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其深沒心思再搭理度昂,眼神睨著正前方瞧,腳下步伐也下意識地加快了不少。閱讀
度昂原本還停在原地逼逼叨叨,見唐其深走遠了,趕忙追了上去。
時洛此刻心情有些複雜,她弄不明白唐其深這段時間來的頻繁示好,和方才在辦公室里的主動拉手到底想幹什麼。
她的心思向來不多,說得難聽些,脾氣大情商還不夠,自小到大很少主動去揣測別人的心意,向來我行我素,好在周圍人都慣著她,讓她肆無忌憚地生長到現在。
無論如何,小阿姨的壞心思似乎在無情之中還是達到了,她養成嬌縱任性的性子,幾乎不懂得該怎麼去體會別人的感受。
她學不來王奕彤的溫婉乖巧審時度勢,不知道該怎麼討別人喜歡,讓人討厭和拒絕也是遲早。
唐其深好巧不巧地給她上了一課。
她壓抑了這麼久,試著變得溫柔聽話又可愛,都沒能讓他接受她兩次真心的表白,她哪裡敢去肖想他又在這短短的幾天時間裡,把過去十來年相處的不喜歡,變成喜歡呢。
可他卻又出手替她收拾了陳倩瑤。
然而她對陳倩瑤其實並不太在意,作為室友,陳倩瑤的那點小心思時洛也知道,她那家世生來在別人的眼裡本就算得上得天獨厚,她受過的嫉妒太多,其實無可厚非,誰都渴望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就比如唐其深,她也打心底里嫉妒那個他曾經說過喜歡很喜歡的女生。
因而她真正介意的是王奕彤,所有人都說她比她要好,比她更配唐其深,在她怎麼找都找不到唐其深,努力掙錢想要買個禮物給他的時候,王奕彤卻輕易地出現在了他身邊。
甚至連他的好兄弟,都開玩笑地開始叫王奕彤嫂子。
可最終,道歉的只是陳倩瑤。
非要說起來,王奕彤確實沒什麼錯,是她自己不討人喜歡,是她在嫉妒唐其深的喜歡。
可是真的好嫉妒。
時洛越想越煩躁,連帶著方才唐其深的那一連幾句「我家小丫頭」帶來的片刻動搖,都沒能讓她繼續開心。
她耷拉著腦袋,踢著路上絆倒她的小石子發泄。
唐其深幾步默默地跟到她身後,度昂也不甘落後地追了上來。
只是唐其深能沉得住氣,默不作聲,度昂卻不是這種悶葫蘆性子。
見時洛踢著地上的石子,便立刻吊兒郎當地笑著開腔:「喲,小公主,脾氣還是這麼大呢,和一石頭置什麼氣,它又聽不懂人話。」
時洛這才發現後邊有人跟著。
度昂平時和她開玩笑開慣了,說話挺隨意的,加之個性沒有唐其深和陸承驍兩人的那種淡定老成,和時洛這種年紀小的比較聊得來,以前也經常這樣插科打諢互相損,時洛開得起玩笑,兩人對罵一陣都是嘻嘻哈哈的。
然而今天卻不同,她聽到聲音回過頭,看見唐其深也站在一旁的時候,怔了一瞬,而後草草地掩飾掉前一秒還在想他的神情,換上一種漠不在意。
可面上雲淡風輕,穿著皮鞋的腳卻下意識地把剛剛還踹得起勁的小石子踩在了底下,眼底閃過一絲不自在,看著像是把石子藏住,可心裡卻是不願意讓他又看見自己脾氣大不溫柔的樣子。
哪怕她早就已經打算放棄,可舉動還是不由自主地在討好他。
時洛討厭這樣的自己,她沉默了片刻,又忽然光明正大地把藏起來的小石子踢掉,板著臉,沒有了前些日子裡刻意學的那種溫婉的笑。
「對,我就是脾氣大,怎麼學也學不會收斂,學不會乖巧,學不會聽話,不溫柔也不可愛,可能生下來就帶著討人厭的天賦吧。」她揚了揚光潔的下巴,聽著像是在回度昂剛剛的調侃,可字字句句卻都是說給唐其深聽的。
她無論如何也變不成他喜歡的那個樣子,索性自暴自棄,做回自己吧。
唐其深眼眸微垂,緊了緊後槽牙。
時洛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拔腿跑了。
