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一個驚人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東部鮮卑,繼而席捲草原。閱讀
迪剌部落首領率部攻打李氏部落,卻被李氏部落新任首領李興率軍擊潰。
李興非但大勝敵軍,更是直接將迪剌等人的頭顱砍下,以蛇吞象吞併了整個迪剌部落。
草原上部落眾多,因資源有限,相互之間摩擦頻繁,故而時常彼此征伐。即使是大單于和鮮卑各大人也不好阻止,只能盡力壓制,維持整體的穩定,避免鮮卑內部過度的損耗。
一個部落不敵另一個部落被吞併,在草原上是常有的事。但是,令人驚奇之處就在於,迪剌部落人口青壯可是遠多於李氏部落。
而且迪剌部落在右北平素有勇猛之名,是十二鮮卑大人之一的彌加最為倚仗的部落之一。
相反,李氏部落卻是名聲不顯,時常遭到欺辱,確沒想到此次竟然能擊敗迪剌部落。
「不愧是飛將軍之後,果然有些能耐。」勢力比較大的幾個部落首領對此倒是並不算太過於意外。
到了他們這個層次,李氏部落背後的那些密辛已不是秘密,自然知曉其特殊之處。
而作為包括李氏部落在內所有右北平附近鮮卑部落名義上統領的彌加得到消息之後卻是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率軍殺往李氏部落。
迪剌作為他麾下僅有的六個大型部落之一,可是他最忠誠的擁躉,攻打李氏部落也是他暗中指使的。
可是現在他的計劃失敗了不說,還偷雞不成蝕把米。折損了一員大將和一個不小的附屬部落,對於他而言也算是傷筋動骨了。
「大人,小不忍則亂大謀。如今與漢人大戰在即,大單于可是一直盯著呢。現在是我們理虧,這種時候可千萬不能冒頭,要知道大單于如今對於大人您早已視為眼中釘了。」彌加麾下的智謀之士勸阻道。
「李氏部落枉顧大單于之命,與漢狗大戰當即,私自挑起爭端,還無端攻伐迪剌部落,甚至將其吞併。本鮮卑大人奉命掌管右北平,面對這種事,難道能坐視不管嗎?」彌加怒聲道。
手下面露苦笑:「大人,此戰若是李氏部落先動手,我等自然可以名正言順出兵討伐,就是大單于都無話可說。可此次明顯是迪剌先動手的,自己無能反被殺,怨不得他人,任誰都無法指責李氏部落。」
「既出師無名,又有大單于和素利等人在旁窺伺威脅,此事還是暫且擱置,日後再說吧。李氏部落不過是疥癬之疾,大單于的身體已經快不行了,和連又是個廢物,日後自有大人出頭之日,到時再算這筆帳也不遲。」
彌加雙拳緊握,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中怒火。
「你說的有道理,一切都等大單于殯天之後再說。到時候,我看還有誰敢護著李氏部落。」彌加惡狠狠道。
對於檀石槐,他是由衷的敬畏和害怕。其雄才大略,再加上這數十年的文治武功,令整個草原都為之折服。若是檀石槐在此,彌加根本不敢有絲毫放肆。
另一邊,李氏部落的消息也傳到了檀石槐的耳中。
「沒想到李征那個死腦筋走了,還留下這麼一個優秀的兒子。好!」檀石槐語氣中頗為欣喜道。
「父親,李氏部落不過是個小部落,人口不過三千,李興也只是個黃髫小兒,有什麼值得父親您關注的?」和連不解道。
檀石槐看著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目光之中滿是失望之色。
他自詡雄才大略,文治武功在鮮卑之中可謂前無古人,這數十年來將分裂各地的鮮卑團結到一起並且發展壯大成為大漢也不得不為之側目的存在,無人不服。
唯一惋惜的是,因為年輕之時太過衝動好勇,於戰場上多次負傷。當時雖並無大礙,但體內舊傷沉疴淤積已深,時至今日已感到有些力不從心,怕是撐不了幾年了。
雖光輝一生,但檀石槐不甘於此。他自幼便是聽著匈奴的故事長大的,一生的夢想便是帶領鮮卑超越匈奴。
如今雖然占據了當初匈奴的絕大部分地盤,而且勢力幾不遜色於前者,但卻依然缺乏那種另大漢都為之低頭的豪氣,在他人眼中不過是個匈奴被打跑後撿了便宜的幸運兒。
與當初的匈奴相比,他還差上一份戰績,一份大勝漢人的戰績,如此才能真正奠定鮮卑的地位。
甚至有可能的話,他還想率領鮮卑南攻大漢,拿下幽州,以超越匈奴。
以他現在的情況,想要達成這個夢想基本是不可能了,只有仰仗後人。
可他的這個兒子,卻是這般的目光短淺、不學無術,根本無法服眾。
到了他這個位置,已是退無可退。若是可能的話,他也希望和連能夠激流進退,安心的做一個普通的部落首領。
但那根本不現實,弱肉強食的草原,只要有人想要上位,必不會放過和連。和連已經沒有退路,只有穩住這個大單于的位置才能活下去。
