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相隔十年的噩夢
天色漸晚,燦爛的霓虹燈光照亮林立的商廈與交錯縱橫的街巷,十字路口旁街道人潮湧動。
天海市市立第三醫院坐落於市中心,拔地而起的高樓矗立在鬧市街頭,毗鄰中央公園,深夜時分依舊有車輛從醫院門口進出。
岑冬生和宋雨棠就在中央公園的門口,眺望著街道對面的大門。
穿著休閒服的青年手裡還推著一輛自行車,他是悠閒地一路騎車過來的;宋雨棠則是一身體恤和短牛仔褲的打扮,露出修長有力的大腿,頭戴鴨舌帽,洋溢著青春活力。
在路過的旁人看來,他們就像是一對出來玩的朋友……或者,登對的大學生情侶。
要是聽到女方喊男方為「師父」,可能大部分人都會覺得錯愕吧,就算是以情趣play的角度來看,這都很奇怪。
「師父,我先是從李慧珊學姐的室友那邊開始問起……」
這會兒宋雨棠正滔滔不絕匯報著自己「尋找線索」的過程。
「……後來,我從學姐那裡拿到了一份通訊錄名單,一個個問過去,終於發現了一個和她的室友所說對得上號的人,一個市立醫院皮膚科的醫生,姓賈。」
「所以,你就來到了這裡。」
「是的。我剛才已經進醫院去偷看過值班表了,這位賈醫生今天有上班。」
女孩的神態緊繃,更多的卻還是興奮。
他能理解宋雨棠的情緒,類似的行動有種犯罪電影裡身手高強卻隱世埋名的私家偵探或者退休警察,在鬧市街頭盯梢可疑人物、調查犯罪組織秘密的即視感,還是挺激動人心的。
他小時候就很喜歡這種故事,長大了一樣喜歡,後來選擇成為統治局的一線成員,或多或少也有內心的這種英雄情結作祟。
當然,在實際職業生涯中,絕大部分調查工作唯有用「枯燥乏味」來形容,真正的危機則往往在瞬息間決出勝負。
與惡人們的鬥智鬥勇,等待的耐心與抓住時機的敏銳缺一不可。
「做得不錯。」
岑冬生給出了評價。
「是次不錯的經驗吧?」
「嗯。」
宋雨棠用力點頭,之後好奇詢問道。
「那師父,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直接上門。」
「欸?」
女孩有些驚訝,只見岑冬生拿出電話,似乎準備聯繫誰。
但就在這時,宋雨棠的眼角餘光察覺到了馬路對面不遠處某人的蹤跡,心中一動,趕緊拍了拍同伴。
「師父師父,你看那邊。」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青年看到了一個匆匆的背影。
「……那就是賈醫生?」
「好像是……他提前下班了?作為醫生而言還真難得。」
岑冬生將手機放回口袋。
「來不及找關係了,直接和他本人談吧。」
「現在?他會願意回答我們問題嗎?」
「他要是不願意,看情況可以採取『強硬』一點的手段。」
「呃……這麼做真的……」
「事急從權嘛。」
「那個,萬一對方反抗的話……」
「你覺得我是誰?你自己又是誰?」
面對岑冬生的反問,宋雨棠瞪大了眼睛。
「難道要對普通人……使用咒禁師的力量嗎?」
「那個醫生很可能是邪術師的同夥,為虎作倀的小人……膽敢妨礙我們調查,讓他吃點教訓也是應該的。」
岑冬生的口吻輕描淡寫。
就算在他還是哲人王門下一介小兵的時候,若有普通人敢在自己面前包庇邪術師,下場一樣不會太美好。
統治局的成員有保護普通人的責任,但不代表他們能容忍欺騙。
「不用擔心傷及無辜,絕大部分人都是識時務的,特別是那些心中有鬼的人。」
見宋雨棠面露遲疑,他意識到這又是一個「教學關」。
讓徒弟接受咒禁師的價值觀,不意味著讓她學會胡作非為。做不做是一碼事,懂不懂又是另一碼事。
「如果你還不確定其中門道,就看為師的吧。」
「……我明白了。」
馬尾姑娘輕輕點頭,望向他的雙眸中充滿期待。這短暫的數日相處,已經讓她對岑冬生建立起一定的信任與依賴的心態。
……
賈醫生行色匆匆,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今天晚上的氣溫下降了好幾度,迎面吹來的夜風涼颼颼的,他忍不住縮起了脖子。
他的車停在附近的車道邊上。上坡時,他發現不遠處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樣子都很年輕,大學生年紀。
「賈醫生,請留步。」
其中那個男的開口道。