這下換度昂慌了,他哪能想到隨隨便便一句玩笑話就突然把這丫頭惹不開心了呢,心裡打著小算盤,計算著這個月他老爸往卡里打的零花錢:「臥槽,生氣了,不是說她不好啊,那什麼,我看看卡里還剩多少錢,一會兒去給她買個女生老喜歡的什麼包賠個罪?」
「哎深哥,小公主都喜歡什麼樣的包啊,你送得多,有經驗,價位呢?臥槽,我前一陣剛花了一筆大的,怕不夠……一會兒還得去我老爸公司一趟,多要點……怎麼今天這麼沖呢?」
他還沒搞明白呢,偏頭看了眼唐其深,後者臉上表情凝重,寒意逼人,度昂無辜地眨眨眼,有些結巴:「深、深哥,該不會是你倆還沒和好呢吧?」
「臥槽……還真是啊??那你剛才還拉人手呢?我以為你早就搞定了,拉著小丫頭早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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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洛這一趟回學校,除了辦理長假手續之外,還從班主任謝光輝那拿了張新泉灣那邊藝術學校的報名表。
換到從前,她是不會花半點心思往這方面考慮的,可是今晚她坐在書桌前,環抱著雙膝睨著報名表瞧,糾結得不得了。
那邊一去就是小一年的時間,整個高二都要呆在新泉灣,集訓很苦,幾乎沒有回來的時間,甚至聽說有些學生連過年都仍舊堅守畫室,一直到高三下學期,才回到學校猛攻文化課。
新一周的周一,升完旗,教導主任訓完話之後,陳倩瑤拿著一長條道歉信走上了講台。
面對著全校幾千名師生,她強忍著羞愧拿著話筒把自己先前做的種種不堪入耳的大小壞事一併交代,並且聲淚俱下地懺悔和道歉。
學生們都是愛湊熱鬧的,邊吃瓜邊小聲議論。
教導主任難得沒有阻止騷動。
有的人一開始還不太相信,覺得陳倩瑤就是家境不好受人威脅了,結果也不知是誰把所有監控一併放到了學校論壇,膽大的學生紛紛在教導主任眼皮子底下掏出手機來瞧。
「臥槽……時洛實慘……陳倩瑤這是仇富吧?」
「不止仇富,她還欺負窮的……」
「死白蓮!不要臉!別看她一副弱不經風的樣子,之前搶我室友男朋友的時候,可能演了,男生還就吃這一套……」
「我聽她們宿舍那個肖盼文說,時洛還經常把自己吃的用的都分給她們,真是白眼狼啊。」
溫雨幸災樂禍地拍了小視頻傳給還在家裡的時洛,時洛興致缺缺,一心盯著報名表猶豫。
然而後面的事卻更令她沒有想到。
那天唐其深在辦公室里,陳倩瑤父母進門一看見時洛,臉上表情就開始不對勁,他存了個心眼,私底下又查了查她父母,這才發現,先前時家礦洞著火鬧事的人,就是陳倩瑤母家人。
當時她爸爸好賭懶做,在外賭錢欠了不少錢,在家裡只會討錢打女人,陳倩瑤又因為在宿舍里見識了時洛的高消費水準,心裡難免失衡,周末回家的時候,便賭氣地抱怨了幾句。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知道女兒室友居然是市里巨富,陳倩瑤母親失眠了好幾晚,和娘家人打了商量,後來借著機會把她年過六十的父親送到了時家一處礦區作臨時安保掙點外快補貼丈夫。
時洛甚至根本不知道這事,只是最開始,和室友關係都還緩和,宿舍幾個一起出門的時候在路上遇過礦區的負責人,當時那人一見時洛就各種套近乎「小姐小姐」地恭維,自然對她身邊的室友有深刻的印象,因而陳倩瑤一家私下尋過去的時候,他只當是時洛的意思,給的價還挺高,全都是看在千金小姐的面子。
然而陳倩瑤爸爸賭債欠得多,礦區給的工資再多也只是杯水車薪,後來正巧遇上失火,原本火勢還不算大,可她媽媽和外祖父到最後還是為了訛那點醫藥費和補償款,不惜動了手腳加重火勢,讓自己老父親燒傷毀容。
