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靖怎麼都沒想到這山裡頭突然躥出來的黑影居然僅用一擊便撞翻了自己。
危急關頭,他甚至已經準備好直接啟動狂怒來迎戰。
出乎意料的是那傢伙在撞翻陸靖後根本就沒打算停下來,而是一刻不停的直奔後者來時的方向。
重新起身的陸靖抿了口水煙壺,讓草藥萃取的出來的氣霧緩解胸口的鈍痛,正待繼續撤退,身形卻是忽地剎在原地。
側耳傾聽。
之前不斷響起的殭屍蹦跳時發出的砸地聲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
俯下身,將耳朵貼近地面再次確認這一點。
要知道在遭到衝擊前,陸靖與殭屍間的距離不過十幾米,剛才那幾秒的停頓,本該讓對方追上來,而現實是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追兵出現的跡象。
短暫的沉默,陸靖突然拐了個彎,快速移動至自己剛才與那道身影相撞的位置,輕而易舉的找到了林間地面上殘留的腳印。
就在陸靖留下的腳印前方,兩個並在一起,深度比他留下的至少要深一寸。
將剛才已經回到身邊的拾妖母蟲湊過去,沒有任何反應,頓了頓,陸靖從口袋裡取出之前沒有用完的糯米灑落在腳印處。
瞳孔倏然收縮。
只見被灑落糯米的腳印中,一陣「呲呲」聲倏然響起,糯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黑......
果不其然,又是一頭殭屍!
家畜,蒼背蝠脖頸處的傷口,藥圃地下的屍氣,再加上那名被自己人打死又迅速變成殭屍的護院。
種種線索在腦海中串聯,陸靖回頭看了眼來時的方向。
對方如此著急的想要滅口,顯然與它有關。
這頭在山間遊蕩的殭屍似乎並不受對方的控制,否則沒理由製造出那麼多麻煩,以致於將他跟王守義引來。
如此看來,它剛才撞翻自己後停都沒停,直奔後方是為了去尋那些人?
那姿態可不像是「尋親」......
極有可能是尋仇的!
儘管不太明白那頭恐怖殭屍的來源,但陸靖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機會的到來。
就這麼放棄離開固然安全,可那些製造殭屍的傢伙極有可能會徹底完成他們的計劃,屆時再想要阻止他們將難上加難。
回去看看!
陸靖最終還是選擇折返。
在他看來,殭屍的目標另有其人,而且十有八九是那群傢伙,這也就意味著接下去一段時間,後者肯定會把精力放到殭屍身上,畢竟陸靖現在的狀態在他們那兒應該是默認為逃離。
只要抓住這個空當,未必沒有做為。
事實很快就證明了陸靖的猜想。
按照來時方向奔行沒多遠,他就在一處草叢中看到那名在自己面前被人變成殭屍的護院。
幾分鐘前猛到被砍斷半截脖子仍活蹦亂跳的殭屍現在就跟條死狗似的躺在那兒,更重要的是他的身體肉眼可見的乾癟,而胸膛處的血肉空洞無疑是造成這一切的關鍵。
很顯然,殭屍之間同樣存在著差距。
這傢伙體內的能量被掠奪一空!
