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幫他要帳?我說你是喝多了吧,這種錢能隨隨便便要回來?那幫人就沒一個善茬兒,全屬貔貅的光吃不拉,別說你去,就算帶著孟津去,頂多也就是喝幾杯好茶抽幾根好煙,然後聽一大堆廢話的結果。」
此言一出,院子裡立刻陷入了寧靜,只有炭火發出的噼啪聲和油脂滴落時的吱吱聲,緊接著就是小舅舅刻意壓低的怒吼。他是真急了,這種事兒怎麼能隨便應承呢,根本不用仔細琢磨,必須是里外不是人的苦活兒,甚至還有些危險。
「沒錯,洪總,我聽鄰居們說過你年輕的時候有點本事,但現在不是靠拳頭硬膽子大就能吃得開的年代了,凡事兒都要講證據。既然他們敢把公司明目張胆的開在寫字樓里,肯定就不怕有人搗亂。您不會是想靠嘴說,就讓他們幡然醒悟吧?」
緊跟著小舅舅一起教育洪濤的是吳友良,他原本就不太看好這個人,只是聽小舅舅描述的不太好惹,才一直小心應付。現在就更不看在眼裡了,頂多是個莽夫,還是年輕時候闖出來的名號,問題是誰能耍青皮耍一輩子啊。
「洪哥,如果你想去和對方談判,我願意一同前往。但說實話,成功率很低。如果你想以別的手段達到目的,我覺得最好還是再多考慮考慮。胡總和吳哥說的很有道理,現在凡事兒都要講證據,即便有理也得能拿出有效的證據才成,否則對方只要打個110,您就有麻煩了。」
不光吳友良站在了小舅舅一邊,就連一直和小舅舅作對的柏雲也向理不向人了,苦口破心的和洪濤講述著當前的大環境和利害關係。
「大丫同志,敢不敢明天和哥哥去闖一闖龍潭虎穴?剛才可就你叫喚的最歡,還捐一萬捐八千的,現在哥哥我把全部身家都捐上了,你不會慫了吧?」
小舅舅、吳友良、柏雲說的這些洪濤早就考慮到了,但現在不能和他們講具體實施方案,講了他們也不一定能理解。那些招數都是自己未來記憶里為數不多的殘存,既然當時有效,那現在也應該有效。退一萬步講,即便無效,自己除了耽誤時間和搭點人情之外也沒啥實質損失,只要成功就等於救了一家人,值得試試。
不過還得加上一個人,王雅靜。這姑娘挺有正義感,性格也潑辣,就是總和自己作對,還從心底看不起自己這個憑藉祖上房產混吃等死的廢物。如果能藉機教育教育她,豈不美哉。
「……糾姐,不用怕,多大點事兒啊,老娘明天就和他走一趟,我就不信誰還能吃了我!」果不其然,王雅靜在酒精的刺激下吃了洪濤的激將法,連糾媽媽的小聲提醒都不顧,拍桌子瞪眼的槓上了。
「把地址給我,明天握帶著公司里的人和你一起去。」小舅舅知道拉不回來這個犟種外甥了,但也不能看著自己家人受欺負,只能硬著頭皮附和。
「老錢,明天請半天假,咱們一起去給洪總站腳助助威吧。」吳友良從心裡是不想去的,這種事兒在他眼裡只有一個結果,錢要不回來,麻煩一屁股。但話說到這兒了,洪濤又是房東,還不能眼一閉裝死,乾脆又多拉了個墊背的,要倒霉大家誰也別跑。
「那是必須的!雅靜,明天坐我車一起去,我就不信了,騙子還能騙出理了!」錢德利的想法估計和吳友良差不多,現在肯定已經在心裡把吳友良祖宗八代都罵遍了。可臉上百分百都是激憤表情,大腿拍的啪啪響,臨了還不忘把王雅靜捎上,好歹弄個美女同車,多少算個補償吧。
「洪哥,要不我也算一個吧……」在場的男士除了兩個沒皮沒臉的老外就剩周必成沒表態了,即便躲在一邊烤肉也無法獨善其身,一咬牙一跺腳,來吧!