只是沒想到的是唐其深那晚車經高架橋,知道從高架的方向是能夠看到礦洞方向的,衡市硬體設施水準高,高架上的探頭清晰度極高。
一切都是她們家咎由自取,非要較起真來,陳家就是賠得傾家蕩產,也還不上人為火災的損失。
時山海一輩子穩操實業,而唐家則是偏向網際網路科技,這事一出,全網大肆報導,時山海那邊沒有處理網絡輿論的經驗,發酵了一陣,好在最後唐其深找到源頭,又加上唐家在網絡上的勢力,評論風向瞬間反轉,紛紛感嘆最毒小人心。
而時家出於人道主義,付了醫藥費,也不追究那點錢財上的損失,只要求一個道歉,兩家相扶相持,一時間,整個企業形象都拔高了好幾個層次,股價飆升,時山海也好不容易能得了個空,在家休息一陣。
要說陳倩瑤這個事情一出,絕大多數學生都是抱著看熱鬧的態度,討論兩天之後又會有緋聞八卦蓋過,真正放在心上的是王奕彤。
陳倩瑤對她交心,先前在宿舍發生一系列反常事情之後,都曾和她說過。
她並沒有出手幫忙,只是口頭上安慰了幾句,可是她從小就學會察言觀色,比陳倩瑤這種蠢貨敏銳得多,知道這背後肯定有唐其深的關係,加之唐其深先前已經對她有了警告,雖說她還不曾像陳倩瑤那般,做出什麼實質性能夠被抓住把柄的小動作,可也心知,三中對她來說,也許呆不了多久了。
陳倩瑤最終還是退了學,下一個大抵就會是她。
只要時洛傷心,唐其深就會在意。
她拼了命地考上三中,此刻也顯得沒那麼重要了,她趕忙找了個王怡在的時間,和她透了個底。
王怡自然不願意她再回到那個破舊的老家。
正巧這幾天時山海心情好又在家,兩姐妹商量著,私底下求時山海幫幫忙,至少讓她能在三中順利畢業考學。
畢竟王怡曾經是時洛生母顏馨最疼愛的學生,這麼多年來,時山海對她也算是照顧有加。
這天王怡提前打了招呼,說是妹妹要來家裡一起吃個飯。
時山海忙完了公司里出的那波事,閒在家中養花弄草的,整個人愉悅好說話。
聽說王奕彤要來,也沒多想,讓喬嬸準備了一桌的菜,樂呵呵的。
幾個人在桌前坐定,時洛關在房間裡仍舊沒出來。
這些天都是喬嬸做好飯菜送上去,她心情不好胃口不佳,也吃得不多。
時山海剛回來一陣,還沒弄清楚情況,見時洛沒下來,忙讓喬嬸上樓喊人。
喬嬸下來的時候臉上表情冷淡地掃了眼桌上的生面孔:「小姐不願意下來。」
時山海關切地問:「怎麼了?在學校里和同學鬧彆扭了?不吃飯怎麼行。」
他連忙拿起碗筷開始布菜,一邊挑著時洛喜歡的口味,一邊嘀咕:「我給她送一趟上去,看看怎麼回事,又在哪受委屈了……」
王怡和王奕彤兩人見時山海這心肝寶貝架勢,悄悄交換了眼神,表情都不太好看。
只是時山海剛要走,正巧唐遠川就從玄關處不請自來了。
這倆兄弟哥們幾十年,進門都是熟門熟路。
「喲,遠川來了?有事兒?」
唐遠川笑著:「沒事兒不能來我未來親家這坐坐?」
時山海瞪了他一眼,也笑了:「害,這次還多虧了你家其深了,這小子厲害,比我們這倆老頭聰明多了。」
時山海拉著唐遠川坐定,王怡姐妹倆被晾在一旁好不尷尬。
兩人聊天聲音有些大,時洛原本想到要和爸爸說婚約的事,正好開了門打算下來。
聽見唐遠川的聲音,她難免親切,畢竟在唐家賴了那麼多年,唐遠川待她也像親閨女似的。
然而沒想到的是,她才走到餐廳不遠處,透過屏風看到的不只是談笑風生的唐遠川和時山海,還有王怡……和她的妹妹王奕彤。
她在原地愣了很久,覺得大腦都一片空白。
下一秒,眼圈就泛起了紅,她冷不丁想起小時候偶然間聽到王怡對王奕彤說的話,把她養廢了,她的爸爸也不會再愛她了,所有人都覺得她不如別人,爸爸也一樣。
難怪以前她任性不吃飯,爸爸都是要上樓圍著哄的,可今天她左等右等也沒等到。
