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有句話叫,上帝給人關了扇門,就會打開一扇窗。
用在裴奚若身上很合適。
她有臉盲症,但對姓名的記憶力卻比常人好些。哪怕只有一面之緣,聽過對方的名字,也可以很快想起與他有關的事。
這會兒,她的記憶就回到了那個巴黎的雪夜。
當時,她以為沈鬱是個年輕浪/盪的花花公子,還將計就計,贈給他一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簡筆畫。
現在看來,沈鬱和傅展行顯然不對付,連簡單的寒暄,都藏著些許刀光劍影。
怕是那會兒,他的目的就不單純。
裴奚若為自己的分析感到沾沾自喜,也許是學霸基因會傳染吧,她跟傅展行在一起這麼久,多少也近朱者赤了。
沈鬱往傅宅去之後,她迫不及待和他分享。
「怎麼傳染?」傅展行問。
她故作嬌羞,「牽手啊,接吻啊,不可描述啊。」
這是個嘴上開車肆無忌憚的女人,傅展行牽著她的手緊了緊,把人拉過來親了一下。「那多傳染幾次。」
今晚難得是個晴夜,天幕乾乾淨淨,一溜兒月光落在巷口。裴奚若被迫略仰起頭,抬手攬上他的脖/頸。
然後發現。
他的吻技好像進步不少啊。以前,都是她故意使壞,舌尖/勾/纏的。
現在,他也近墨者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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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時間還早。
今晚沒有夜霧,很適合觀星。
裴奚若難得主動提出,要陪他看。
「不怕冷了?」傅展行調試著天文望遠鏡。說是觀星,其實他大多時候,看的都是月球。
她換了件厚的羽絨服,「不怕呀。衣服這麼厚,才不會冷。」
想到她幾次感冒發燒的經歷,傅展行還是讓她坐回書吧的沙發上,玻璃門只留小半,這樣,既能看見彼此、聽得見聲音,又不會吹到風。
裴奚若想了想也好,反正她很討厭站著。
她把羽絨服解開小半,趴在沙發上看著門外的男人。
這個角度看去,襯著夜色,他的眼神格外淡靜,甚至可以說得上沉寂。
外人都說,傅展行是個情緒不外露的人,包括最初的她也這麼覺得。可是,大概是朝夕相處了有段日子吧,她還是可以察覺得到他情緒輕微的起伏。
比如今晚跟沈鬱碰面之後,他的心情,應該是不太好的。
裴奚若回憶了下,當時兩個人的對話,其實也沒起什麼衝突。
沈鬱笑著說掛念爺爺的傷勢,匆忙趕了回來,又談了幾句公司的事,話里話外,似在表忠心。傅展行的態度則始終不咸不淡。
但很明顯,心情不佳。
所以,她才堅持陪他看星星。
只是裴奚若高估了自己對無聊的忍受能力,沒一會兒,就靠著沙發連連打起哈欠。
傅展行推開門,彎腰將她抱起,往臥室走。
她一個激靈醒過神來,抵抗道,「我不去。」
他看向她,「你困成這樣。」
「我才不困。」
「你剛剛打哈欠。」
「……」她被揪住了證據,半晌無言,只好敬佩地抱拳,「這也能看見,你後腦勺是長了眼睛嗎?」
傅展行好笑地親了下她,「困了就去睡覺。為什麼要強撐?」
「因為你還在啊。」裴奚若伸手勾住他的肩,微微坐直了點,「你好像不開心,我人美心善,想陪陪你嘛。」
話落,傅展行稍怔。
兩人沒在一起時,他就習慣了裴奚若各種心血來潮的舉動,這次也當她是新鮮。倒是沒有想到,她是因他情緒不好,才想陪他。
他略微低眸,吻在她的鼻尖,「現在好了。所以,一起去睡覺。」
「真的?」
「嗯。」
她嘀咕,「看星星這麼有用。」
「不是。」他低下頭,碰了下她額頭,「是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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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奶奶一直都是個活得很通透、豁達的人。
