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中秋一過,時間好似快馬加鞭,轉眼便到了婚期。
這幾個月里,裴奚若和傅展行這兩位主角仍在各忙各的,絲毫沒有培養感情的自覺。
不過,婚禮的各項事宜倒是有專人在有條不紊地推進,連婚紗也有專員從倫敦送過來,供她挑選。
簡星然一開始陪得興致勃勃,後來,表情逐漸麻木,「剛才那三套到底有什麼不同?」
跟這種衣櫃裡永遠只有西服襯衫小套裙的女人,裴奚若沒有共同話題,不過還是給她解釋了,「第一件是V領開肩,第二件胸口鑲的珍珠比較大,第三件是絲綢,裙擺有小開叉。」
解釋完,裴奚若仍然沒能做出取捨,不禁發愁道,「你說,婚紗這麼好看,怎麼婚禮上就只能穿幾套呢?」
「好幾套還不夠,你是要去走秀嗎?」簡星然癱在沙發上,有氣無力道,「要不你問問傅展行,能不能辦個三天三夜的婚禮。」
裴奚若說:「我還不如多嫁幾個老公,試試不同的主題。」
簡星然:「……」
這思路比她還離譜。
饒是裴奚若哪條都喜歡,但因為婚禮流程簡單,最終還是只定了四套。
主紗帶點兒中世紀元素,上半身很緊,掐出她纖瘦肩背和柔軟腰身,自腰際開始,裙擺盪開,綴滿繁複花紋。在燈下,禮服帶微金細閃,那是綴在上頭的寶石和珍珠。
試這套主紗時,恰好傅展行在場。
他公務繁忙,很多事都交給下面的人對接,自己並不過問。
婚禮策劃師好不容易逮到他一回,連忙匯報進程,末了恭敬道,「傅總,您有什麼意見嗎?我們這邊會立即進行修改。」
傅展行還未答,餘光忽而掃見試衣室門帘輕動,緩緩向兩邊拉開。
工作人員側身從裡邊走出來,將空間完全讓出。
裴奚若穿一身白紗,站在試衣室中央。她黑髮低低纏起,戴珍珠頭冠,披白蕾絲頭紗。可氣質仍舊偏妖,是再聖潔的白也蓋不住的,狐狸眼水光瀲灩,反多了種清純又美艷的風情。
「傅先生,怎麼樣?好看嗎?」裴奚若凹了個拍雜誌的造型,朝他眨了眨眼。
傅展行抬眼,「嗯」了聲。
裴奚若也不指望他能舌綻蓮花吹出什麼彩虹屁來,得到這個答案,已在在腦內自動美化了十倍,當作盛讚聽了。
這陣子,兩人關係算是有所緩和。
傅展行一向沒有主動撩架的興趣,她不來犯,他也不會主動招惹。
而裴奚若這麼佛系,則是因為,她發現了和尚幾個優點。
英俊,這是第一位的,看著養眼。第二,多金,她想買什麼就可以買什麼,從不必考慮價格。第三,話少,這是個初看不怎麼樣,實際上無比珍貴的優點——對於婚禮,傅展行極少插手她的意見,她心血來潮要布置那幢山間別墅,他也答應了。
似是在完美履行簽合同時對她的允諾——「只要不過分的要求,都將盡我所能。」
裴奚若不是白眼狼,男人一樣一樣做得到位,她再為難就過分了。於是這幾天也收拾了下心情,準備當她的美麗新娘。
另外,也有一點點愧疚的小心思在——
畢竟新婚之夜,她註定要讓他獨守空房了啊。
---
婚期定在十月三十日,原先只考慮了時間。
真正到這天,才覺得日子選的有水平。秋日艷陽高照,溫度也比平時暖了幾分,山上紅楓次第鋪開,像一團團火焰,景致極美。
這場婚禮只邀請了傅裴兩家的親朋好友,閒雜人等,連進都進不來。偌大山間別墅中,賓客或攀談或賞景,很是閒適。
「傅家竟然真會答應,好奇怪。」簡星然站在三樓窗前,粗略數了數在門廊前剎停的車,「一般他們這種世家大族,不是應該有很多商業往來的夥伴嗎,都沒請?」
「只請了最重要的幾位。傅老爺子好像什麼都看開了,二伯和二伯母也不講究這些。」裴奚若玩著自己的頭髮。
