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應身銀月2
佛經說佛有三身,分別為法身、報身、應身。
先不說何為法身,其中的報身是指修行證得的身,古月神用報身代指逝者在人心中留下的思想痕跡。一個人活在世上有所感悟,若是能夠將這感悟記下,再代代相傳,把自己的思想痕跡留在了人間,那就相當於是留下了報身。
過去的數學家、物理學家等等先人將自己總結的學說傳承自後世,也可以說是留下了自己的報身。所謂的「活在世人心中」不過如此。
而所謂的應身則是神佛因機緣而顯現在人間的化身,在世界各地的神話里,神未必只有一種面相,有時候會化身為老人、有時候會化身為動物、有時候會化身為自然現象。就連菩薩都有寂靜相、忿怒相,例如觀音菩薩就有著馬頭金剛這種忿怒相,像是沙僧一樣殺氣騰騰地掛著骷髏頭項鍊,並且手持骷髏法器,與世人心中慈悲為懷的形象大不相同。
不同的化身可能象徵著不同的精神和行事準則,有時候甚至會讓人感覺同一神明的不同化身是不同的個體。
雖然不太貼切,但是古月神之於銀月,可能是類似於報身的存在。這個報身固然不符合銀月自己的心意,不過「活在世人心中」或許就是會有著這種不方便。他人理解、期望、信仰的自己,與自己眼裡的自己終究是不一樣的。後世人心中的歷史偉人與真實的偉人之間也很容易出現巨大的出入。
而如今「復活」的銀月相較於生前的銀月,則更加像是應身,是以銀月生前設置的手段和法力為基礎所產生的另外一個自己。我想,銀月恐怕是把自己的記憶之類的精神材料埋伏在了長安的魔物血脈里,在長安的天生宿慧甦醒的同時,這份精神材料就強行奪舍了長安。
長安小時候也經歷過魔物血脈失控的事件,只是那時候的他或許是由於仍然處於幼年期,魔物血脈沒有能夠完全舒展開來,又或許是因為當時他稚嫩的身體和靈魂無法承受銀月長達數百年的記憶,因此便陷入了暴走之中。
現在不一樣,長安已經長大成人,擁有了結實的身心,成為了銀月「復活」的最佳容器。
以上只是我的推測,因為缺乏相關證據,所以也不知道命中了幾分,至少我自己覺得大部分內容都還是比較有說服力的。
坦白說,我非常不願意相信自己猜中了真相。
因為如果這個推測就是事實,那麼就意味著大概壓根就不存在「等待著我去拯救的長安」和「挾持長安靈魂的銀月」,在那裡的就只有以長安為活祭品復甦的應身銀月而已。
不管怎麼想都只會是這麼一回事吧。這可不是幹掉綁架犯就可以搞定的問題,長安很可能早已被取代了。銀月與長安的精神對決,誰勝誰負一目了然。屬於大成位階妖怪的、至少以百年為單位的海量記憶,突然在長安的意識之中湧現出來;而屬於長安本人的,就只有作為普通人度過的差不多二十年左右的記憶而已。
在這段記憶裡面,他無非是作為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傷春悲秋、吃喝玩樂,偶爾和狐朋狗友一起胡作非為、偶爾和我這個怪咖一起在靈異地點搞搞鬼屋探險……
而縱使他度過的是非常有意義的人生又如何呢,比如說他其實是個深藏不露的超級兵王,甚至再胡扯一些,萬一他是穿越到仙俠世界再穿越回來的修真者又如何呢。
只是二十年分量的記憶,又要如何敵得過宛若神明的銀月的精神。
就連我都可以推理到這一環節,古月神多半也不是沒有想到過。她之所以沒有這麼說,或許是不希望我產生悲觀消極的思考吧。無論對我是善意還是惡意,只要她與那個銀月是敵對關係,就多半會指望我負責與後者戰鬥。長安救不回來的話,我就等同於沒有和銀月戰鬥的動機了。
非要說的話,我還能夠以報仇雪恨為理由去和銀月戰鬥。然而如今活著的,或許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擁有銀月記憶的長安。畢竟真正的銀月大概根本就沒有復活過來。
我這個只知道操縱火焰的超能力者,又要如何才能夠解決這個問題呢?
