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非人探討
被別人指控自己不是人,在絕大多數人的生活里應該都是非常少見,或者是未曾經歷過的。雖然不知道冬車是否也是如此,但是我想他應該不會很簡單就承認這件事情。他自始至終都是在以人類的立場和我們說話,要是我一問他就承認,那就相當於前功盡棄。
我非常細緻地觀察著他的表情變化,而果不其然,他的眼神裡面流露出了栩栩如生的困惑情緒,甚至還帶著些許迷茫和委屈。說來也是,在日常生活里要是被人劈頭蓋臉說一句「你不是人」,更多情況是被人指責品行敗壞。這個反應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像是在思索自己是否有哪裡得罪過我,片刻後仿佛膽戰心驚地,帶著些許被冤枉的情緒,問:「那個……為什麼這麼說?」
「是感覺。」我說,「就像是你知道的那樣,我不久前與銀月接觸過,而你給我的感覺和銀月有些相似。你們都不像是人類。」
「也就是說,莊成前輩,我沒有哪裡惹你生氣?」他小心翼翼地試探。
「保證沒有。」我說。
他長長地鬆了口氣,而扶風則是在旁邊幫忙說起了話:「會不會是你對於人類的判斷標準和我們不太一樣呢?」
「怎麼說?」我問。
他解釋:「純粹以生物力量來說,人類不可能用血肉之軀擊碎鋼鐵,也不可能跑得比起火車還要快,更加不可能在天空飛行……然而這些對於冬車這種成級別的獵魔人來說都是很容易就可以做到的。
「大部分住級別的獵魔人也會在某些方面展現出完全超越常人的顯性特徵,而人道司的怪人們雖然經常憑藉未知力量變身成宛如惡魔的姿態,但是他們在羅山的分類裡面依舊屬於獵魔人。事實上,很多獵魔人也掌握著類似的變身為怪物的法術,甚至就算不變身,身上也會呈現出被法力法術改造過的結果。有的獵魔傳承可能還會對遺傳因子造成一定程度的變化。
「那些對於獵魔人一無所知的普通人要是知道了,說不定也會認為我們簡直就是有別於人類的另外一個物種。然而對於我們羅山來說,最重要的判斷材料並不是生物學的證據,而是對象的認知、思維、精神……只要靈魂依然屬於人類的領域,那麼就依然是人類。」
冬車連連點頭,然後像是鼓起勇氣一樣補充:「而且……事先聲明,莊成前輩,我這麼說沒有惡意的。只是論及不像是人,在場恐怕沒有比你更加不像是人的人了吧。」
「我嗎?」我問。
「是啊,現在的你甚至都不是血肉之軀,而是火焰凝聚擬態而成的生命吧。」他說。
俗話說人最難看清楚的就是自己,我向來都是理所當然把自己當成人類看待,此刻突然被眼前這個隱約不像是人的少年說「伱最不像是人」,居然找不出反駁的話語。
聽了他們這些話,我不由自主地反思起了自己的懷疑。可是,我果然還是難以釋懷。
因為冬車的人外氣質和那些獵魔人並不一樣。比如說辰龍和神槍固然強大到不像是人類,可我從來都沒懷疑過他們不是人。我從冬車身上感受到的,並不是在強度上超越人類,而是一種與他乖巧可愛的外表截然相反的、離經叛道的異質感。
不過每個獵魔人的力量傳承都是不一樣的,雖然大家使用的力量都是法力,但那僅僅是統稱。根據祝拾的說法,有的獵魔人使用的法力都未必是源自於靈魂,也有可能是經過精煉的生命力、或者是從外界攝取的神秘能量等等。如此的不統一造成獵魔人群體魚龍混雜,並且個性化程度極高。
我見過的成級別以上獵魔人其實也沒有很多,其中就是突然跑出來一個讓我感覺很特別的,也不足以證明對方就不是人類。
況且,如果說冬車是因為自身是怪異之物所以才會那麼關注麻早,那麼為什麼他一開始就沒有關注,反而是特別關注我這個人呢?這似乎也有哪裡說不通。總不可能是由於他是我的粉絲,靠著粉絲精神戰勝了掃把星體質對於怪異之物的吸引力吧。
思來想去,我依舊認為冬車的人類成分很可疑。沒有那麼多道理和邏輯,我只是更加願意相信自己日漸進化的直覺。
眼下估計也問不下去了,我只能先對冬車道歉,安撫了他「平白無故」受人冤枉的情緒。他似乎迅速地釋懷了,並且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這個笑容會不會也是他的演技呢?我心想。
