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平城今年冬天來得很早。
十月份還未結束,氣溫已降到了個位數,清晨時分,草坪上已結了薄薄一層霜。
今日兩人要去約會。可到中午時分,裴奚若還卷著被子不肯起床。
越是天冷,越想賴床。
這是她的理由。
儘管臥室內溫度恆定,常年保持二十三度。
傅展行早上叫了一回,裴奚若哼哼唧唧的,蒙著頭表示抗拒。
於是,他便去書房處理公事。
接近中午,料想她補覺也補夠了,傅展行邁步過來,在她床邊坐下,「若若。」
裴奚若毫無反應,閉著眼一動不動,像仍在酣睡中。
他將她一縷發梢撥到耳後,低聲道,「給你講個八卦。」
「什麼八卦?」她「唰」的一下坐起來,兩眼放光。
下一秒,對上男人的視線,她尷尬地一笑,拉起被子重新躺好,佯裝無事發生,繼續維持起了自己的「睡美人」人設。
可先前就露了餡,這會兒男人又怎麼會放過她。
裴奚若的被子還沒捂熱,就被毫不留情地整個掀掉。
她驟然捂緊自己,大叫,「好冷!」其實不冷,可這個時候不抵抗就晚了。
結果,還是被男人覆壓而下。她仰頭迎合他的吻,在他的手沿睡裙下擺伸進來時,猛地一個激靈,及時喊停,「等等等等!我去洗臉可以了吧!」
他的回答顯然是不可以。
困意未消的時刻,她嗓音比平時還多幾分輕媚,狐狸眼半睜不睜時,眼尾像藏了小鉤子,於他而言,是最難抵禦的誘/惑。
要不是知道她在裝睡,他只會用另一種方式將她叫醒。
「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會累死的。」裴奚若遮著眼。
他吻在她掌心,「不會。」
「你當然說不會,如果我是上面那個,我也不會……」掌心是溫熱的氣息,她手指蜷了蜷。
話落,裴奚若猝不及防身體一空,轉瞬間兩人地位顛倒。
她換了個姿勢,徑直坐上了他的大腿,兩隻手也自然落在男人雙肩,稍一垂眸,視線就望進男人翻湧的眼眸中。
裴奚若打了下他的肩,」不是這個上面!」
他沒有放她下來的意思,「那是哪個。」
明知故問。她小瞪他一眼,可很快,就無暇他顧。
一切結束,傅展行開窗通風。
經方才那一遭,裴奚若徹底清醒了。她不服氣似的又躺了會兒,可左躺右躺也沒能再醞釀出困意,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起床洗漱。
她盯著鏡子,朝裡面的男人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傅展行卻毫無接收這個白眼的自覺,擠了牙膏給她遞過去。
裴奚若接了牙刷,還是沒有好臉色。
她惡狠狠地刷牙,「真是瞎了我的狗眼,以前怎麼會以為你不近女色。」
「好好說話,不要罵自己。」他得到了饜足,連聲線都透著股少見的慵懶調,又把毛巾給她遞過去。
裴奚若從鏡子裡瞄他,不忘加上一句,「對我殷勤伺侯,證明你良心有愧,是不是?」
「你不是要賺大錢包/養我嗎,提前讓你習慣一下。」他嗓音輕低,指腹蹭掉她唇邊的牙膏,「還有,為什麼一直看著鏡子?」
「因為我拒絕和野獸有目光上的交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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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十月三十日,兩人的結婚紀念日。
結婚時,裴奚若沒有想到,這會成為一個值得期待的日子。然而越臨近這天,她越興奮。
傅展行跟她有默契似的,也將這天空了出來。
兩人約好去看電影。
原本,看電影這個約會項目是不適合裴奚若的。不過正好,有一部質量很高的動畫電影上映。不用辨認人臉,她看起來很輕鬆。
到電影院之後,傅展行去取票。
裴奚若走幾步就號稱腿疼,心安理得地坐在休息廳的沙發里等他。
她摸出手機刷了會兒微博,餘光里,出現一雙鋥亮的皮鞋,停在她眼前。
「好啦?」裴奚若抬頭。
先去確認他腕上的佛珠。
確認無誤,而且方才餘光粗略一掃,氣質也差不多。
可就在她起身,快要揪住他袖口的那刻,憑空伸出一隻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拉回了沙發中。
裴奚若懵了下,聞到一股清冽的雪鬆氣息,摻著沉靜的檀木香。
視線一偏,就看到另一個男人靜靜地看著她。