唐遠川嘴裡還樂呵呵地念叨著未來親家,王奕彤臉上笑得甜美乖巧,時洛第一次覺得在這個家裡,她好像才是那個局外人。
王怡她們成功了。
約定的對象也可以不一定要是她,只要時唐兩家能聯姻,王奕彤也行吧。
時洛出門的時候腦子裡什麼都沒法想,只能憑藉著記憶中的習慣往鵝卵石小路走,走了幾分鐘卻走到了唐家門口。
梁淑儀正在別墅外的小花園裡插花,見到時洛失魂落魄地跑過來,趕忙丟了手上的東西,一把將人攬在懷中,輕輕摸著小腦袋溫柔地哄:「怎麼啦小洛洛?」
時洛還沒反應過來,帶著濃濃的鼻音:「唐媽媽……」
「唐媽媽在,小洛洛不開心了?」梁淑儀溫聲細語,讓時洛整個人更加委屈。
眼淚打著旋,就差掉出來了,春姨走到門口,隨口提了句:「其深怎麼還不回來。」
哪裡想到時洛如今對唐其深的名字最是敏感,聽到之後,瞬間清醒了很多,此刻抱著自己的人,也是她短暫偷來的,她是唐其深的媽媽,不是她的。
她會疼愛她,也是因為唐其深的關係,然而現在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時洛皺著眉頭把眼淚強忍回去,努力地扯嘴笑了笑,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沒事的唐媽媽,我先走啦。」
時洛收回了圈在梁淑儀腰間的手,跌跌撞撞漫無目的地往小區外走。
原本寧水灣打車難,正巧有輛的士從外邊送人回來,空車出去不划算,難得遇上沒車接送的人,停了車拉下窗問:「搭一段不?」
時洛想都沒想便上了車。
她呆呆愣愣坐在後邊,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一眼,見表情不對,心裡有點後悔賺這個錢了,只好硬著頭皮問:「去、去哪啊?」
時洛被問住了,她不知道她還能去哪,以往和爸爸吵架就會直奔唐家,如今好像什麼都不屬於她了。
「華蔭園。」
司機心裡暗罵了聲晦氣:「陵、陵園啊?你一個小姑娘家的……」
司機車子開得飛快,似乎想早早結束這個莫名其妙的單子。
到點把人放下就走。
時洛憑著記憶,一路往陵園深處走,最後在一座漂亮的陵墓前停了下來。
墓碑前的花朵還是新鮮的,是她媽媽生前最愛的木槿。
墓碑上照片裡的女人笑得溫婉甜美,看起來也不過才三十出頭。
時洛一見到那張照片,忍了一路的眼淚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這是她的媽媽,一直到過世都愛著她的媽媽。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裡,唯一想到的只有這裡,這裡有她的媽媽,永遠都不會放棄她的媽媽。
時洛一邊委屈地掉眼淚,一邊攥緊那白色的木槿花瓣。
和媽媽說話的嗓音裡帶著濃濃的哭腔:「媽媽,爸爸好像也不要我了,洛洛任性脾氣大不學好,把其深哥哥弄丟了,連爸爸也不喜歡我了,他們都喜歡聽話的孩子,以後……以後唐媽媽也會向著其他人的,我把他們都弄丟了,媽媽,我好想你啊……我要怎麼辦呢……」
花瓣被她攥得掉了一地的渣,時洛紅著眼哭了很久。
那種意識到被所有人都拋棄的恐懼感幾乎將她吞噬。
那天過後,她恢復了平靜,拿著先前從班主任那帶回來的報名表,隻身一人打包了行李去了新泉灣的藝術學校。
時山海樣樣由著她去,聽說她要去新泉灣學畫畫,在她包里塞了一堆錢和卡,只是時洛一樣都沒要,只帶了能夠生存的一點生活費。
那些放在過去,還不值她一個包的零頭。
唐其深追到新泉灣的時候,時洛已經辦好了入學手續,這個平時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甚至連宿舍都自立根生地整理清楚搬了進去。
