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
他居然為了嗆她,不惜承認自己是變態?
還以為他真這麼好說話呢。
原來只是假慈悲。
裴奚若離婚的小希望灰飛煙滅,除了僵笑,擺不出其他表情了,「傅先生,你真的好愛我。」
她在說反話,傅展行怎會無知無覺,「裴小姐。」
裴奚若張口道:「不在。已經被氣死了。」說完扭頭看窗外,連坐姿都透露出幾分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
傅展行掃了眼她背影,「沈鳴,放幾首歌。給裴小姐消消氣。」
沈鳴:「好的。」
幾秒之後,一首吟誦調緩緩在車裡響起。
裴奚若愣了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緊跟著,那深邃低沉的聲音,就如海浪一般滔滔湧來,渾厚連綿,回音不絕,像鐵了心要渡化她這個犯了嗔戒的孽障。
裴奚若:「?」
居然放的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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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一路前行,佛經也飄了一路。
起初,裴奚若還氣得頭腦發昏,可隨著時間推移,困意湧上來,她也顧不上生氣了,只想快快睡覺。
車開得不算快,燈光成片從眼前滑過,被玻璃渲染成老舊迷離的昏黃/色。
誦經聲無孔不入,喋喋不休。
裴奚若眼皮頻頻打架,生無可戀道,「傅先生,我已經不氣了。」
一句話比什麼都有效,唔嘛唔嘛的佛經隨即停下。
這安靜來之不易。裴奚若第一次感受到了珍惜,難得沒再作妖。
傅展行這才道,「裴小姐,我並不是想讓你生氣。」
相親時,她花招頻出,他難得有了種棋逢對手的興味。後來則是覺得,娶這樣一位太太回家,不至於了無生趣。
如今,對她的興趣越來越濃。
當然不會離婚。
「好話壞話都讓你說了,我能說什麼呢。」裴奚若倚著車座,發現自己居然出現了佛經的幻聽,一時非常生無可戀,「等我恢復精神,再和你決一死戰。」
對於她這封毫無力道的戰書,傅展行報以一笑,「不急。」
裴奚若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了。
以為車程還長,她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好。誰知不過昏沉片刻,忽然傳來沈鳴唐僧念咒般的聲音,「裴小姐?裴小姐,到了。」
裴奚若掀開眼皮,看了看他。
這人二十七八的模樣,看著也挺斯文端正,沒想到,竟是聖僧座下走狗。
她沒忘剛才就是沈鳴放的佛經,這會兒很記仇地賞給他一記眼風,撩撩頭髮,高跟鞋踩下地面,「傅展行呢?」
下車才發現,這裡還是車流如織的平城市中心,隨處可見繁華街景。
搞什麼?
「傅總約了個朋友,在會所小談幾句,剛才先進去了,」沈鳴被她看得涼颼颼的,不自覺摸了下鼻子,「咳,裴小姐,今晚來不及回明山墅,您和傅總先住這邊。」
隨著他的話音,裴奚若看清了眼前這幢大廈。
柏嘉府,坐落於平城市中心CBD,寸土寸金的淮平街南邊。
作為面向高端人群的酒店服務式公寓,開盤之初,它便以單價數十萬的巨額數字聞名網絡,成為眾多網友夢寐以求都想看一眼的觀景豪宅。
想到之前住家阿姨的話,裴奚若略略瞭然。
看來,這就是傅展行在市中心的住所了。
一路過來,從入戶大堂到私人會所,簡約風格一路延展,倒是跟清淨的山間別墅迥然不同。
此時,傅展行和徐潮生,正坐在會所大堂的沙發中。
「行哥,這次你真救我一命了!不然我爸非打斷我的腿不可。」徐潮生是專程過來道謝的。
他剛接手公司事務,無意中得罪了一位重要合作商,這合作商人直嘴臭脾氣硬,連徐老爺子也要敬上三分,揚言要叫他這小毛孩長個教訓。
