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刑部是清朝刑部,可這個舊刑部街是明朝的刑部,差著好幾百年呢!北京城的整體規劃其實從明朝中後期就已經初具規模,清朝只不過是修修補補,沒有太大改動。就拿東西長安街來講吧,最初是由永樂帝朱棣修建的,兩邊只到長安門為止,東西長安門的位置就是現在的東單和西單。也就是說一直到全國解放,東西長安街只有現在東單到西單的一段,離城牆還有一段距離呢。舊刑部街就在西單路口以北,解放後城牆拆了,長安街擴寬,原本的報子街和舊刑部街等好幾條胡同、幾千戶民居也就跟著搬遷了,變成了復興門內大街。現在電報大樓門口的位置,基本就是當年舊刑部街的位置。」
數了數在座的人,除了老高夫妻和烤肉的周必成,好像也沒人能害了,洪濤才開始了第二個故事。這次不光說,還用手指蘸著飲料在桌上畫圖,隨便幾下就把東單、西單、復興門、建國門、天安門勾勒了出來。有了這個幾個重要標點,更容易在腦子裡形成一幅簡單的地圖,也更方便理解新北京和舊北京的區別。
「佳慧,去書房床上找找,有個大木板夾子給我拿來!」為了進一步證明自己的講述,也為了讓這杯酒能順利灌進王雅靜的嗓子,洪濤還得祭出一個殺手鐧,地圖!
木板夾子很好找,因為它個頭很大,差不多半米見方,是洪濤自己做的。幹嘛用呢?就一個功能,夾地圖!
這些年洪濤騎著電動三輪四處裝模作樣收舊書,除了感興趣的書籍之外,還順手淘到了不少他認為的寶貝,比如說地圖。
各種時期的BJ市地圖,最早能追溯到民國。這些地圖年頭太久,保管的也不怎麼仔細,很多都經不起來回彎折了。洪濤就弄了兩片九合板用木條加固,把地圖和宣紙一起夾在裡面保存,既防潮又方便觀看。
「……咣!」有圖有真相,王雅靜的賭品比糾媽媽和柏雲都強,二話不說一口喝乾了半杯酒,重重往桌上一頓,瞪著紅眼珠子喘著粗氣,惡狠狠的盯著對面的洪濤運氣。
「大丫,服不?」從她已經開始發虛的眼神焦距中洪濤看到了希望,照這樣再來一次基本就高了,必須再接再厲。
「老娘不服撒!」王雅靜舌頭都有點大了,依舊梗梗著脖子,像鬥雞一樣準備迎戰。
「算了吧,你看看你都快喝成關公了。聊北京的事兒算我欺負人,咱這樣吧,也不賭什麼了,我就隨便講,你聽著高興了就意思意思,算給我捧場。」
俗話講事不過三,連續用激將法騙了王雅靜兩次,再故技重施顯然不太高明。洪濤打算變換變換方式,就利用王雅靜的潑辣性格,讓她自己灌自己喝酒。
「對對對,雅靜,可不能再喝了,你鬥不過他。來來來,吃快烤饅頭壓壓!」此時若是沒人搭茬,王雅靜上當的可能性並不大,她性格確實容易衝動,但不傻。
「你講,只要大家都覺得好聽我就喝!」可壞就壞在劉嬸適時出現,一句輕飄飄的你鬥不過他,讓王雅靜體內的酒精立刻熊熊燃燒了起來,不等洪濤張嘴先把自己陷入了萬劫不復的絕地。
「嘿嘿嘿,成吧,剛才你說到了人民大會堂,我問問你,知道人民大會堂同期的建築都有那個嗎?」洪濤堅信劉嬸不是故意助攻,但效果很好,那就別客氣了,開講吧,咱還不欺負你,就順著你的話題說。
「這有撒子嘛,十大建築唄!」憑心而論,王雅靜在她的同齡人中算是挺有腦子也挺好學的,平時除了搞專業之外也是什麼書都看、什麼事兒都打聽,知識面不窄。
「沒錯,十大建築,但你知道十大建築蓋了多久麼?」但和洪濤比還是不太夠,就算不穿越幾次,他也是個雜學愛好者,門門會門門不精。現在應該可以再加上個家字了,幾輩子下來,都不用看書,光靠耳聞目睹就夠雜了。