「……」頓時就明白自己認錯人了。
再去看方才那男人的手腕,他戴的分明不是木珠,而是某種質地和紋路都很像木頭的棕色玉石。在休息廳昏暗不明的光線下,不細看當真難以分辨。
他似乎也是來找人,不過,方才確認她不是他等的人之後,男人的視線便看向了另一個方向,絲毫沒有察覺這邊的小動靜。
檢完票的一路,裴奚若都十分討好地陪著笑臉。
「我錯了。」
「我不應該和你睡了這麼久,還認不出你。」
「行哥,老公?理理我呀。」
見他不吃這些招,裴奚若只有踮起腳,貼到他耳畔,聲線帶上了幾分嬌,「老公,別生氣啦,大不了晚上回去,我伺候你呀……」
身旁是涌動去觀影的人潮,她的嗓音貼耳響起,吐氣如蘭。
傅展行喉結滾了滾,和她保持了距離。
裴奚若一笑,知道他這是上鉤了。她故意裝作看不懂,又貼過去一點,嗲嗲叫道,「好不好嘛。」
「想在電影院就直說。」男人停了下來。
她一下瞪大眼,「傅總你要注意社會形象。」
怕他真的干出什麼,接下去的一路,裴奚若沒敢借著哄他的由頭造次。
兩人坐的是VIP廳,一共只有八個座位,兩兩沙發並列仰躺在一處。
裴奚若餘光瞄見,剛才那個戴棕色玉石珠子的男人也走了進來。眼看著傅展行的視線就要偏向那邊,她連忙輕輕「啊」了一聲。
「怎麼了?」傅展行果然被她吸引了過來。
「我肚子疼。」裴奚若隨口編道。
和他一問一答間,瞄著那男人走到後面去了,她才鬆一口氣,「現在不痛了。」
自以為瞞天過海,裴奚若心情很好地戴上3D眼鏡。
傅展行視線往身後一帶,隨即又波瀾不驚地轉了回來,想到她方才緊張兮兮的小模樣,又不禁失笑。
她這浮誇的演技,也就只能騙得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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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一起看電影,裴奚若拍了照片上傳朋友圈。
她吸取上次的水仙花教訓,明明白白地在文案上亮了主題。
一大片艷羨的評論里,只有徐潮生的最突出:「臥槽,行哥居然看動畫片,估計他小時候都沒看過動畫片!」
裴奚若拇指劃到這條評論,有些好奇,「你小時候真沒看過動畫片嗎?」
他「嗯」一聲,「不感興趣。」
「那今天?」
「和你不一樣。」和她在一起,做什麼都很有意思。
裴奚若美得眉眼彎彎,抬指回了徐潮生:「那他小時候看什麼?」
徐潮生直接給她發來私聊。
徐潮生:「做題啊!行哥那時候是競賽狂魔,不然怎麼高二就保送了。」
徐潮生:「這世界上,遇到難題會興奮的人有兩種。」
徐潮生:「一種是變/態,另一種是誰你知道嗎?」
裴奚若下意識問:「誰?」
徐潮生:「行哥。」
「……」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兩人也是同一個物種吧。
裴奚若瞄了瞄身旁的傅展行,忽然有種,想見識見識的衝動。
她沒有想到,這個機會不久後竟真的來了。
開春以後的第二周,恰逢傅展行母校百年校慶。
校友會的邀請函,早早便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
到校慶這天,傅展行帶了裴奚若一同前往。
平城春日裡風很大,裴奚若穿著薄薄的大衣,頭髮被吹得亂飛。她依然保持著櫻花粉小波浪的髮型,妝容艷麗,挽著傅展行的手出現在校園裡,如同對比鮮明的花瓶與山水畫。
好幾位成功校友看到她時,眸光都愣了一瞬。像是想不到傅氏集團的太太,竟然是這麼個好看到有點妖的女人。
不過,他們到底見過世面,很快就斂了驚異的目光。
此次校慶致辭的男人,是位年輕企業家,裴奚若坐在禮堂里,恍然有種回到中學時代的錯覺。
「真沒想到,以前這種時候,我都是溜出去的,現在卻心甘情願陪你來聽。」她湊近他小聲道。
傅展行捏了下她的手,「我帶你去走走。」
知道她會無聊,他特意讓校友會安排了角落的位置,出去很方便。
這所中學歷史悠久,校園裡隨處可見枝葉繁茂的樹木,春意初來,不少都發了新芽,襯著幾幢鉛灰色舊式磚房建築,有種歲月積澱的美。
兩人在校園裡閒閒逛著,見了不少學生抱著書行色匆匆,即便是校慶日,也沒有放鬆一把的意思。
學校這半天沒安排統一上課,圖書館就人滿為患。
裴奚若想起徐潮生的話,忽然對他的日常很好奇。
傅展行的回答卻很乏味,「就是做題、運動、吃飯、睡覺。」
「那打不打豆豆?」她靈光一現。