到了新泉灣的當天,她就換了個新的手機號,微信只留唐其深那一個忘記密碼的帳號,時不時地對那頭的空氣訴訴苦撒撒嬌。
整個人平靜的有些異常。
唐其深一時半會兒沒能聯繫上她,可他知道她在這裡,他就走不了。
搬進宿舍的第一天晚上,床板吱呀作響,硌得她無法入睡,陌生的環境容易讓人產生恐懼,時洛膽子本就不大,她側躺在床上睡不著,思緒一下子飄到了好幾個月之前。
那時候她賭氣搬到三中宿舍,整理行李都是唐其深一手包辦,當天晚上也像這般睡不著,她說了句睡不著,唐其深陪她開了一夜的視頻。
時洛想著想著便下意識地掏出手機來給帳號那頭曾經的唐其深發消息。
「其深哥哥,搬行李好累,我手臂都痛死了,桌椅擦了好幾遍都擦不乾淨,真討厭。」
那邊自然沒有回應。
她又繼續一個人的獨角戲:「其深哥哥,我睡不著。」
靜謐的空間裡,只留她自己淺淺的呼吸聲。
少女眼角忍不住掉了一行眼淚,把新買的枕套都染濕了一處。
連著好幾天,她翻來覆去睜眼到天亮,最後敗給了疲憊。
藝術生集訓比她想像中的還要來得苦。
她心裡憋著事,沒有以前的開朗,加之不少學生也曾聽過三中先前關於她的點滴傳聞,壞事傳千里,能傳到新泉灣這邊的,大多是編造出來的黑料,因而身邊沒什麼學生願意主動和她靠近。
她一個人獨來獨往,為了不去想爸爸不去想唐其深,別人畫二十張速寫,她就逼著自己畫三十張、四十張。
沒了以往吃個飯磨磨唧唧,挑剔多事一兩個小時的樣子,胡亂買一袋速食吐司往畫架旁邊一掛,就能吃上兩三天。
最開始還是兩點一線,後來經常在畫室通宵,周圍沒人了,她也不肯走。
臨近年關的衡市暴雪肆虐,氣溫驟降,她拿畫筆的手凍得紅一塊紫一塊,也只是湊到嘴邊哈一哈熱氣,便什麼都不想地繼續畫繼續磨。
封閉集訓的地方,外人進來不太容易,加之時洛自己不想見人,唐其深想接觸到她就更是難上加難。
然而最後他還是出現在了她的畫室,眼見著平日裡撒嬌耍賴樣樣精通的黏人精學著自己長大,餓了啃兩口乾巴巴的吐司喝口沒味道的礦泉水,困了就咬一口手背,讓自己精神點。
他後槽牙緊咬著,心裡不知道有多疼。
他薄唇抿著,斂了斂神色走上前站到她身邊,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人嚇了一跳。
抬頭恍若隔世,時洛都想不起來到底多久沒見過這個日思夜想怎麼也忘不掉的人了。
她眼圈控制不住地一陣泛紅,而後又倔強地收斂。
唐其深說:「起來,不畫了,帶你去吃飯。」
時洛輕搖了搖頭,語氣儘量疏離:「不餓,謝謝你。」
「你就吃這個?」唐其深捏著小半袋吐司。
時洛微微點頭,也沒看他:「這個也挺好的。」
唐其深突然不知道該拿這樣的她怎麼辦:「跟我走。」
時洛皺了皺眉,收回自己的手腕:「不了,我還有好多沒畫完。」
唐其深有意地放緩嗓音:「洛洛,別折騰自己好不好?」
時洛深吸了一口氣,好像真的長大了很多:「我總該為未來打算打算,不可能一輩子當個小廢物,惹人嫌。」
「洛洛,別這樣,以後有我——」
時洛不想再聽他多說:「是你別這樣,你走吧。」
她不想像從前一樣,一次次懷揣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只是後來的每一天,時洛都會在各種地方見到他。
唐其深把小柯基從寧水灣帶到了新泉灣,每次來找她的時候,都帶著它。
狗狗最通人性,許久不見時洛,也分外想念。
每次遇上就賴著她,繞著她轉圈讓她抱。
時洛偶爾也會沒好氣地問一句:「你到底來幹嘛?!」
唐其深唇角揚著:「遛狗。」
時洛:「遛狗能從寧水灣遛到新泉灣??」
這倆地方開車都得兩個多小時!