「李氏部落乃當年的飛將軍李廣之孫李陵之後。李氏一族多是英雄,當年李廣衛戍邊疆,令匈奴不敢南下半步,李陵雖敗於匈奴,卻也以五千步卒血戰八萬匈奴,斬敵數萬,戰至彈盡糧絕,方才被俘假降。若非漢家天子昏聵,其也不會歸於匈奴。」檀石槐滿是敬重道。
雖是敵人,但也值得尊敬。昔日漢室諸將,李廣的威名在胡人心目中可稱得上首屈一指。
邊塞數十載,征戰無數,匈奴畏之如虎,在其鎮守之時數年不敢來犯,連飛將軍的稱號都是匈奴給起的,足見其畏懼之深。
「那又如何,不過先祖蔭蔽罷了,都多少年過去了。我鮮卑之中多是猛士,何需在意這一孺子?」和連面帶不屑道。
對於漢人他從來都沒有什麼好感,一群軟腳蝦,不過是些兩腿羊罷了,能有什麼英豪。
「愚蠢。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作為人主,要有吞吐天下、海納百川的胸懷,切忌心胸狹隘、目光短淺。你如此短視,如何能繼承我的位置,成為令人信服的大單于!」檀石槐看和連那不開竅的樣子,頓時怒斥道。
「我鮮卑多猛士不假,但是多是些好勇鬥狠之輩,少有將才,更不要說智謀之士。因此為父才一直在吸納漢人中的人才。而李興此子,不負其先祖之名,能以少敵多大勝迪剌部落,很有可能就是一個優秀的將才。」
和連見檀石槐發火,腦袋一縮,嘴裡嘟囔了兩句,不再言語了。
檀石槐看著自己不成器的兒子一副口服心不服的樣子,心中滿是失望和無力。
「為父的身體撐不了幾年了,這次與漢軍之戰恐怕便是為父的最後一戰。此戰為父會盡力給漢軍以重創,從而換取我鮮卑數年的安穩,同時威懾諸部。你也要跟在為父身邊多立功勳,待為父殯天之後才好將你推上大單于的位置。」檀石槐面色平靜的淡淡道,仿佛早已看透了生死。
「父親!」和連聞言,頓時面露悲戚,然而眼神之中卻隱藏不住的興奮與激動。
「你才能不足,也怪為父當初一直在外戰征沒能好好管教於你,把你慣壞了。為父能把你推上大單于的寶座,但卻不能照顧你一生。能不能坐穩這個位置,就得靠你自己的了。這李氏部落,就是為父給你準備的一個保命符。」檀石槐輕嘆道。
「為父劃分三部鮮卑,分封十二鮮卑大人,固然使得我鮮卑的勢力集中了起來,提高了我鮮卑的凝聚力和戰力,但同時也使得這些大部落尾大不掉。待我死後,這些野心之輩,尤其是這十二鮮卑大人定會心有他想,對你下手,屆時你一定要時刻保持小心警惕。」
「大單于不僅代表著榮譽和權力,更是一份責任和危機。以你之能,為父也不求你能帶領鮮卑走向輝煌,能做一個守成之人,保住性命安穩度過一生就可以了。」
看著和連臉上的不服和不甘之色,檀石槐心中愈發的疲憊無力。
無能不可怕,偏偏自己的這個兒子無能無德卻又狂妄自大,自以為有能力,剛剛的這番話怕是白說了。
「當初為父見李興之父李征有大將之風,想要將之招入麾下,但其始終心向大漢,寧死不屈,為父也是無法。而現在李興卻只不過十二三歲,心智尚且不成熟,應該不會像其父一般頑固不化。為父準備將其拉攏過來,作為你的左膀右臂,助你穩定局面。」
檀石槐說得好聽,其實就是想幫和連找個保鏢。
「若是其不從呢?」和連問道。
「那李氏部落就沒有繼續存在下去的意義了。為父已經容忍了一個李征,沒時間再去容忍第二個。」檀石槐語氣淡漠道。
「李氏一族素來忠勇義氣,言出必行。李興有一胞妹,為父準備讓你娶其為妻,這樣一來,李興就徹底被綁在你身邊了。」
「哦?李興之妹長相如何?」和連眼睛一亮,問道。
「啪!」
檀石槐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滿是怒火的看著和連:「蠢貨!身為上位者怎麼如此不知輕重、貪財好色?手握大權,什么女子財寶弄不到手?我檀石槐怎麼會有你這麼蠢的兒子!」
「父親息怒,孩兒知錯。」和連神色一慌,連忙道。
「你平日放浪形骸為父不管你,但是你給為父記住了。李興之妹就是再丑,你也要對其保持尊重,不能當那些尋常女子玩物看待。這是為父給你準備的最後一道保命符,若是你連這都做不到,怕是為父剛下去沒多長時間,你我父子就能地下再聚了。」檀石槐一臉沉重道。
「孩兒明白。」
說完這些,檀石槐面色略顯潮紅,已然有些疲憊:「好了,與漢軍大戰在即,你且下去吧。李氏之事尚不急,留到與漢軍開戰之後再行解決。」
「是,孩兒告退。」和連如蒙大赦,連忙離開。
待和連放下帳門之後,大帳之內獨自一人的檀石槐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一般,癱坐在了地上。
「鮮卑興於我手,難道最終要衰於我兒之手嗎?」檀石槐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可恨!長生天,你為何不能再許我二十年!」緊緊握住雙拳,檀石槐極為不甘道:「已經走到了這裡,就差一步,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