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梨掛了電話去了廚房,王姐做得粥還溫著,她盛了碗。回去的時候,房間裡的人還是原本躺著的姿勢,好像睡熟了。
她把粥放在床頭,等了會兒,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覆在陸嘉行的額頭上,他的額頭長得很好看,配上臉部輪廓,顯得有些清冷孤傲。
男人體溫偏低,溫熱從掌心傳來,許梨收回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還好,沒有發燒。
她怕擾他睡覺,又擔心他沒吃飯,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趿著拖鞋走到落地窗邊,放眼望去,那座摩天輪亮著一圈暗紅色的燈,真的是晚上也在轉。
許梨坐在沙發上,看著看著,漸漸起了睡意。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只覺得迷迷濛蒙做了一夜的夢,夢裡有人輕輕撫摸她的頭,似乎還吻了她的臉頰。
她醒來的時候睡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回憶起夢裡支離破碎的片段,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懷疑自己到底怎麼了,會做這種沒羞沒臊的夢。
一看表已經七點,她顧不上細想,慌忙穿了衣服往外跑,陸嘉行也從屋裡出來,邊走邊繫著黑襯衣的袖口,他膚色偏白,頭髮豎起,露出光潔的額頭,精神爽颯,絲毫沒有了倦容。
兩人打了個照面,許梨說:「您沒事了?」
陸嘉行歪了下頭,「什麼事?」
那樣子,倒像是她昨晚想多了。
「洗漱好出來吃飯。」陸嘉行往前走,「快點,我沒時間。」
許梨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他沒時間關她什麼事。
陸嘉行皺著眉回頭,「不是要回學校?我送你。」
「我坐地鐵就行,不麻煩您了。」
陸嘉行頓了頓,臉上沒什麼表情,很淡的說:「我順路。」
王姐去了超市,他倆一頓早飯吃得很快,出門的時候許梨又在扛自己的箱子,陸嘉行陰惻惻的站後面看了會兒,說:「你還挺會打包。」
「出去考察前就整理好的呢。」許梨扛不動,放在地上拖。
陸嘉行咬著牙居高臨下的看著,在那丫頭已經奮力把箱子弄l*q到門口的時候,他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把人拽了起來。
許梨一頭汗,陸嘉行扶著她站好,微揚著下巴問:「為什麼不找我幫忙?」
「啊?」許梨抹了把頭上的汗,陸嘉行沒理她,單手拎著箱子往外走,到車上也是一臉不悅。
他路上接了幾通電話,藍牙耳機壞了,用的是車載公放,全程工作內容都被許梨聽著。
「……今天您要開標前會,需要的所有材料已經送到您辦公室了。」
「好,溝通好,提高招投標工作效率。」
「『盛世』那邊一早就派人來了,現在在接待室里,陸董讓您到集團先去他辦公室。」
「好。」
……
陸嘉行處理工作一向簡單明了,許梨側頭看他,男人經歷一些,身上的浮躁就越少,過往沉澱在眉宇間,成熟替代了青澀,有種砥礪初成的魅力。
似是感受到旁邊視線,紅燈的時候陸嘉行轉了下頭,兩人視線相遇,他先移開視線。
到了家屬區樓下,許梨客氣的說:「您要上去嗎?」晚上父母才到家,現在沒有人。
陸嘉行抬頭看,教師家屬區不算新,但是外樓乾淨淡雅,他能想起許家充斥著書墨的味道,也自然而然的能想起被「捉姦在床『的情景。
不大美好的經歷,也並不是男人就能跨過被下了藥騙上床的坎。
夏季如夢,秋意起,走到這,突然被拍醒了。
不是意難平,只是被人捅了一刀,傷口長得再好,也禁不住總摳。
陸嘉行搖搖頭,「不了。」