簡星然道:「還有個重要原因。」
「什麼?」
「傅展行呀。他現在已經正式調任傅氏集團總裁了,大權在握,誰敢逼逼。」
也是。
裴奚若不由得腦補出了和尚端坐於王位的場景——別說,他那副清冷寂寥、無情無欲一般的氣質,還挺合適。
婚禮開始前不久,裴奚若才又一次見到傅展行——兩人早上出外景拍了幾支VCR和照片之後,便各自分開應酬了。
這會兒,不知是不是燈光原因,總覺得是種新體驗。
男人穿著低調的深藍色禮服,俊眉星目,清雋孤拔,站在暖黃燈光下,眉眼也添了些許溫和之意。
「裴小姐,時間到了。」他略低了低手臂,朝她遞出。
裴奚若笑著挽上,忽然想問,「傅先生,你後不後悔?」
他邁開腳步,「嗯?」
「我要是你呀,這場婚禮,應該又喜又悲。」通往一樓的樓梯很長,她有了閒聊的興致。
「哦?」
「喜的是,能娶到我這麼美的天仙。」她不忘自戀。
傅展行瞥了她一眼,還算給面子,「很榮幸。」
「悲的是,以後你就要成為二婚人士了,」裴奚若真心實意道,「本來,你可以找個心意相通的女人,白頭偕老的。」
「那裴小姐呢?」
「我呀,我當然是去禍害下一任了。」裴奚若沒好意思承認,自己其實是有點不忍心禍害他了。
其實傅展行……
作為男人來說,挺好的。英俊多金話還少,她好像可以理解,為什麼那麼多人,瘋狂地想要嫁給他了。
只可惜她是單身主義。
「便宜老公」這個身份,註定站在她的對立面。
裴奚若九轉十八彎的小心思,別說傅展行這種沒碰過女人的,就算是情場高手,也不一定能揣摩的通。
所以這會兒,傅展行只憑往日的經驗,輕飄飄將話回了過去,「裴小姐謙虛了,能娶到你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談不上禍害。」
好吧。
裴奚若想,單身是有原因的。
這虛偽的狗嘴,她也不用太愧疚了。
---
傍晚六點,婚宴準時開始。
清寂的山間別墅被暫時布置成歐式古堡模樣,大廳中,鮮花似錦,極盡奢華。最中央的高台上,有座被深綠藤蔓纏繞的透明玻璃罩,小心翼翼保護著一枝鮮艷欲滴的玫瑰。
婚宴場地,隨處可見精巧手筆,在場賓客無不輕聲讚嘆。
為了營造童話般美輪美奐的境界,婚禮策劃師別出心裁,將證婚的地點放在了高台之上。
而這,恰恰給裴奚若提供了契機。
到接吻環節,燈光瞬間熄滅,水晶在夜色中爍爍發亮,花瓣上猶帶明亮露珠。牆上只留一對剪影,浪漫非常。
吻當然是借位,卻要停留些許時間。
傅展行的手,輕輕攬在她的腰側。
這樣近的距離,於裴奚若而言,是頭一遭。
光線隱隱綽綽,她生怕別人看出端倪,臉上仍帶著新娘式甜蜜假笑,心裡卻像在烤架上煎熬。
她用餘光瞟了瞟傅展行,只見男人神色極淡,也像完成任務似的,和她呼吸相聞。
原來,尷尬的不止她一個。
裴奚若忽然就淡定了。
她來了閒心,嘴唇翕動,「傅先生,你這表情不情不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搶親呢。」
「裴小姐。」
「嗯?」
「你很悠閒?」
「當然了。」她一副「我什麼大風大浪沒見識過」的語氣。
「那把手放開。」他視線輕瞥。
裴奚若一僵,而後反應過來——
她的手指,竟然一直緊緊拽著他手臂上的西服一角。
---
婚禮儀式過後,便是婚宴,再是舞會和小型派對。一輪一輪結束後,裴奚若已經累癱。
偌大的別墅燈火通明,賓客乘專車接連離開。
裴奚若躺在床上,撈過手機看了眼——已經快到跟簡星然接頭的時間了,但傅展行還在三樓。
這可怎麼辦?
