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次收到朱楨征西北的軍報都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那個時候的朱楨才剛到原蒙八衛的位置,在哈密落下中軍,時隔一個多月再次收到,朱允炆還是有些期待的。
「西北開打了?」
朱棣前腳跨過門檻,緊跟著就聽到朱允炆的聲音。
「是的,上月初六就打了起來,老六破了東察合台五萬防軍,直驅亦力把里本部,東察合台的大汗沙米查干汗往塔什庫爾干跑了,軍報跑了一個多月才送來。」
西北距離南京太遠了。
朱棣把軍報遞給朱允炆,站在一旁念叨:「仗是打贏了,但大軍在進入察合台後,遇到了地方上原住民的強烈敵對,不僅襲擊之事層出不窮,還有就是斥候偵查到了帖木兒汗國軍隊的蹤跡,內有襲擾、外有強敵。
沙米查干給老六派了使者,想議投降的事,表示願意全額承擔本次我大明徵討的軍費,並且額外支付一百萬兩的黃金。」
西北素有金玉之邦的外號,亦是盛產金銀等有價礦產的寶地,經過上千年的開採挖掘,拿出個百八十萬兩黃金一點不多。
「投降、停戰?」
朱允炆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隨手就把軍報扔到了御案上。
「回信給六叔,仗不能停,朕給他加援兵,繼續打。」
一場戰線跨越超過八千里的戰役,靡費有多麼大?
朱楨這次西征,前後徵調的軍隊只有十五萬人,但徵集的民夫卻超過了四十萬,不算沿途的糜耗,光後勤部向陝西、山西兩省購買的軍備,就超過了兩百萬兩,加上糧秣等物的開銷,加之兵餉、民夫的工錢保守算下來一年都要達到五百萬。
嗯,按照明朝一貫的計量單位來算,四個崇禎朝。
「內有暴民、外有帖木兒,要想保住西北局勢在掌控之中,就又需要十到十五萬人,軍費有可能達到八百萬之巨,遠超今年年初內閣的預算了。」
「超預算,四叔去跟內閣談就是了,不行就先欠著,先把仗打完再說。」
現在收兵,確實能賺個不少,百萬兩黃金是東察合台的出價,談判的時候再加點,要到一百五六沒有壓力,換算下來,也有小兩千萬。
但,建文朝缺錢嗎?
這場仗的目的又不是奔著賺錢去的。
「打多大、打多久都要打下去,不要去惦記停戰的事。」
既定的目標中,傷亡和時間不在考慮內,要實現的目的才是根本。
滅亡察合台,統一西北,與大明的西南戰場形成呼應姿態,環抱烏斯藏,而後便是吞併三藏地區,實現版圖一統才是朱允炆的追求。
「當年鐵木真西征,就是沿著河西走廊一路打,朕沒那麼大野心要一路打進歐羅巴,但滅掉察合台是必然的,朕要逼著帖木兒汗國遷都,離開撒馬爾罕。」
以手指著地圖上撒馬爾罕的位置,朱允炆重重點了兩下。
「他們不遷都,那就一直打下去,兵鋒相對,打他個十年二十年的持久戰,要不然,咱們大明的健兒就不會打仗了,刀槍放在府庫里就得生鏽,沒有對手和敵人可不行。」
除了這個原因,朱棣知道,朱允炆這種安排也有淨化國內血統的因素在。
真跟那帖木兒汗國打個十幾年,國內會誕生出很多異族貴族,但相應的,男性人口也會銳減到微乎其微的地步,最後被完全同化掉。
所以說,這場仗不僅僅是為了揚國威,裡面還摻雜了太多的政治及經濟因素。
沒有這些因素在,朱棣就不信朱允炆真想與那正直鼎盛時期的帖木兒汗國打個頭破血流。
雖然帖木兒那個跛子死了很多年,但他留下的國家可依舊強盛。
「那就這麼定了,臣這便下去向老六傳令,同時調一部分漠庭的兵增援。」
朱棣點點頭,轉頭就要走,又被朱允炆喊住。
「四叔且慢。」
回過頭,朱棣還有點疑惑:「陛下還有什麼吩咐?」
朱允炆隨意笑笑,開口道:「馬大軍那渾人也算是學了有半年多,最近表現怎麼樣?」
聽聞這事,朱棣就笑了起來。
「讓那傢伙放下刀拿筆可不是一件容易事,這都半年多了,才勉強能寫兩三百個字,整天不是跑去看球賽就是跟著五軍府玩什麼賽馬,簡直都快成為酒囊飯袋了。」
「這個混帳東西。」
小聲罵了一句,朱允炆氣樂了:「朕的一番苦心可是讓他糟蹋個乾淨,讓他好好學習,他倒好,狗改不了吃屎。」
皇帝罵人,誰也沒轍。
「這兩年,朕授意翰林院那些學子,不少人去京營講武堂任教,改入仕為從軍,目的就是讓諸如馬大軍這樣的渾人能學點知識和文化,但一直疏於管教,他們倒好,整天恣意玩鬧,還是這般不懂得學習的重要性,將來能有什麼出息。
四叔,你替朕說一聲,今年年底的時候,總參要對這群混不吝搞一次文化課大考,但凡還有不識字的,一律滾回老家種地吧。」
不是一定要搞文化強軍,但身份地位到了馬大軍這種層級的,要還都是一群斗大字不識一籮筐的粗人,那也是不合適的。
軍人,不能涉足政治,但高級軍人,不能不懂政治。
退一萬步來說,諸如馬大軍之流的新銳派立了大功,將來朱允炆想把他們提拔進五軍府、總參府任職,連字都不認識,還怎麼批覆軍情,每人專門配幾個秘書嗎。
一個肯定是不行的,保不齊虛報軍情。
靠人不如靠自己,這種國之重事,當然是自己看來的心裡踏實。
「臣這便知會他們。」
朱棣忍著笑,應了下來。
「嗯,辛苦四叔了。」
等朱棣離開之後,朱允炆的臉色馬上便冷下來,扭頭看向雙喜,沉聲道。
「雙喜,去查查,文奎任主簿的事,是誰走漏的風聲。」
朱文奎每天下了值,一般都是在深夜才會由專人護送進皇宮,偶爾忙起來,便是在應天府里住下。
能夠被人探查到,一定是別有用心的人尾隨跟蹤。
這是人之常情,南京城裡的權貴當然都想要一探廬山真面目,知道朱文奎到底是個什麼身份,這一點無可厚非。
但是,知道了為什麼要說出來?
這不僅僅影響了朱文奎接下來的鍛鍊,還會給外界一個錯誤的引導,那就是皇帝偏愛二皇子文圻。
不然沒法解釋為什麼朱文圻前腳進入湖畔學堂,後腳朱文奎就被踢了出來,以一種近乎發配的感覺趕去了應天府,做一個小小的主簿官。
擾亂政治視聽,誤導風向,這就是不安好心了。
雙喜默不作聲的點點頭,但眸子裡的殺機卻十分的熾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