「別別,老劉,你就別跟著起鬨了,明天我都安排好了,諸位誰都不用去,就我和大丫足矣。不過看到大家都這麼熱情,我很欣慰啊,人嘛,就是得有點人情味,咱不說專門利人毫不利己,要是能在不太損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幫幫別人,也算積德了。你們先在家等著聽我們的好消息,萬一明天搞不定,後天、大後天還得去,到時候我會挨個去請大家幫忙站腳助威的。還有啊,剩下這麼多東西沒吃完可不成,來來來,每人都分點,誰不吃完誰把我買食材的錢付了,就算在這個月的水費里。」
眼看劉文宇也有要發言的架勢,洪濤趕緊伸出雙手轉圈作揖,算是謝過大家的革命情誼,但並沒把話說死,又留了個活扣兒。
「不靠譜的玩意,你自己吃吧,明天要是有事兒趕緊來電話,我好找老孟去撈你!」既然洪濤不想再聊這個問題了,而且祭出了水費這個通殺的利器,也就沒人再去故意觸霉頭。這件事兒確實和他們沒啥大關係,何必強出頭呢。但小舅舅沒法釋然,洪濤不管出了什麼事兒他都躲不開,怎麼想怎麼彆扭,乾脆撂挑子不吃了。
「哎,都閉嘴啊,我舅舅能說我,別人不成。吃,趕緊吃,十點半之前必須吃完,否則水費伺候!」走就走唄,洪濤仔細想了想,自己和這位舅舅好像就沒怎麼志同道合過,幾乎每次見面最終都是不歡而散,只是雙方都不記仇而已。
「切,洪扒皮!」聽到水費這個詞兒,王雅靜又開始撇嘴了。
這位房東真是當地主的料,院子裡電錶和水錶各家是獨立的,可以單獨計費。但水錶都被集中在後院西北角的一口水井裡,還臉朝下安裝。想看清讀數只能用一根綁著小鏡子和燈泡的棍子探下去挨個找,讀的還都是倒影。這種工具只有房東具備,而且也只有他一個人能讀懂,真是難為了那雙小眼睛了,無比犀利!
於是乎每個月的水費就成了房東報復異己的手段,誰招惹他了誰家的水費就很高,不服可以,自己想辦法去查水錶,問題是那個水井足有兩米多深,還灌了多一半水,就算有人能弄到小鏡子和棍子,也得有防水照明設備和非常好的眼神才有可能看清楚。這麼多年了,也不是沒人反抗過,但好像就沒一個成功過的。
房東養著兩大缸熱帶魚和十多盆花草,再加上院子裡的石榴樹和葡萄藤,除了冬季幾乎天天得澆水、周周要換水。另外房東雖然不怎麼起火做飯,但洗衣服啥的很勤,天天都往院子裡掛。可是他家的水費總是全院最低的,明擺著就是占小便宜。可大家全都敢怒不敢言,其實每月也多不了多少錢,權當餵狗了!
「你還別不服氣,今天晚上我沒少教你知識吧,不和你收費就不錯了。知識是啥?是最高生產力,懂不!」洪濤一點都不覺得心虛,院子裡的花草樹木又不是自己一個人看,既然改善了生活環境,就該收費嘛。
「呦呦呦,說你胖你就喘上了,還知識。我問你啊,你書房裡擺了一床的書,真看過的有幾本?」王雅靜真不同意洪濤的說法,如果這種人也能稱得上滿腹經綸通曉古今,自己就等於白活了。
誰家藏書是用床的?這位房東就是。挺大的書房多一半都被玩遊戲的電腦占據了,書倒是不少,可都堆在兒童床的上鋪,亂七八糟毫無規律。
以自己的推論,這些書很可能都是房東父母留下的,據說他們生前是老師和醫生,家裡書多點太符合常理了。既然今天說到這兒了,那就必須要揭開房東的無恥嘴臉,反正他無論怎麼逗都不帶急眼的,這倒是個優點。
「只要是我家裡的書,就都是我看過的,而且也必須知道大概情節,否則買回來幹嘛用?」洪濤對於這種赤果果的挑釁毫不畏懼,回答的大言不慚,搖頭晃腦。
「我揭發,你的書很多都不是買的,是收廢品收來的,我和戴夫就不止碰上過一次!」不怕沒好事兒就怕沒好人,洪濤話音剛落,謝爾曼笑吟吟的指出了其中一處不實,還有人證。
「收廢品也得花錢啊,難道說不算買的嗎?書在需要的人手裡才是書,在不需要的人手裡就是廢紙,我只是用他們認為合理的價格把廢紙換了回來。從這一點講我在保護知識,不是嗎?」在如此情況下洪濤還義正言辭的為自己辯解呢,半點不示弱。
「呃……好像是這樣的……抱歉,王,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謝爾曼眨巴著黑色的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洪濤,久久才嘆息了一聲,沖王雅靜聳了聳肩。他就沒見過這麼能詭辯的人,不去美國競選州議員真是太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