她沒想出主意,暫且去了趟洗手間。再回來時,看見沈鳴站在門口,主臥大門半開,裡頭依稀傳出女人的說話聲。
「阿行,祝賀你結婚。」
男人的聲線很淡,「謝謝。其實你不必過來。」
裴奚若耳根忽然一動,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她連忙走進去。
裡面的女人也跟著回過頭來。她身材纖瘦,像是風吹就要倒,面龐生得柔美,給人一種我見猶憐的病弱感。
裴奚若直覺,她就是沈思妙說的那個「凡伊姐」。
「你好。我叫董凡伊。」果不其然,女人的自我介紹印證了她的猜想。
「裴奚若。」裴奚若有點得意。她可真是福爾摩斯本斯。
董凡伊抿了抿唇,友好地朝她笑了一下,「我一直住在療養院裡,平時也沒什麼機會和阿行碰面…今天感覺身體還好就出來了。這幅畫,是送給你們的新婚禮物。」
裴奚若的視線隨她看去,是一幅油畫,暗藍色天幕中,雲和霧氣相互交疊,托出一輪明月。
「好漂亮。」她捧起那幅畫,讚嘆道。
「你喜歡就好,那我就不打擾了。」董凡伊笑了笑,視線在站得很遠的兩人之間停留,微怔片刻。
傅展行點了點頭,淡道,「我送你。」
裴奚若正裝模作樣地欣賞那幅畫,冷不防聽到這三個字,忽然喜上眉梢——機會這不就來了?
兩人前腳離開,她後腳就換掉了禮服,趕忙為出逃做準備——作為一個新娘,她毫不擔心自己老公送一個女人出門會不會暗生情愫,反而擔心他回來的太快,會破壞她逃之夭夭的計劃。
幸好,到她溜之大吉為止,傅展行也沒有出現。
---
「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方才剛到門廳,董凡伊忽然發現自己的手鐲不見了,於是又折返,找了好一會兒。
這會兒傅展行跟沈鳴送她到門廊下,等她司機將車開過來。
「沒事。」傅展行語氣輕淡如常。
送董凡伊下來,一是待客之禮,二也是要順路去書房取一份文件,談不上耽誤什麼。
但這個舉動,落在董凡伊眼中,卻不由得讓她燃起了一絲希望。
剛才她看見了,傅展行和那位裴小姐,並不像傳聞中的那樣親密,非要說的話,更像是一對標準的塑料夫妻。
「阿行……」誰知,她剛起了個話頭,不遠處車燈便斜斜打了過來,而傅展行,只朝她略點了下頭,似乎也沒臨別多談幾句的意思。
好像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
哪怕她和他是鄰居,是從小到大的校友,關係也淡得像水。
董凡伊黯然離開,她的一切心路轉折,傅展行並不知情。
他去二樓取了份文件,本打算留在書房,想想到底是新婚之夜,還是先去看看那位裴小姐,又有什麼吩咐吧。
哪知到了三樓,卻一片靜悄悄的。
傅展行走進臥室,瞥見床頭柜上,多了封信。
字跡還算工整,不過,相較於女人妖媚的長相,字體略顯稚氣圓潤。
「傅先生,剛才我看你和她聊那麼高興,非常受打擊,突然犯了從小就有的一種怪病——為了不讓這虛弱的樣子嚇到你,我還是先出國養養身體吧。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