「什麼?推銷的嗎?我沒興趣……」
他沒心思和人糾纏,拒絕的同時,伸出手去想要開門。
但就在此時,那個男人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動作快到他都沒來得及看清。
手指上傳來的力道極為有勁,他差點以為自己的手要被捏斷了。
「痛……!」賈醫生憤怒又驚慌地大喊起來,「你幹什麼?」
青年的嘴角彎了彎。
「我讓你留步,沒聽見?」
「你!」
在醫生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這個男人突然抬起腳,將整輛車踹到歪了個方向,只聽一聲巨響,車頭癟了下去,輪胎髮出「吱嘎」的悽厲聲響。
「你……你……」
賈醫生的嘴唇都在發抖。
「安分點。」
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很和善,但他卻覺得整個人像是變成了一根樁子,正被一錘又一錘打進泥土裡;
而等賈醫生看見岑冬生從口袋拿出來的東西後,他僵住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了。
「這是你偷偷賣給學生的東西。我們這次來,是想搞清楚這玩意兒的來路。」
躺在岑冬生掌心的,是一盒面膜霜。
賈醫生的肩膀垂了下去,乾脆放棄了抵抗。
不必他人解釋,看到這東西的時候,醫生就意識到對方為何會來。這段時間,有關它的秘密,已經成為了無休止纏繞著他的噩夢。
「這,這不是我做的……」
他低著頭,面色難看地喃喃自語。
「只是有人逼著我去傳播……他……那傢伙託夢給我……我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
「有人託夢?」
「對……」
岑冬生與宋雨棠互相對視一眼。
「這附近有咖啡店之類的地方嗎?」
「有。」
女大學生趕緊回答。
「我來的時候有看到過,就在路口。」
「那就讓我們請這位賈醫生過去坐坐,聊上一會兒。」
*
在那之後,賈醫生再沒有做出反抗的舉動。
宋雨棠悄悄觀察了一下對方的表情,發現男人臉色蒼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不知道是因為瞅見了師父展露出的超人力量,意識到自己無處可逃;還是因為內心的糾結。
一直等到咖啡廳內,周圍熱鬧的顧客們與溫暖明亮的室內氛圍,才讓醫生的情緒有所穩定。
三人各自點了杯咖啡。
之後,賈醫生努力鎮定心神,向他們講述了一個詭異的故事。
……
大概從一個月前開始,只要他一入睡。就會做一個相似的噩夢。
夢境永遠發生在夜深人靜的時刻,而他不在家中或是辦公室里,而是獨自一人留在醫院的太平間值夜班。
他的確有過這樣的經歷。那是他在醫院裡實習的時候,他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的「兼職」。
儘管如此,那時候的他也不會總是一個人……
總之,在這樣一個似是而非的夢境之中,周圍的空氣冰冷而沉悶,光線昏暗,四周充斥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寂靜。
但他是醫生,早該習慣了這種環境。
只是,這個夢卻讓他回想起了某段遙遠的記憶,那時發生的事情,讓他至今無法釋懷。
那一天,和他一起兼職的同學恰好都離開了,當時剛過午夜,只有牆上的時鐘發出滴答的聲音,他坐在值班室的桌子上打瞌睡,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
突然間,一陣刺耳的金屬碰撞聲從走廊盡頭傳來,打破了整個夜晚的寧靜。那聲音沉重而突兀,「吱嘎——」,仿佛有人用力推開了一扇生鏽的鐵門。
他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中,猛地站起身來。
……監控攝像里沒有人。走道內空無一物,讓他的心跳開始加速。
儘管內心感到恐懼,他還是拿起了手電筒,離開值班室,朝聲源方向走去,畢竟這是他的工作。
平日裡見慣不慣的走廊,這一刻的氛圍卻突然變得陰森恐怖。