冬車好像還有著修行方面的日常功課要做,吃完飯後,他便和我們道別,先回去自己的房間了。
而扶風則帶著我和麻早離開了食堂,繼續參觀基地的其他地方。
在路上,他突然問我:「你真的認為冬車不是人?」
我想了想後回答:「真的。」
「我的感知力放在大成位階裡面也算是不錯的了,但是我並未在冬車身上發現特別異常的痕跡……」他沉吟,「不如說,凡是獵魔人,都有著神秘主義的傾向。畢竟我們鑽研的是神秘領域的力量,身上總有那麼幾分形跡可疑的氣質。正所謂藏葉於林,要從中捕捉到特別令人懷疑的部分反而很困難。
「不過,你是大無常資格者,或許真的可以捕捉到我覺察不到的部分……」
「你打算對冬車做什麼嗎?」我問。
「怎麼可能。就算冬車真的不是人,那也是卦天師需要操心的問題。他是大無常的弟子,如果沒有特別的理由,我是不可能對他出手的。」
他嘴上是這麼說,卻似乎對於冬車有著其他想法。或許他真的是暗中勾結人道司的叛徒,想要找到機會暗殺對自己起疑的冬車,不過那樣的話他可能也有必要處理我和麻早,否則難免留有後患。我不認為他的動機強烈到了足以與我為敵的程度。
如果他現在不是在思考暗殺,又是在思考什麼呢?在「冬車可能不是人」這個問題上,他有著更深一層的考慮嗎?我試著站在他的角度思考,慢慢地,其他的懷疑也浮現出來了。
如果說那個冬車並不是人,那麼說到底,那個冬車是不是冬車本人都有些可疑。畢竟從他們的對話可以看出來,在普遍的認知之中,冬車應該是毋庸置疑的人類才對。
會不會真正的冬車已經被怪異之物殺掉了,如今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披著被害少年外皮的怪異之物呢?
扶風微微搖頭,然後看了麻早一眼,又看向了我,忽然好奇地說:「說起來,莊成,你之前說過,你們之間是情侶關係……」
「這有什麼問題嗎?」我故作平靜地問。
或許扶風也認為麻早的歲數還是太小了,所以我的宣稱在他心裡可信度不高。或者他覺得我有著喜歡嬌小少女的癖好,心裡有些看法。他停頓了一小會兒,像是在思考要怎麼和我說話,也有可能是說出來之後才意識到自己不應該觸碰這個話題。接著,他好像自顧自地想通了什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如此,是為了方便共同行動,對吧。」他說。
倒不是那麼回事……至少對我來說不完全是。不過,麻早可能就僅僅是這麼想的吧。
雖然她之前當著冬車和扶風的面承認了「情侶」這一說法,但是在末日時代長大的她對於「情侶」一詞到底有著何種理解都是未知的,說不定她是來到現代社會之後才第一次接觸到這種概念。又或許她心裡很清楚,卻對我並無異性層面上的好感,只是陪著我在外人面前逢場作戲而已。
扶風之後也沒有再次提及這個話題,而是專心地作為導遊走在前面,帶我們逛遍基地各處。
一段時間之後,我們終於來到了最後一處區域,也就是醫療區域。
對於扶風基地來說,為執行任務負傷返回的獵魔人們提供治療服務也是非常重要的功能。同時,這裡不止是接收獵魔人患者,也會接收部分因怪異事件而受到傷害的普通人患者。
如果被怪異之物傷害的普通人僅僅是受到了普通的傷害,事後移送給外界的醫院也就可以處理了。可要是受到的是詛咒和靈魂層面上的傷害,就有必要以獵魔人的方式進行治療。超凡主義者說不定會放任那些受傷的凡人自生自滅,而治世主義者既然宣稱要融入普通人的社會,就自然也要肩負起相對應的社會責任。
要說到現如今社會上造成影響最廣的怪異現象,那就是失魂症事件。因此,扶風基地裡面也收容了為數不少的失魂症患者。我們三人在像是醫院走廊一樣的通道里移動。與相對來說比較熱鬧的治療獵魔人的區域不同,專門收容失魂症患者的區域就像是停屍間一樣死寂。這裡儘是像屍體一樣沉眠的失魂症患者,以及一些沉默工作的護工。
「官方勢力打算在明天向全社會公布失魂症的存在。」扶風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