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鳴羽感到臉上被雨點拍打著,頭上一股刺痛傳來,接著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個水溝里。
他伸手一摸後腦勺,發現滿手的血。
這是哪?
李鳴羽有些犯迷糊,他只記得剛才在酒局上,被合作公司的人猛灌了一斤茅台,這一醒,就躺在這水坑裡了。
就在這時,他看到個穿著紅色背心的絡腮鬍,走到了自己面前。
那人往水坑裡吐了口唾沫,臉上掛滿鄙視,「趕緊滾,你已經欠了三千了,等你把帳還上再來!」
在這絡腮鬍身後,還有四個人,也都一臉好笑地看著地上的自己,那戲謔的表情像在看一個猴子似得。
李鳴羽看到這些人,怔了半晌。
這些人,他都太熟悉了,是他二十多歲的時候經常在一起廝混的狐朋狗友。
再一看後面房子裡那煙霧繚繞的麻將桌,李鳴羽更加迷惑了。
他記得這場景。
那是99年的事,當年他被這群酒肉朋友設了個殺豬盤,把他身上的錢全騙的乾乾淨淨,還哄著他寫下一個三千元的欠條。李鳴羽輸紅了眼,非要賴著玩下去,就被那群所謂朋友給扔到了水溝里了。
可這不都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嗎?
李鳴羽躺在水坑裡,揉著腦袋,只覺得現在肯定是喝多了出現幻覺,便大叫起來:「劉秘書呢!劉秘書?!」
一聽這話,圍著他的那四個男人都看得迷糊了。
這小子怎麼磕了一下頭就傻了?
嘭!
就在這時,李鳴羽感覺肚子一吃痛,卻是被人踢了一腳。
李鳴羽一抬頭,卻看到那絡腮鬍男人正指著自己的鼻子罵著:「他媽的別在這裝瘋賣傻!信不信老子把你腿給折了!」
肚子上的痛楚,讓李鳴羽終於明白,這肯定不是什麼幻覺。
眼前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難不成回到1999年了?
李鳴羽再一看這絡腮鬍,漸漸回憶起來了。
這絡腮鬍叫陳勇,當年這個殺豬盤就是這個王八蛋設下的!
99年的時候,這個小城普通工人的收入才三四百,為了還上這筆三千的帳,李鳴羽最後被騙去粵省搞老虎機走私。
可就在李鳴羽去粵省的時間裡,陳勇溜進了李鳴羽家,把李鳴羽的前妻給強暴了!因為這事,李鳴羽的前妻喝了農藥,在醫院搶救了一個星期也沒搶救回來。
就是這個畜生,害的自己家破人亡!
雖然已經過去二十年,當初的仇恨,還在李鳴羽的腦袋裡揮之不去。
李鳴羽功成名就後想過復仇,但這個陳勇事發後就跑到寮國去了,再也找不到了,當初的事也一直成了李鳴羽心中的一塊傷疤。
剛一回到99年,就遇到了自己這輩子最恨的那人,李鳴羽頓時目呲欲裂,那眼神,直像是要把陳勇活吞了。
既然上天給自己一次重來的機會,那麼,自己一定會讓陳勇把他欠下的血債還回來!
他盯著陳勇看了三秒,旋即支撐著從地上爬起來。
他已經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人的心境,此時也不會去和陳勇拼命。
既然重來了,他有的是辦法整死陳勇!
李鳴羽沒有吭聲,只是捂著被踢了一腳的肚子,瞪了陳勇一眼,踉蹌著步子便走。
「勇哥,這傻逼還不服氣啊?」
身後傳來笑聲。
陳勇嘴上叼著根煙,冷笑道:「讓他再橫橫,趕明有他哭的時候!」
……
李鳴羽一路走到家門口,一摸腰上果然有串鑰匙,是他當年的習慣。
打開房門,裡面黑漆漆的。
他一打開燈,卻見椅子上坐著個二十歲的女子,女子穿著一件廉價的錦綸吊帶裙,正打著盹。
這女子長相柔和,即使臉上沒有什麼化妝品,依然有一種出塵的秀麗,吊帶裙下雪白的肩膀,如同嬰兒的皮膚般瑩淨,讓人看了不免心動。
這人,正是自己闊別二十年的前妻——吳娟兒。
上一世,李鳴羽為了還債去了粵省工作,再看到的時候就已經是陰陽兩隔了。
此時再見面,李鳴羽眼眶直接濕潤了。
「把燈關上吧,留著點電費給小萱回家寫作業。」
吳娟兒迷迷糊糊醒來後,首先反應過來就是這句。
她說的小萱,就是倆人正在讀小學的女兒。
此時家裡已經揭不開鍋,連燈都不敢開。
「沒事,燈開著吧,錢的事我會想辦法的。」
李鳴羽怔了一晌後道。
想到此時妻子拮据的生活,他心裡刀絞般地疼。
自從嫁給自己,妻子甚至就沒過一天好的生活!
李鳴羽嘴唇不由得微微顫抖,有些繃不住了,上去一把握住妻子的手,「對不起,我不會讓你過這樣的生活了!」
吳娟兒被他奇怪的表現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接著忍不住問道:「煙廠的事怎麼樣了?」
被這麼一提醒,李鳴羽也回想起來了。
這一年的李鳴羽在家裡躺了五個月,最後岳父看不下去,給李鳴羽湊了500,讓他去找菸草廠當車間主任的表舅疏通疏通關係,好在煙廠找個工作。
99年,所有國企假期都越來越長,焦慮的情緒正在全國瀰漫。
當時這座小城的人還沒意識到,再過一年,第二次國企職工下崗潮就要來了,馬上蹬三輪會成為這座小城裡最流行的職業。
只是,這次下崗潮與李鳴羽無關,因為當時的他拿著這500,轉頭就上了麻將桌,進煙廠的事自然而然地就黃了。
看到妻子期待的目光,李鳴羽倒也不躲避,直接說道:「沒進成。」
吳娟兒眼神瞬間黯淡了下來,嘆了口氣。
她對自己這丈夫也是了解的,把這事辦砸也是在意料之中。
突然,吳娟兒想到什麼,著急忙慌地問道:「那錢呢?」
「剛打麻將輸了。」
李鳴羽嘴唇一抖說道。
想起自己上一世做的混帳事,他都想給自己臉上來一個耳光。
「你……」
吳娟兒一時呆住了。
他……果然還是這麼混帳!
自己怎麼會傻到把錢交給他,讓他自己去找表舅疏通關係呢?
這個家庭本就已經支撐不住了,現在連自己父親湊出來的找工作的錢也被李鳴羽輸了。
吳娟兒終於繃不住了,淚珠打碎,一瓣瓣兒的掉落下來,「你……你是想逼我和小萱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