這可不是在自暴自棄,我現在是在非常認真地思索這個問題。儘管真相還沒有直接呈現在我的眼前,不過我必須先以此為前提準備好相對應的策略。
而且如今在銀月那邊,似乎還有著卦天師的影子在蠢蠢欲動……不止是存在著在技術上令我無可奈何的問題,還潛伏著在力量上令我無可奈何的對象,真的光是想想都要頭痛欲裂了。
「如何,莊成?你思考得怎麼樣了?」古月神注視著我,「凡是你想要知道的,我都會儘自己所能回答你。而如果你有什麼難處,我也可以幫助你。
「我是你忠實的夥伴。只要你還打算與銀月戰鬥到底,我就會幫助你到最後一刻。你要是想要拯救祝長安的靈魂,我也可以為你提供力量。
「只是如你所見,我現在還是被封印的狀態。別說是為你提供力量,就是帶著你前往銀月的面前都無法做到。
「而要解除這個麻煩的封印,只需要簡簡單單一個步驟,那就是帶著我離開這片迷霧。
「這對你來說輕而易舉,對吧?」
容貌美麗而又純潔的白衣異種少女以溫柔體貼的聲音這麼對我述說,聽到這裡,我很難不產生意動的情緒。
沒錯,就算我自己找不到拯救長安的辦法也沒關係,眼前這個古月神可是與那個銀月有著相同的力量,很可能也具備著匹敵歷史上擅長幻術的大無常的精神操縱水平。縱然此時此刻的她在強度上不及生前的銀月,在眼界和手法上應該也是不會差到哪裡去的。
而且這個走向也很符合我的口味。善良的反派化身要倒戈到這邊的陣營來,過去的敵人以這種形式成為夥伴加入到隊伍里,還會帶來大量珍貴的情報,甚至正好可以幫助自己這邊克服原本怎麼都無法克服的困境。這也可以說是一種非常王道的故事展開。我感覺自己就像是誤入了虛構故事的世界,過去嚮往的情節像是做夢一樣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只不過……因為這個走向太美好了,所以到了這個地步,我反而產生了額外的戒心。
古月神毫無疑問是對於我的性情有著一定程度把握的,這種走向會不會也是她精心設計出來的呢?她說自己是銀月的敵人,並且會堅定不移地站在我這個與銀月為敵之人的身邊,真相又是否真的如此呢?
會不會她從頭到尾都是銀月那邊的人,現在是想要作為臥底潛入到我這裡來?或者,她雖然是銀月的敵人,但也沒有打算成為我的夥伴,而是想要作為第三方做出損人利己之事?
古月神像是能夠看穿我的心思一樣,先是萬分惋惜地嘆息,然後說:「……看來,我還是沒有能夠博取你的信任。」
「這是當然的吧。你實在是太可疑,我不能立即相信你。」我說,「接下來我要先帶著冬車離開這片迷霧,然後找到卦天師,看看能否拯救冬車。
「同時,我也會去試探卦天師的態度。如果他真的站在銀月那邊,那麼無論我們是否聯手,到頭來都是無法勝利的。」
她依依不捨地說:「迷霧內部的時間流動是混亂的,你這次先離開,下次再來見我,我說不定已經被恢復傷勢的銀月給殺死了。」
「你也有著與銀月性質相似的力量吧,就用你的力量調整附近的時間流動,堅持到我回來為止。」我說。
本以為她會再出言挽留,或者找出其他說法向我陳明利害,卻不想她只是再次輕嘆,然後說:「我明白了……我會努力的。」
「你就沒有其他想說的嗎?」我奇怪。
「我從一開始就告訴過你,我是從人類的真摯期望之中誕生的善魂,對於人類沒有絲毫惡意,更加不會為了自己的私利私慾而去耽誤他人的生死大事。既然你是想要拯救那個少年,那麼就去吧。我會努力等待你回來,帶著我解除封印,再一起討伐銀月。」她說。
「好,那麼再見。」
說罷,我作勢離開。實際上也不是在演戲,我現在是真的有暫且離開迷霧的念頭。麻早現在就在迷霧邊緣,我可以通過熱能記號聯絡到她,再讓她帶著我和冬車離去。
古月神果真沒有阻攔我,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的背影。或許我的這個選擇也在她的預料之內。既然她那麼了解我,就應該能夠料想到,以我容易胡思亂想的性格,是不可能會立馬相信她的。要是她真有陰謀,恐怕也會以此為前提建立。說不定我還在她的掌握之中。
而為了能夠相信她,我必須找到一個足夠可信的驗證之法。
我有這個方法嗎?
還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