「我住到這附近了。」唐其深淡淡地回。
時洛晃神了一瞬。
「你在這邊,我不放心。」
她鼻頭不爭氣地酸了酸,只是仍舊沒什麼好臉色。
不得不說,她以前從沒發現,唐其深逮人功力居然如此一流,無論她去哪,都能被他精準巧遇。
畫紙沒了,不出一會兒他就會買好送過來,畫筆鈍了,他就安安靜靜在邊上默默地削上很久,一口氣幫她把畫筆全削好。
更別提餓了送飯,渴了送飲料,就差沒上手餵到她嘴邊了。
時洛被他弄得心神不寧,很難不再花心思去想他真正的用意。
「你到底想幹嘛?你不是高三嗎?不用上課的?」
唐其深淡定自若:「保送了,今年不上課。」
時洛:「……」
兩人四目相對,時洛有些尷尬,她別開眼神,握著畫筆卻遲遲畫不下去。
唐其深輕嘆一口氣,大手揉了揉她後腦勺:「想陪陪你,哄哄你,追追你。」
時洛:「?」您自己拒絕了我兩次,這會兒說這話真是一點可信度都沒有。
臨近過年,培訓學校里模考大考小考不斷,大家卯足了勁兒猛畫了幾天,累得要死要活。
好不容易考完最後一場,得了兩天的假期喘口氣。
班裡人邀著出去k歌吃飯放鬆放鬆,幾乎是一呼百應。
時洛委婉地拒絕了邀請,她和大家接觸得少,在班裡也沒有熟人,然而長得漂亮加上背後傳言多,私底下被討論得很多。
這一次拒絕,不少人覺得掃興,難免多加議論。
她漠不關心,收拾了畫具之後便出了畫室往校門外走。
班上幾個男生以前在原先的學校也是混子頭頭的水平,加之紀律不嚴校風不正,欺壓同僚的事不在少數,然而對於這種長相漂亮的,又是另一種欺負方法。
幾個人趁時洛走了之後擠眉弄眼的,臉上笑意猥瑣:「臥槽,還挺清高,啥活動都不參加,裝個什麼勁兒。」
「聽說之前在三中是校花呢。」
「操,有男朋友沒有啊?」
「有怎麼了,有也給她弄了!」
「走啊,一起的,校門口堵去,我盯了好幾回,她每天都得往那邊過。」
幾個混子一拍即合,抄著近道就往校門口走了。
時洛前腳才出校門口,後腳就被三五個人堵在校門拐角邊上。
她皺著眉頭看清來人,是班裡那群平時最會來事的幾個,以往在三中,換誰都不敢動她一下,且不說唐其深能護著她,就是范宇哲隨隨便便一句話,男生們都得喊她一聲小公主。
然而這些人和三中那些沒法比,她在這邊有段時間了,知道他們要惡劣得多。
「走得這麼快幹什麼啊?怕哥兒幾個吃了你啊?」
「臥槽,鼠哥,不就是要吃了她麼?!」幾個人笑作一團,時洛頓時覺得噁心得慌。
她撥開人群,想要往旁邊跑,可是這種情況,她一個人又怎麼跑得了。
被叫「鼠哥」的那個人才伸了個手臂一攔,就把時洛直接給捉了回來。
「走啊,一起去唱k!怕什麼?」
時洛脾氣也上來了:「你們幾個有膽子亂來就試試看?」
「臥槽?還挺牛逼的?怎麼著?三中給慣的啊?你以為這是哪呢?」
「聽說以前在三中和那什麼狗屁學生會長搞得不清不楚的?叫什麼來著?唐——唐其深?」
時洛一聽唐其深的名字,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鼠哥又說:「跟我吧,別想唐其深了,沒結果的。」幾個人一下扯住時洛的手臂,用了蠻勁兒往外拽,時洛顯然慌了神,可無論怎麼用力,也沒法掙脫。
「校花怎麼了?還不是被玩膩了隨手就丟。」
然而他這話音才剛落,就直直地挨了一拳,唐其深一把將時洛往身後護。
