抽得抱頭鼠竄,躲在雲層中,死活不敢冒頭。」
「這一出手,不管是閃電,還是狂風,金烏都被隗安揍得心服口服,無一個敢冒頭的。」
「安靜下來後,隗安順手把白光閃閃的閃電當成褲腰帶,栓在腰間,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眸,快步奔向床榻,誰承想,剛躺上去,閃電便把床劈得冒火,不過瞬息,床榻化為灰燼。」
「幸好,身旁伺候的奴才們,反應速度快,趕忙把隗安撈在懷中,衝出門外,這才沒傷著。」
說完,想要清歡的特殊性,宇嘉擎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朕覺得,就算隗安躺在烈火中,說不定烈火都得劈叉繞開她,以免連火都被抽散。」
說話間,宇嘉擎眸中的敬佩崇拜之色難掩。
見狀,皇后趕忙點頭認同:「隗安和旁人不同,自然不能用常理來理解隗安。」
「不過,隗安是皇上的骨血,那皇上必然更勝一籌,不過,皇上尚未發覺罷了。」
「真的!?」
要是這樣推理的話,他可就信了。
見宇嘉擎不復從前的謹慎,這般容易聽信讒言,皇后神色錯愕一瞬,隨即迅速反應過來:「皇上不信自己?」
皇后:不是,我就這樣一說,你還真敢信啊?
不答反問,把問題拋回去,對於想要長生不老的宇嘉擎,自然不願親自捻滅自己的信念,霎時,反駁:「怎會?人生漫長,貴在堅持,終有一日,朕定會有所長進。」
是的。
不過是長進。
他甚至連真正的長生不老都不敢妄想,只能祈求上天,多給他添幾年壽命,讓他安置好各地災民,才是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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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莞爾一笑:「那臣妾就先祝皇上所願皆所得。」
宇嘉擎頷首回應:「借你吉言。」
語畢,夫妻倆相視一笑,安靜用膳。
秉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整個過程,除了微弱的咀嚼聲,也就窗外微風輕輕吹拂樹葉,所產生的摩擦聲。
用膳後。
言歸正傳。
「隗安不似凡人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不僅宮內人盡皆知,連宮外民間也略有耳聞。」
「昨日,臣妾派九響替臣妾走一趟珍府省親,帶回來一則消息,說是街上百姓們對隗安異樣的能力議論紛紛。」
「連說出先生都能藉此大發一筆橫財,消息轉播甚遠,若是單宮內的話,臣妾還能約束一二,可宮外,臣妾是真的沒法子。」
「臣妾愚鈍,苦思冥想良久,也沒相處一個好的法子來,還請皇上給拿個主意,臣妾也好照辦才是。」
先前清歡剛出生的時候,便能瞧出生而不祥,詭異之舉,隨處激發,因此還處死了不少人。
可隨著清歡不知收斂,行事越發張揚,縱使她有心堵人口舌,但宮中不止有白口人,她不過是一雙手臂,並非千手觀音,難堵悠悠眾口。
皇室之事,歷來都是百姓感興趣,費盡心思想要暗中打聽的,如今,好不容易聽見如此驚天大秘密,怎會忍住不口口相傳,這傳到後面,清歡都被妖魔化了。
是神仙下凡歷劫也好,是人修煉得道成仙,畜生成精,仙墜魔也罷,歸根結底,如今她都是皇室血脈。
落在百姓眼中,那就是皇室中人。
總不能為了清歡一人,滅了大隗吧?