平日再斂著情緒,他也有壓不住的時候,許梨站在行李後,微笑著沖他擺手,「陸先生,您慢走。」
疏遠恭敬,看不出任何留戀。
陸嘉行起了莫名的煩躁,拉車門的手停下來,轉身逼近她,忽然問:「許梨,你想知道咱倆以前的事嗎?」
「我……知道的,我父母講過。」她抱著書往後退了些。
陸嘉行又往前一步,「想聽我的版本嗎?」
許梨心裡咚咚的跳,「好呀。」沒有拒絕的理由,但她的心就是不聽使喚的加著速,撞著她五臟六肺都在發抖。
她不是沒想過,也不是沒做過假設,兩人過往是如父母講的青梅竹馬、水到渠成,還是相反的曲折跌宕、恨怨相交,但無不是一個結果,他們的感情跟別的夫妻並不同。
許梨的手摳著書頁,「你說吧。」
那副謹小慎微的樣子,讓陸嘉行的氣卡在嗓子裡,消不了,但也絕對發不出來,只能轉身上車。
他今天開得是輛黑色的奔馳轎跑,車膜配套,顏色也偏深,陸嘉行沒馬上開走,手放在方向盤上想讓自己喘口氣。
車窗被輕輕叩了兩下,他知道是誰,頓了頓,降下車窗,臉上的表情緩不過來,還是僵硬的。
「怎麼?」他問。
陽光明媚,穿過樹葉,落在她身上,斑斑駁駁的光點,她咬著下唇,聲音有些嬌嗔埋怨。
她說:「我到底怎麼您了,您一直生氣。」
陸嘉行手握緊了方向盤,臉還是朝著前面,側臉對著窗,繃得更顯線條凌厲。
停了停,許梨軟著嗓子,「……是因為昨天在西湖邊的事嗎?」
西湖美景,恍如隔世,但這一提醒,陸嘉行嘴就疼了起來。
他沉默。
「果然。」許梨嘀咕了一句,忽然頭探進車窗,在陸嘉行的臉上又輕又快的啄了一口,像是蝴蝶的翅膀扇過,他都沒反應過來。
「行了吧。」許梨撂下小小一聲,行李都不管了,拔腿就往單元里跑。
陸嘉行怔在車裡,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回神要下車,卡槽里的手機響了。
許梨發來一條信息:【別過來,求您了。】
牆邊露出她的裙角,陸嘉行能想像出她緊張害羞的樣子,一定臉又紅了吧。
他用舌頭抵了抵腮,想體味下殘餘的溫柔,
許梨捂著臉躲在牆後,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才吐出一口氣。
上班早高峰,陸嘉行堵了一路,到公司晚了,秦昭中間就給他打了兩個電話,見人來趕緊過去,「陸總,『盛世』的人在,不知道跟您父親說了什麼,您父親很生氣。」
「盛世」的人一早就到了,之前兩家合作的事已經談得差不多,臨到最後陸嘉行一句話,壓著合同不讓簽,事情傳了過去,他們肯定坐不住。
先禮後兵,這是來發難的。
陸嘉行手抄兜往前走,「嗯,我知道了。」
「您父親讓您馬上去他辦公室。」秦昭知道父子倆關係並不親近,說完這話他偷偷打量陸嘉行,生怕他又生氣。
陸嘉行拍拍他的肩膀,神情放鬆,似乎心情還不錯。
「看我做什麼?」他問。
秦昭搖搖頭,「沒、沒事。」
……
頂樓最大的辦公室,陸振東臉色很難看,見陸嘉行進來直接質問:「東尚永遠不會跟盛世有任何合作,這話是你說的?」
這件事早晚躲不過,陸嘉行端正站著,說:「是我。」
陸振東氣得站了起來,「跟他們合作的重要性我就不用跟你說了,你心裡清楚,當初我跟你談,你也是支持的,只是推脫說不想參與,現在怎麼回事?」
「為了公司。『盛世』娛樂傳媒在整體定位和方向上都有問題,我親自去了趟杭州,了解到一些情況。」
陸振東冰著臉,又坐了下來,「你說。」
「近兩年唱片業蕭條,電影業反倒蓬勃發展,隨便一個片子,票房都是按千萬算的。盛世把重點全放在了電影上,這本沒什麼錯,但是他們太急,選劇本選人乃至整體的班子水平都不行,全是跟風追熱點,甚至不惜擦著政策的邊緣拍只博眼球的爛片。就以他們最新投拍的歷史劇,為了壓錢隨便找個編劇來寫,本子處處都是問題,導演拿到劇本,拍都拍不成。觀眾不是傻子,這樣的劇看一次可以,第二次就沒人上當了。」