她有個觀點。越是內心的魔障,越要直面它。
傅淵出事的那個晚上,家中剛經歷過一場天翻地覆,恰是個月圓之夜。
所以後來,傅展行就時常用天文望遠鏡看月球。
目光一寸寸拉過月球表面起伏的環形山,極端的寂靜、乾燥和荒涼,像是直面人內心的曠土。
這晚見到沈鬱,勾起了他對往事的記憶。
心頭難得升上一絲煩躁之意。
按照以往,他會再看一次月球,如同審視自己的內心,慢慢撫平那些凹凸不平。
可今日,似乎不需要。
他觀月時,注意力分明都在她身上,連煩躁的情緒都顧不上去體會。所以她昏昏欲睡的第一時間,他就察覺到了。
她才是他的靜心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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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邁入年關,裴奚若明顯感覺到,傅展行繁忙起來不少。
好幾次他回家,她已經睡著。
而她身邊,也多了幾個黑衣保鏢。
第一次發現他們時,裴奚若覺得很刺激。
感覺自己好像成了什麼非常重要的大人物。
「你本來就是。」傅展行這樣和她說。
如他預料的那樣,沈鬱這次回國,打的就是久留的主意。他羽翼雖然被削弱了不少,可還有幾位董事暗地支持,加之傅老爺子偏袒,一時半會兒,還難以根除。
傅展行早年和沈鬱交鋒時,見識過對方的沒有底線。
那年除夕夜,宴席結束,他出了傅宅,交代司機回明山墅。車子駛上路途,他靠著椅背輕闔眼皮,腦海中,卻隱約有一線光亮閃過。
當即讓司機停下車。
經檢查才發現,油路讓人動了手腳,再開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那次,他是被直覺所救。對於她,他卻不能冒險。
「這段時間,也少出門。」傅展行叮囑。
裴奚若點點頭。
她知道他最近很忙。也從沈秘書那裡,旁敲側擊地知道了在忙什麼。
有一家橫空出世的科技公司,直接複製了傅氏一條尚未公開的產品線,馬上就要對外發售。一旦成功,就意味著傅氏只能做第二。而科技產品,最忌第二。
這陣子,情況不容樂觀。
「我直覺,這跟沈鬱有關係。」裴奚若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一副老練的架勢。
這再好猜不過,眼下缺的是證據。
傅展行還是「嗯」了聲,誇她,「聰明。」
她彎唇一笑,很是得意。「那你有沒有找到辦法對付他?」
他摘掉草莓蒂,給她遞過去一個,「找到了。」
「我就知道,」她咬了一口,順手給他捶捶肩,「正義之光,一定可以打敗邪惡。」
他扣住她的手,十指交疊。
有時候,他也會感到好奇,她對他這樣無條件的信任,究竟從哪裡來。
無論是得知他有過肆意暴力的過去,抑或是初步感知到他的占有欲,她好像都沒有猶豫退卻過。
轉念想想,似乎也無需去思考出所以然。
這不是一道題。
遇見這樣的她,是他的一種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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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那家忽然壯大的科技公司,傅氏集團很快給出了強有力的一記回擊——整個團隊加班加點,完成了產品線的一次升級,趕在對方前一天推出。
沈鬱畢竟久不在傅氏,留在本部的耳目有限,不知道在傅展行的授意下,傅氏早已在一年多前,成立了獨立的尖端科技人才培養基地。
第一次練兵,就大獲全勝。
而後,傅氏集團又一路對該公司圍追堵截,凡是對方參與投標的項目,傅氏均授意旗下公司,以更低價格出手截胡。兩次下來,對方已隱隱有了難以支撐的疲態。
等大局落定,轉眼已是除夕夜。