最後,是傅展行出面幫他擺平。
「小事。」傅展行道。
兩人又聊了幾句,前腳別過,後腳裴奚若就走了過來。
她在車上小睡一覺,連帶著也養足了精神,於是,又開始胡說八道,「傅先生,怎麼沒看見你約的那位朋友啊?」
傅展行走至入戶電梯廳,「剛走。」
「哦?是男朋友還是女朋友啊?」她走入電梯,故意把「的」字省略。
他抬腳跟進去。「不男不女的朋友。」
「……」裴奚若後悔自己沒錄音,不然,下次放給那個人妖朋友聽多好。
電梯門緩緩合上,門外的沈鳴不由得擦了把汗。
傅總和裴小姐之間的氣氛真的太詭異了,明明看起來親密和諧,卻好像下一秒就能大打出手。
他夾在中間,時不時感覺人生多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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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紋門鎖發出輕微的開啟聲,柔和的感應燈次第亮起,落在玄關長廊。
整排智能鞋櫃貼牆而立,拼花大理石走廊徑直通往十字廳。廳中掛了四幅極具現代藝術感的繪畫,黑白線條柔韌,織出一張張不同的寫意側臉。
裴奚若沒有想到,傅展行的這套住宅,會是這樣的風格。
怎麼說呢?好有藝術感,好現代化。她幾乎一眼就喜歡上了。
門廳牆中嵌了塊智能魔鏡,分為多個板塊,能看見戶外影像、天氣、地圖,調控室內新風、三恆系統,甚至可以充當居家電子導航。
裴奚若駐足,在屏幕上戳戳點點,很快就摸了個透,順手將語音交互功能打開。
「您好,歡迎回家。」一道電子女聲溫柔響起。
她跟智能魔鏡對話了幾句,扭頭道,「傅展行,你怎麼不開這個語音功能啊,好有意思。」
傅展行正坐在半圓形序廳的島台邊,朝她看去一眼,「太吵。」
「我要開著。」裴奚若宣布。
要是在朋友家,她還會考慮一下禮貌問題,可對方是傅展行,就沒這個顧慮了。
她巴不得他越生氣越好,最好把她掃地出門。
不過,傅展行讓她體會過了太多次「事與願違」,這回也沒有例外,「隨你。」
裴奚若先是對他的良好修養感到失望,隨即又豁達了起來——同意也好,不然,顯得她多霸道呢。
於是,又轉過頭,專心擺弄鏡面。
傅展行將近幾日的金融科技訊息看完,回了幾條消息,冷不防發覺裴奚若有好一會兒沒說話,便抬了下眼。
也是在他抬眼的這瞬間,裴奚若有了動作。
她稍退幾步,邊照魔鏡邊得意問道:「Mirrormirroronthewall,whoisthemostbeautifulpersonintheworld?」
留學幾年,她的英文很地道,這會兒故意用誇張聲線念出,比起《白雪公主》里的惡毒皇后有過之無不及。更多了幾分花枝招展。
偏偏她還摸到了門路,把智能魔鏡的回答也設置好了。
那道溫柔女聲回她,「當然是您了,我的女皇陛下。」
裴奚若笑得更滿意。為自己的聰明機智,也為她的新髮型。
幼稚,自戀,略帶傻氣的舉動。
傅展行收回視線,不知怎的也挑了下嘴角。
這朵水仙,栽到哪兒都能肆意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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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嘉府這套房子接近四百平,足夠大。裴奚若把臥室選在了離傅展行最遠的那間。
饒是如此,洗澡之前,她還是很不放心。
和尚不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了——今晚剛承認過自己是變態,昨夜還不鎖門。仔細想想,第二次約會,他還拉過她手腕呢。
不得不防。
進浴室之前,裴奚若特意觀察了下傅展行在哪。
她走到起居室,「傅展行?」
沒人應聲,又去書房。
結果,哪裡都找不到他。
跑哪去了?