時洛還沒來得及哭,就見他腥|紅著眼,幾下把人打倒在地上。
唐其深是練過的,這群不學無術的小混混自然比不得他,欺負女生還行,對上他根本沒法還手。
向來冷靜過分的男人瞬間失了理智發了狠,手臂經絡暴起:「不想死,就給我滾。」
幾個人瞬間跑得沒影。
時洛憋了很久的眼淚還是沒忍住,跟斷了線的珠串似的一個勁兒往下掉。
她在害怕,卻還是只能愣在原地,不敢像從前一樣直直往他懷中撲。
唐其深這次沒再給她逃跑的機會,一把將時洛按到懷中,嗓音暗啞地求:「別怕,跟我回家好不好……」
漫天大雪白了頭,時洛渾渾噩噩地被他領到住所的時候,整個人都還沒回過神來。
唐其深住的地方離她集訓的地方就一條街之隔,樓層高聳,落地窗的位置能直接看到她畫室所在的那棟教學樓。
唐其深開了門,小柯基早早等候在門前,一見到時洛,立馬撲了上來,興奮地打滾扭屁|股,把畢生所學技巧全都演了個遍。
時洛微微扯了扯唇角,被它逗得回了點魂。
而後脫下鞋,彎腰將脫好的鞋子擺得整整齊齊,襪子也一絲不苟地疊好放在鞋面。
唐其深眸光微黯,以往她進門從不拘束,鞋子襪子胡亂一丟,爛攤子都由他來收拾。
如今的小心翼翼,壓得他心裡難受。
鞋架上放了雙嶄新的毛絨粉拖,仔細一看,和唐其深腳上的深灰色拖鞋湊成一對,他以前沒做過這種幼稚的事,只是搬來新泉灣之後,也開始從時洛的角度考慮問題,覺得這種幼稚的事是她會喜歡的,他做起來心情也十分愉悅。
然而時洛並沒有拿下那雙粉拖,只是隨意挑了雙普普通通的男士拖鞋穿上。
有意地將視線從那雙粉拖上挪開。
唐其深揚揚眉,領著她進了客廳。
「先把外套換了,雪化了濕的,會感冒的。」他徑直走向時洛,時洛拘束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唐其深一把牽起她的手腕,拉著人往主臥走:「先洗個澡,你看你凍得手都僵了。」他心疼地用雙手將她的手心搓熱,而後耐心十足地替她把洗澡水放好。
時洛腦袋一下子轉不過彎,只能習慣性地按照他的吩咐做。
等到舒舒服服地泡在浴缸里之後,才重新回想方才那一連串鬧劇,可是怎麼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她還是這麼的沒出息,只要唐其深一勾勾手指頭,她就屁顛屁顛地跟著走了。
懊悔間,浴室門響起了敲門聲。
唐其深悶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帘子拉了嗎?」
「拉、拉了……」
「那我進來了。」
「哎——」她還沒來得及拒絕,唐其深便開了浴室門,自行走了進來。
「兩套睡衣都給你放在這邊了,一套是新準備的女孩子睡衣,另一套……是我的襯衣,你挑自己喜歡的穿吧。」
時洛:「???」
她甚至能感覺得到唐其深話裡帶著的笑意。
「誰喜歡穿你襯衣了!」
唐其深勾了勾唇,真的好久好久沒聽到她口嫌體正的反駁了:「之前是誰偷偷穿來著?」
時洛紅著臉狡辯:「你一定是記錯了!真搞不懂你這種垃圾記性的怎麼還能保送……」
唐其深伺候完她,才自行去另一邊沖了澡。
洗完澡出來去主臥,找了一圈沒找到時洛。
最後是在隔壁的次臥床上逮住她的。
她只開了床頭微弱的暖燈,抱著被子背對著房門,唐其深進來的時候輕手輕腳,一直等他俯身籠罩住她時,她才發現他進來了。