按以往的慣例,要去傅老爺子家吃飯。
只是傅老爺子如今對沈鬱的事裝聾作啞,傅展行便也未管禮數,沒有上門拜會。
他和裴奚若在家,準備了一餐年夜飯。
市區過年其實沒什麼年味兒,不准燃放煙花爆竹,也沒有什麼其他活動。裴奚若倒是收到戚聽她們去酒吧的邀請,不過,難得可以和傅展行共度一整晚,她果斷拒絕了。
餐後,她被傅展行拉著站了會兒,之後躺上沙發。
電視開著,被當做背景音,裴奚若靠著他的腿,和簡星然互發新年快樂。
簡星然最近迷上了一款手遊,已經連續玩了一個通宵,這會兒沒聊兩句,又重新開啟了。
她發來的語音,充滿了急匆匆的敷衍。「年後我去平城找你玩。拜拜我打遊戲去了。」
連停頓都不帶的。
裴奚若直覺,肯定有情況。這不符合簡星然的性格。
不過年後再問也一樣。
她把手機扔開,仰頭看傅展行,然後發現,儘管是在柔軟的沙發上,男人依舊坐得很直。
裴奚若自己躺成了條鹹魚,存心把他這個好學生坐姿給破壞了,於是,伸出手去撩他的下巴。
結果一番鬧下來,坐姿倒是破壞了,他卻壓在了她上方,一隻手臂撐在她耳側,就勢吻下來。
這個吻綿長又溫柔。窗外夜色正好,機器人溜溜達達地從房間出來,在兩人旁邊站定觀摩。
裴奚若餘光留意到,立即對它道,「星期五,非禮勿視。」
星期五眨眨眼,紋絲不動。
傅展行下令,「去餐廳。」
星期五這才聽懂,又挪著腳步走了。
不過這樣一打斷,方才的旖/旎氛圍跑了些許。傅展行摸了摸她的頭髮,吻了下,「無不無聊?」
裴奚若想了想,「還真有點。」
這會兒才八點鐘。
以往過年,她都是和簡星然一道去野的,一群人開車去郊外放煙花,再去酒吧,很是熱鬧。乍然只有兩個人,膩歪了一陣,又有點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總不能,一晚上都,親親抱抱吧。
傅展行聽完,問,「要不要回明山墅?」
「好呀,」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她被他抱坐在腿上,沒什麼所謂地晃著腿,「但是司機不是放假了嗎?」
「我會開。」
於是,裴奚若跟傅展行一起去了車庫。
這才發現,除了常坐的那輛賓利,這車庫中,不乏百萬級別的豪車。甚至,還有一輛上世紀的古董賓利。
「別人用來抵債的。」傅展行見她一直盯著看,出聲解釋。
「哇,傅先生好有錢哦。」她忽然星星眼,又拿起金絲雀劇本,浮誇地朝他撒嬌,「人家好想要這個。」
他「嗯」了聲。「好好伺候,以後都是你的。」
「……」裴奚若看起來像是被噎住了,半晌,感慨萬千道,「你變壞了,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近墨者黑。」他淡定解釋。
「……」
傅展行平日不開車,以至於,裴奚若上車時,十分謹慎地系好了安全帶,深吸一口氣,直視前方。
還不忘嘴上念叨,「我不是不信任你哦,我是覺得,安全第一……」
結果,她的擔憂完全是多餘。
男人開車很穩,車技也好得很。
半途,傅展行停下車,買了些什麼東西。路燈不太亮,裴奚若沒看清,等他上車才問,「買了什麼呀?」
「年貨。」他答。
等到了明山墅,裴奚若才知道,這所謂的年貨,指的是什麼。
是一大箱煙花,和各式鞭炮。
「這裡不禁燃。」傅展行遞給她一支仙女棒,用新買的打火機點燃,「你可以放個夠。」
點燃的仙女棒立即哧哧冒出絢爛金光,裴奚若接過,心情有點兒好。
她好像又一次見識到了,這男人的「偷偷努力」啊。
傅展行彎腰點燃一箱煙花,而後,稍退幾步,和她並肩站立。山裡的夜,風有些大,他將她攬在懷裡,一同看盛大的煙火升空。
結束之後,山野空氣里漫開硝/煙/味。
直至這一刻,才有種切身體會,她和喜歡的人,度過了屬於他們的第一個新年。
裴奚若又去點了一支仙女棒,慢慢揮舞著,畫了顆愛心,然後沖他一笑,「新年快樂。」
他稍稍低頭,將她擁進懷裡,「新年快樂,若若。」
這年有你,的確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