他沒給陸振東說話的時間,接著說:「聞澈現在正在拍的劇,製作粗製濫造,男主的頭套都是廉價的,不是盛世沒錢,而是盛世為了請到聞影帝支付了巨額的價碼,不符合市場規律,這麼操作早晚出事。我說的情況絕對屬實,您也可以去了解。跟他們合作,到頭來只會連累東尚。」
一番話說得字字鏗鏘,天理昭昭,陸振東偏頭思考,片刻後拿起桌上的電話,「跟盛世的人說,合同的事緩緩再議,嗯,嗯,你就說是我的意思。」
陸振東掛了電話,表情已是緩和了不少,他指著沙發,「坐吧。」
陸嘉行不動聲色,異常的有耐心。
陸振東心裡有數,沒再提工作上的事,轉而問:「聽說許梨父母回來了。」
「嗯,飛機晚上到。」
陸振東點點頭,「面子上要過去,別任性,有空了帶著許梨多回去看看奶奶。」
提到這個,陸嘉行很反常的沒擺臉子,起身走到窗邊向外看了看,笑得很淡,說:「好。」
一上午忙,中午的時候秦昭跟著陸嘉行去員工餐廳吃飯,平時陸嘉行並不來,今天是為了趕時間。
他往那一坐,旁邊一圈桌子都不敢坐人,女員工們偷偷打量,沒人敢過來。
陸嘉行吃飯很安靜,只是不停的看手機,劃開了又關。
秦昭忍不住說:「陸總,是招標的事嗎,要不要我回他們?」
陸嘉行沒抬眼,「不是。」
秦昭老覺得陸嘉行今天心情格外好,但這一上午也沒什麼特別值得高興的事啊。
他還沒吃完,看到陸嘉行在擦嘴,沖他壓了壓手腕,「你慢慢吃。」人換了個姿勢坐,說,「秦助,我問你個事。」
「您說。」秦昭放下筷子。
陸嘉行頭探過來,忽然神神秘秘的問:「你被人強吻過嗎?」
秦昭咳嗽的臉都紅了,喝了口水,「陸總您可別開我開玩笑了,我就談過一個女朋友,倆月吧,嫌我沒意思分了。」
陸嘉行手指在桌子上敲,挑了挑眉,「那你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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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梨把東西搬回家就去了院裡,陳西北人看著穩妥,一張嘴能言會道,三言兩語把事兒說過去。院長問許梨情況是否屬實,當著陳西北的面,她只能點頭。
院長知道她失憶的事,沒多為難,最後問她跟陸嘉行什麼關係。
能把電話打到校長那要人的主,陳西北也很想知道。
父母叮囑過她上學期間,不能讓人知道已婚的事,許梨想了想,說——
「他是家裡的長輩。」
許澤夫妻人在國外,托家裡長輩照顧,這就說得通了。
……
晚上父母回來,見到她一番問東問西,都是關於身體和學習上的事,陳淑好久不見女兒,說了會兒話才去整行李。
許澤給她帶了本書:「這裡全是韓國的名家畫得中國畫,集結成冊,你可以看看。對了,」他話鋒轉得自然,接著問,「你回來跟嘉行說了嗎?」
許梨手指摸著書頁,「說了。」
許澤又問:「你回來他沒說什麼?」
「沒有,把我送回來就走了。」
許澤說:「好,早點睡吧。」
許梨睡不著拿了本書看,有點心不在焉,想著怎麼跟父母說想去學校宿舍住的事。
一會兒陳淑敲了敲門進來,「睡了嗎?」
「沒。」許梨轉過身,雖然也會想起一點過往跟父母在一起的片段,但是對她而言,面前的人還是很陌生,有點不知道怎麼相處。
陳淑摸了摸她的手,溫言說了幾句,許梨總覺得她有什麼事不好意思講。
「您是不是有事?」
女兒對自己疏離,陳淑心裡發酸,可是一切即成這樣,她也只能接受。
她說:「梨子,你爸爸給嘉行帶了個禮物,你找個時間給他送過去。」
一個黑色的盒子,裡面是一支鋼筆。
陳淑走了,許梨在桌前發了很久的呆,總想起早上那一幕,她也不知道怎麼了,竟然敢去親他。
正想著手機震了起來,她嚇了一跳,不假思索的接了起來。
男人磁性的聲音夾著電流落了過來,「睡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陸總:睡了嗎?
許梨:沒。
陸總:早晚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