時洛睜了睜眼,瞪著他,雙手從被窩裡掏出來推他,可怎麼推也沒法將他從上面推開。
「你、你幹嘛啊……?」
唐其深睨著她,意味深長:「你幹嘛?」
時洛被他看得有些心虛:「我、我睡覺啊!」
「為什麼跑這間來睡?」
「那間不是你的房間嗎……」她撇撇嘴,將頭偏到另一側不看他。
唐其深又俯得更近些:「你以前不是最喜歡賴在我的床上嗎?」
「以前不懂事……!」
「現在也沒見得多懂事啊。」唐其深頓了頓,突然嗓音低低地問,「為什麼隨便拿雙拖鞋穿,也不穿給你準備好的?」
時洛鼓了鼓腮幫子,酸溜溜地小聲嘀咕:「誰知被什麼人穿過啊……我才不要穿別人穿過的呢。」
唐其深揚了揚唇角,伸手捏了捏這個好久都沒捏過的臉頰,而後鄭重其事道:「沒有別人,從來就沒有別人,你這小腦袋瓜里到底在想什麼?我應付你這一個不省心的都來不及,哪還有功夫管別人?」
時洛小心臟不爭氣地怦怦直跳,臉紅彤彤的,不敢正眼看他。
然而唐其深卻並不打算就這麼草草地算了,他雙手捧著時洛的臉,讓她不得不看著自己:「洛洛,我喜歡你,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歡你,一直喜歡的只有你,以前怕你太小,沒和你說,哪裡知道你能誤會,你聽清楚了,從你賴著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打算放過你了,我只會比你想像得還要喜歡你,比你喜歡我更喜歡你,也許你還沒發現自己喜歡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很喜歡你了,任性也好,愛發脾氣也好,不好好學習只想著玩也好,無論怎麼樣的你,我都喜歡。」
頃刻間,憋了這麼久的委屈一下湧上了她的心頭,她眉間紅了又紅,一雙小狐狸眼濕漉漉的。
唐其深沒忍住,俯身在眼角吻了又吻,而後沉沉道:「長大了,你也只能賴著我,好不好?」
時洛話音裡帶著哭腔,委屈巴巴地問:「真的?」
「嗯,真的。」
她長手長腳一下從被窩裡伸出來,就這麼放肆地纏到唐其深身上,雙手圈著他脖頸,雙腿盤著他勁腰。
少年失笑:「怎麼?」
時洛咬咬唇:「我要睡主臥!」
唐其深勾了勾唇,直接將人抱了起來,徑直往旁邊臥室走:「好。」
她軟軟地趴在他肩頭,語氣里有了點先前的肆意:「唐其深。」
「嗯?」
「現在是你更喜歡我,我可沒那麼喜歡你哦。」
「好,我更喜歡你。」
「你晚上一個人睡主臥應該會怕?我就是想陪你。」
「但是你可不能對我做什麼啊!我還沒十八……!」
「知道了,小屁孩。」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傅總閨女:爸爸,為什麼其深叔叔臉上凶凶的?
傅總:因為他不能像爸爸一樣和自己的老婆在泳池戲水。
閨女:為什麼不能?其深叔叔沒有泳池嗎?叔叔好慘,我們送一個給他吧?
傅總:叔叔家有很多泳池,叔叔只是沒老婆。
唐其深:呵呵,不好意思,有了。(九兜星,幫我搞十個泳池,比隔壁那個大的,搞不成,提頭來。)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