關於這個問題,宇嘉擎已經放平心態了:「俗語中,不聾不啞不做家翁,這句話,也適用於此。」
「說書先生能因此謀生,隗安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她是公主,以大隗國力滋養,她合該為大隗做點貢獻。」
「水能載船,也能覆舟,連朕也難免不落人口舌,咱們不能盡聽好話,有時適當的壞話聽聽也無妨,不足之處,理應勤勉,做得好的地方,繼續弘揚。」
「逆風也涼爽,謠言之事,你稍微約束便可,能說的,讓他們閒聊打發時間,有益身心愉悅,倒也不錯。」
「皇上說的是,倒是臣妾著相了。」
想到被杖斃的接生婆等人,皇后唏噓不已,先來後到的規矩,誰都避不開。
後來者能居上,全是前者鋪路。
說通事情後,宇嘉擎也沒多坐,怕浪費時間,急匆匆飲杯茶回去繼續批閱奏摺。
剛回到都梁宮,便見清歡百般無聊坐著飛毯橫衝直撞玩鬧。
「您可算是回來了,他們都不敢陪兒臣玩,父皇快上來,兒臣帶您去遛彎。」
見到宇嘉擎回來,清歡頓時眼前一亮,急忙湊到他跟前,拉著他的胳膊往飛毯上拽。
她都快閒的長蘑菇了,這幫奴才一個都不敢靠近她,更是不敢跟她玩鬧,她嗓門大一點,立即雙膝跪地使勁磕頭,一副哪怕腦漿灑在地上,也不敢隨她胡鬧的姿態,讓她沒了興趣。
對此,宇嘉擎把人抱在懷中,往龍椅上走去,入座後,輕輕捏了捏清歡肉乎乎的腮肉。
指尖輕點堆積如山的奏摺,無奈搖頭:「父皇還需批閱奏摺,抽不出空來,你自個玩會,等父皇忙完了,便陪你。」
「不過,仔細些,別傷著自己,也別傷著他人。」
清歡隨意翻動奏摺,不解問道:「就這點小事嗎?」
她不明白,這些染了墨汁的紙有什麼重要的,竟然比她都重要。
清歡輕慢不解的口吻,惹得宇嘉擎驚愕,差點懷疑自己的信仰:「小事!?」
國計民生落在清歡眼中,竟然是件小事,那對於她來說,什麼才是大事?
不過,宇嘉擎看她年幼不知事,也沒惱,邊翻開奏摺,邊耐著性子解釋:「你瞧,這封奏摺便是西南部總督八百里加急遞上來的摺子。」
「上面除了請安之外,最重要的是,災民的安置問題,上面說了官家放糧,因災民過多,糧倉幾近見底,從早先的一碗濃稠粥,到如今碗底米粒清晰可數。」
「請求朝庭發放救濟糧賑災,且,因天氣炎熱,熬不過的災民眾多,屍身定不能裸露不管,得安排人手安葬。」
「食不果腹久了,身子骨日漸衰敗,眼下,不僅糧食不足,人手也不足。」
「這封奏摺要是沒能呈上來,落在朕的案桌上,那麼官員便沒有諭旨指揮,怕承擔後果,不敢輕易行事。」
「從而百姓們也遲遲得不到妥善安置,最後必定會激起民憤,引發暴動,屆時國家定會內憂外患,陷入兩難境地,民不聊生。」
「所以啊,奏摺雖小,卻承載了諸多條鮮活的性命,不可馬虎。」
看著密密麻麻挨著擠的字,清歡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瞎了,煩躁搖搖頭:「看不懂,這磨長腿了,爬得那麼好看。」
「就是挨著擠,瞧著眼疼,估計是這張紙太冷了,它們想要抱團取暖吧!」
話音一落,清歡立馬一掌拍在奏摺上,在宇嘉擎警惕的目光下,掏出一張巧嘴摁在奏摺上,命令道:「念!」
看不懂沒有關係,她有巧嘴啊!
讓巧嘴一念,她肯定能聽懂。
果不其然,巧嘴貝齒輕啟,奏摺自動翻閱,經巧嘴過濾,內容便捷許多,大致意思和宇嘉擎說的一樣。
看到這一幕,宇嘉擎立馬來了興趣,用手戳了戳如同從人臉上拽下來的嘴,摁在奏摺上的巧嘴,竟然有一口白牙,聲音爽朗,還不錯。
有嘴念,他倒不用看著眼疼:「囡囡你那有自己會動的筆嗎?」
要是真有的話,誰還動筆啊!
「有啊!」
為了有人陪玩,清歡十分大方,小手一揮,一隻毛筆憑空出現:「父皇您說,筆會按照你說的寫。」
「好!」
宇嘉擎神色興奮,嘴湊到毛筆跟前:「朕已批閱,准湊!」
語畢,毛筆無墨自動落筆成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