裴奚若心懸了懸,故意揚了揚聲調,「傅展行,我要洗澡了!」
就在這時,她聽見玻璃移門被拉開的聲音。
在開放式書吧後面,直通往全景陽台,玻璃門敞開後,有風灌進來。
男人站在夜色下,穿白襯衫,休閒西褲。旁邊擺著一台天文望遠鏡,三角支架,黑色鏡筒,格外醒目。
裴奚若好奇地走過去,「你在幹嘛?」
「看月亮。」
看月亮啊?想不到他還挺浪漫。
裴奚若抬眼望了望中天,只見一輪明月掛在夜空中,似乎比往日更近、更圓。
忽然想起今天染髮時隨手刷過的微博,好像說,「超級月亮」會在今晚登陸天宇。
也許是被「月亮」那份團圓的意境影響吧,雖然她和傅展行在一塊稱不上團圓,但好歹是兩個人,不孤單。於是,裴奚若沒有馬上走開。
再說,她也挺喜歡月亮的,又浪漫,又溫柔。
傅展行立在一邊,倒是問她,「你找我幹什麼。」
「沒什麼。」今晚過招了太多個回合,裴奚若這會兒有點「賢者時間」,難得不想撩架,「就看看你在幹嘛咯。」
說著,她往目鏡中瞄了一眼。
這一眼其實什麼也沒看清,就是個象徵性的動作。
過了會兒。
「好冷,我回去了。」她發現,不抬槓的時候,自己跟和尚委實沒有共同語言,勉強湊兩個人待著也很尷尬。
何況,四月的平城氣溫還沒完全回升,夜涼如水。
誰知,傅展行卻叫住了她,「裴奚若,要不要一起看?」
裴奚若停住腳步,又猶豫了,「好看嗎?」
傅展行「嗯」了聲。
這台天文望遠鏡是銳星旗下高端產品,搭QHY168M黑白相機,宇隆2寸LRGB彩色濾鏡,艾頓CEM70赤道儀,是傅展行最常用的設備。
可透過這設備,裴奚若只看到一個坑坑窪窪的月球。
溫柔美好的月亮呢?
怎麼它表面嶙峋起伏,還是土綠髮灰的顏色,深一塊淺一塊,像剝落的漆。
她滿腔熱情頓時掃興,懨懨收回視線。
以後,絕不能輕信和尚的審美。
環顧四周,倒是發現和尚不見了。
正要返回,他又恰好過來,遞給她一條乾淨毛毯。
「你幹嘛這麼好心?」裴奚若警惕起來。又想到了兩人的敵對關係。
傅展行看了她一眼:「明天要去爺爺家,你凍感冒,影響我的風評。」
她這才放心地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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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嘉府雖然不如明山墅那樣,有無比清淨的自然風光,可處在市中心,優勢也顯而易見。
住了一晚,裴奚若已經不想回去了。
早晨出門時,她一步三回頭,又跟傅展行百般暗示。可男人好像聽不懂一樣。
又或者是,聽懂了,故意不搭理。
於是,裴奚若又撿起自己的作精劇本,「傅先生,等一下見了你爺爺,要是他批評我的髮型,你要幫我。」
「嗯。」他答應。
「還有之前,你們家七大姑八大姨,說要帶我去聽什麼音樂會。我能不能不去啊?」她嬌滴滴的。
「當然。」
她顧慮重重,「那她們一起朝我施壓怎麼辦?」
「不和她們見面。」
「那不是很沒禮貌。我聽說傅家是傳統大家族,很看重親緣、規矩的。」
「你可以例外。」
「哦?」他這麼配合地出演昏君,裴奚若一下來興趣了,「那我可以在傅家作天作地,肆意妄為,想住哪裡住哪裡咯?」最後這句才是重點。
「有一個條件。」
「什麼?」
「不許說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