他顯然聽不懂。
裴奚若笑開,把這個冷笑話講給他聽,末了道,「我知道為什麼你迷我迷得欲罷不能了。」
「嗯,為什麼?」他腳步站定,亦洗耳恭聽。
「因為你解不開我這道題呀。」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講,就是他對她,有濃濃的探索欲與征服欲。
「錯了。」傅展行卻道。
「什麼錯了?」他不是遇到難題會興奮的學霸嗎?碰到她這麼難相處的,當然要處一處看了,結果,在嘗試的過程中就愛上了她,邏輯很完美。
他牽住她的手將人拉近,輕聲道,「是解開以後,依然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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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後,傅展行要去國外出差。
裴奚若嘆氣,「我要獨守空房了。」
他翻過一頁書,餘光掃到她,「你不是應該高興?」
她斜斜地躺在他腿上,彎唇一笑,「被你發現了。趁你不在家,我要好好養養身體,吃很多很多大補的東西。」
傅展行一哂。
大多數時候,控訴的人是她,勾他的人也是她。
「不過你不在,我看電視都沒人提醒我這是誰了。」她又只能看動畫片了。這還蠻遺憾的。
他放下書,撩起她一縷髮絲,「我對你的重要性,就這麼點?」
她伸手捏捏他的臉,哄道,「當然不是。」
隔天,傅展行很早出門,沒有叫醒她。
裴奚若自然醒來之後,發現他給她留了條消息。
她看完,連忙打開電視,叫來星期五。
果然,和他說的那樣,將星期五和電視連接,針對電視屏幕上的畫面,星期五會自動進行人臉識別,屏幕角色的身上,就會跳出相應的名稱。
裴奚若簡直愛死這個功能了,她找了好幾部精彩的電視劇,天天看。
她誇他:「老公超級棒。」
夸完之後,傅展行就「失寵」了。
他幾次發消息來,她都說自己在看電視。
好在,傅展行不是粘人型老公,本就忙得沒時間發消息,也不是愛發消息的人,知道她安安穩穩待在家,追劇追得入迷,便沒有頻繁聯繫。
這給了裴奚若可趁之機。
兩天後,她乘上了飛往倫敦的航班,預備給他一個驚喜。
沈鳴是她的「共犯」。
在機場,他接到她,感動得讚不絕口,「太太,您太有心了,傅總見到您,一定很高興——我現在可以告訴他了吧?」
「不可以,」裴奚若眼梢彎了彎,似是有了個壞主意,「你把他房卡給我就好了。」
又一天連軸轉的會議結束,傅展行用餐過後,照例回到套房。
他抬腳走進主臥,邊微微扯松領帶,餘光掃過床上,忽而看見一道人形。
很顯然是個女人,像個蠶蛹似的,從頭到腳都裹在純白的被子裡,他掃一眼就瞥開視線,正要叫保鏢,卻看見那被子輕輕一動。
裡邊有人嗲著嗓子,用十分做作的聲線道,「傅總,人家來伺候你呀。」
不等走到她身邊,他笑意已勾起。
伸手掀她被子時,裴奚若反應更快,從被子裡露出頭來,紅唇彎出一抹弧度,「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她大概在被子裡藏了很久,臉上還帶著被悶出的些許緋紅,髮絲也很凌/亂。
傅展行彎腰親吻她,「很驚喜,很意外。」
忙碌於工作時,分明沒覺得時間多難捱。可此刻見到她,才知道想念比他以為的更濃烈。
「我看,你分明是想叫保鏢把我扔出去。」她指出。就是害怕這個,她才故意出聲。
傅展行選擇不回答。
「只怕,你剛才差點就叫我滾了。」她可憐兮兮的,繼續道。
他好笑地親她一下,解釋,「你藏的那麼嚴實,我沒認出來。」
「那如果是陌生女人,你真的會叫她滾?」裴奚若仰著頭。
「嗯。不然呢?」
「我聽朋友說,以前有很多女人爬過你的床。」
「都被扔出去了。」
按理來說,這時,多少應該追究一下「多少女人偷偷爬過你的床」的事。但裴奚若的思路卻很清奇。
她感嘆一聲,十分愉悅地捲起被子,在他的床上翻到這頭又翻到那頭,「你的床啊,只有我滾不下來,還可以在上面滾來滾去。」
傅展行正欲提醒,心念稍轉,又沒有開口。
裴奚若很快就自己發現了不對。
她來回滾了幾下,就讓被子纏住了,掙脫了好幾下才終於脫身,正要爬出來,卻忽然察覺上方一暗。
「……你要幹什麼?」她突然慌張,周圍都是被子,她爬也爬不出去。
男人覆壓在她上方些許,嗓音輕動,「再滾一圈,下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