「我記得在網上看過,大概不到一年吧……」王雅靜肯定是回答不上來,桌邊的人也都大眼瞪小眼,結果從旁邊傳來一句,把洪濤的第一步棋給破了。
「對對對,就是不到一年!」周必成的插嘴讓王雅靜瞬間滿血復活,抓住了救命稻草。
「嗯,小周說的沒錯,大概十一個月左右。」洪濤點了點頭,沒去用眼神威脅周必成。本來也沒想剛開始就難住王雅靜,那樣太沒意思,得一點點誘敵深入。
「這速度可真不慢啊,那年頭應該還沒太多重型施工機械,我記得前年大會堂西側還修過,光腳手架就搭了小半年,奇蹟啊!」
說到這裡,吳友良終於有感慨了,把現代建築業和當時的條件比了比,得出個結論,十大建築的施工速度只快不慢,而且質量明顯更高。
「嗨,那時候領袖一句話誰敢不賣力氣?誰敢偷工減料?不給加班費也得起早貪黑的干,肯定快!」錢德利和吳友良歲數差不太多,可感悟完全不同,也不覺得有啥可奇怪的。
「具體細節我肯定也不知道,但聽老一輩人提過,不是父母,還得往上。聽我姥爺講,當年除了工程兵之外,滿BJ市民都自發去工地幫忙。別的地方他老人家沒親眼見過,當年他和單位同事都去大會堂工地上幹過。那時候每周只休息一天,家裡的活都扔給媳婦,一大早就約好了跑到工地上去,一口氣干到傍晚,吃喝全都自己帶,誰也沒提過要錢,甚至想都沒想過。我父親也和我聊過,他說剛建國有個黃金十年,那時候真是萬眾一心。假如後來不折騰,把這種勢頭保持下來,國家的發展速度將不可限量。」
既然是純講故事,洪濤就不想再讓大家爭論,但他又說謊了,有關大會堂工地的事兒全是從書里看來的,姥爺當年真沒去過大會堂工地,只是和街坊鄰居自發去幫忙拆過城牆。
「也不光是北京人,我有個舅爺在石家莊工作,出差的時候在北京站轉車停留,那還得抽出點時間去大會堂工地義務勞動,為此還誤過車。後來他也調回北京工作了,每次家裡聚會都用這個故事教育小輩兒。當時我總覺得他是在編故事,今天讓你一提,保不齊還就是真事兒。」
對於這個故事在座的人大多都缺乏共鳴,主要是時間離的太遠,內容也有點不和情理,可信度不高。但有一個人信了,柏雲不光信還主動提供了佐證,然後搖著頭嘆息,不知道是為她的舅爺啊,還是為她自己。
「瞧你們倆這一唱一和的,柏律師,你啥時候也讓洪扒皮給收買了,叛徒!」可即便有柏雲的幫襯,王雅靜依舊不信故事裡的人和事兒。
「我也覺得洪哥說的有點過了,當年的人沒那麼高尚,只不過是愚昧,就像埃及人修金字塔一樣。世界上凡是稱得上奇蹟的人工建築,大多是奴隸主和帝王的手筆。原因很簡單,他們都能驅使無數人無條件的聽命。」
這次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周必成終於忍不住了,立場堅定的站在了王雅靜一邊,而且他有一套理論,聽上去好像也有點道理。
「小周啊,你這話說的就有點偏激了。太早的時候我不清楚,就說我小時候,大家的思想確實要比現在單純的多,願意為國家無償付出。我可能比你父輩還小點,你要是不信我說的可以回去問問他們。」
「吳經理說的沒錯,你們這些小年輕長在蜜罐里,根本不知道當年的苦!」
周必成的一番話算是捅了馬蜂窩,先是遭到吳友良的反駁,繼而連很少參與討論的老高也忍不住張嘴了。只是他的文化水平實在低,肚裡里明明有貨可啥也拿不出來,講理成了人身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