眼前這情況讓陸靖越發肯定自己的推測,腳步不斷的加快,由山魈嘯月圖得來的呼吸法此刻再度派上用場,能讓大部分人喘到崩潰的山地狂奔對他來說與平地並無區別,哪怕背了獵妖匣。
隨著距離的不斷拉近,陸靖發現之前追殺他與王守義的槍手似乎停止了行動,至少林地間的槍聲消失了,他原以為是殭屍幹掉了他們,可林間並沒有發現屍體或是嗅聞到血腥氣。
這是件好事。
至少挨了一槍的王守義能順利撤出去。
又往前走了段路,陸靖聞到了空氣中傳來一股刺鼻的氣味,似乎還摻雜著一些草藥氣息,抬眼望去,只見前方的林地間多了一股淺黃色的氣霧。
腳步一頓,左右張望了一眼,找到一棵足夠茂密的樹木,手腳並用的攀爬進樹冠。
蹲在樹杈間,陸靖一眼就看到前方空地上正在進行著某種準備的一行人,還有他們周圍提前布置好的淺黃色氣霧。
之前一直藏在暗處的蒙面人和槍手們終於露面,陸靖甚至還看到了劉勤營和劉勤工兩位掌柜,只不過前者看著地上的屍體,此時已經倚著樹幹癱倒在地,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的弟弟此時正蹲在旁邊,表情激動的說著些什麼。
那幾個倖存下來的護院正將三名同伴的屍體拖到一起,由已經掀開面巾和兜帽的首領手持一根看上去樣式奇特的毛筆蘸取死者的血液,在這些屍體的臉上繪製咒文。
與此同時,一名槍手從林間取出一個行李箱,打開後將其中的東西分發給其他五名槍手,陸靖靠著自己現在的位置,很快就看清了他們手中的東西。
一把樣式古怪的槍械。
其槍身看上去像是螺旋狀的線圈,周邊以及槍柄位置還加裝了一些陸靖看不懂的裝置,幾名槍手人手一把,以蒙面人為中心,呈扇形圍繞在已經被畫上咒印的護院們周邊。
這都什麼玩意兒?
身形往樹冠里再縮了縮,陸靖隱約猜到了他們這些布置應該是用於針對那頭殭屍,不免困惑於他們的手段,沒有貿然行動,而是選擇繼續觀望。
等到幾名槍手各自找到位置站定,為首的蒙面人便從懷裡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黑紫色小瓶,而幾乎是在它出現的瞬間,陸靖猛地瞪大了眼睛。
只見這蒙面人將瓶子置於三具屍體前,雙手掐出法決的瞬間,瓶口倏然騰起一股灰白氣霧,於屍體上空凝成嬰靈模樣。
「這群該死的狗雜種!」
目睹這一幕的陸靖眼睛立刻紅了幾分,怒氣勃發。
看到這嬰靈,陸靜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
牲魂瓶!
陸靖雖然是剛到嵐陽城接觸玄明司,但通過老爺子,他很早就知道了一些官府的禁忌,而眼前這牲魂瓶自從登上禁物名單後就沒有下來過!
這是一種極為特殊的魂器,它的作用只有一個,那就是讓那些受妖血或是妖魂侵蝕,快要崩潰的修行者勉強挽回一部分理智。
聽上去是不是件實用的寶貝?
問題的關鍵在於想要製作這件魂器,需要一種必不可少的材料......十歲以下的童男女生魂!
數量越多,牲魂瓶的效果越好!
各地府衙為了遏制牲魂瓶的出現,早有法令規定任何參與製作,販賣乃至使用牲魂瓶的人,一經發現立刻逮捕,屆時斬首和絞刑都是奢望。
針對這些窮凶極惡的渣滓,最為常見的是菜市口凌遲處死,在最初牲魂瓶販售猖獗的那段時間裡,刑罰甚至嚴苛到了夷三族的程度,哪怕為此殺的人頭滾滾也絕不姑息。
按理說這種東西早就該被禁絕,陸靖也沒想到居然能在這種地方看見。
不論那個蒙面人是使用者還是製作者,他都該死!
給手中短弩上膛,陸靖看了眼幾根不過小拇指粗細的短矢,越發意識到儘快弄到一件合格的遠程攻擊武器的重要性,這時候手裡要是有把威力足夠強的步槍甚至是狙擊槍,空地上的那傢伙早就已經躺下了。
牲魂瓶中吐出的氣霧繚繞在屍堆上方,蒙面人緊接著取出一支骨笛,吹奏出尖銳的笛聲,而這就像是行動開始的信號,幾名一直在旁邊候著的護院開始向周邊潑灑新的藥粉。
沒一會兒,淺黃色的氣霧散開一個缺口。
屍體,靈魂,血氣,在蒙面人的調配中變做最為陰穢之物。
樹冠上的陸靖沒由來的打了個冷顫。
林地間的溫度陡然降低。
他聽到了一聲喘息。
蘊含著恐怖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