盡頭轉角向內的房間,就是存放屍體的地方,而剛才那聲詭異的聲響,就來自這裡。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邁著小心的步伐,踏入其中。
寬敞的房間內開著冷氣,兩旁整齊排列著冰冷的金屬櫃,他抗拒著某種不安的想像:每一個柜子都曾封存過大量逝去的靈魂。
當他走到盡頭時,他發現其中一個冷藏櫃的門居然真的微微敞開了,黑暗中隱約能看見裡面的輪廓。
噩夢或者恐怖故事中的場景竟成真了,種種可怕的猜測浮上腦海,讓他心臟悸動不已,如同被妖魔纏身。
正當他試圖鎮定下來,檢查附近時,突然間,房間的另一個角落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急促而慌亂。
他急忙轉過身,舉起手電筒,但光柱所及之處除了空蕩蕩的走廊,並無其他。
他聽到了自己焦躁不安的心跳聲,耳膜內汩汩作響,那種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
就在這時,背後的冷藏櫃門突然傳來「啪」的一聲——他被嚇得猛然轉身,手裡的手電筒差點掉落在地上——敞開的柜子不知何時已經關上了。
事後回想,當時的他什麼都沒看見,也許只是自己轉身的時候不小心撞上了,但當時的他卻根本來不及思考,因為恐懼已經牢牢攥住了心神。
那時候的他頭腦一片空白,迅速跑回值班室、鎖上門,靠在牆上大口喘氣,試圖平復心神。
可是,那種寒意卻始終揮之不去,他在值班室里呆了整整一宿,都沒敢推門出去。
那一日的恐怖,宛如某種烙印,深深地殘留在他的身上,直到第二天的黎明到來,直到第三天、第四天……直到兼職結束,實習期完,他正式成為醫生,再到能住院醫師、主治醫師——
直到現在。
十年之後,熟悉的恐怖又一次降臨了,那一晚的記憶從不曾放過他。
在這場難熬的噩夢之中,賈醫生發現自己又變成了過去的自己,那天夜裡獨自在太平間守夜到凌晨的自己。
賈醫生感受到熟悉的寒意,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從這鬼地方逃出去。就算是夢境,他也不願意在這裡多呆上一秒。
但不知為何,無論他怎麼走,都尋找不到出口,整個夢境中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那一條走廊,除此以外他哪裡都去不了。
像是掐准了時間,「吱呀——」刺耳的金屬碰撞聲,再一次從太平間的方向傳來。
他不敢從值班室里出去,決定撥打電話給保安,告訴對方這裡發生的離奇事件,然而,電話那頭傳來的卻只是嘶啞的雜音和低沉的呢喃聲,似是有人在陰暗的角落裡低語。
這聲音漸漸由遠及近,最終變成了一聲近在耳畔的慘烈尖叫,他驚恐萬分地掛斷電話,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是十年前的自己沒有經歷過的……噩夢般的回憶正在繼續,那個可怕的夜晚追上了自己。
而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值班室的燈開始忽明忽暗,最後徹底熄滅,他在黑暗中到處慌忙尋找,最終找到了手電筒,靠那一點微弱的光亮照明。
四周漆黑一片,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心跳如擂鼓,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看到了那張自值班室窗戶上浮現的面孔。
臉龐蒼白如紙,嘴巴黑得像墨水,咧開嘴角,露出開心笑容的……男孩的臉。
……
「夢就到此結束了。」
故事到了尾聲,賈醫生蒼白的面龐上再度被恐懼的陰影所籠罩。
「這個夢,最開始的一周連續做了好幾個晚上。而且不知為何,明明不認識對方,我卻總覺得那個男孩的臉眼熟。」
他煩躁地用手抓著自己的頭髮,情緒又肉眼可見地不穩定起來。
「然後,我花費了好幾天尋找線索,這才想起來,那是最近送進醫院的一具屍體……那個人,是天海大學的學生。」
聽到這裡,坐在他對面的女大學生的表情難掩驚訝。
「又是天海大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