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想過,原來自己費勁心思尋找的聖女,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更沒有想過,這會是一個,與她想像中截然不同的聖女。
在爹的描述中,先聖女自私無情,刁蠻任性,為了一己私慾,至萬千族人的性命於不顧。
她本以為這一代的聖女也是如此,但讓她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是,出現在她眼前的蘇檀,聰慧卻不失仁慈;果敢但不缺溫柔。
不,準確來說,她也不是從始至終都如此。
一開始的她亦是刁蠻任性,為了得到蕭逐野的寵愛無所不用其極。
那個時候,她也沒有注意到她。
畢竟,在她看來,聖女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如她這般蠢笨無知的小丫頭。
可事實證明,她錯了。
所謂的「刁蠻任性」「蠢笨無知」不過是她的偽裝罷了,在落水之後,她便徹底恢復了真實的樣子。
不,準確來說,應該是只有她發現了她的變化。
其他的那些女人依舊「我行我素,」,將她當成「可有可無」的人物。
唯有她,前所未有的心潮澎湃,想要知道所謂的聖女究竟是怎麼樣一個人。
於是乎,她開始暗中觀察,也逐漸和她接觸,慢慢的,她發現了她的與眾不同,發現了她的無雙機智。
她不僅會做各式的飲子,想出各樣前所未有的菜式,還不吝嗇將這些用心做好的美食和她們分享。
她永遠也忘不掉,那一杯奶茶在自己記憶中的味道。
她可以保證,只要這個東西一到苗疆,她也可以想像得到,族人會有多麼的喜歡這種美妙又奇特的味道……
所以,她還會將她帶回去進獻給阿爹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尤其是,當她得知蕭逐野想要攻打苗疆,卻被她阻攔下來時,她更加相信,這就是上天賜給她們苗疆的聖女——只有聖女,才會大公無私;只有聖女,方才會將苗疆百姓的生命放在心裡。
哪怕,她那個時候尚且不知道自己是苗疆聖女。
想到這兒,莫黛抬起頭,一字一句道,「聖女放心,奴婢作為聖女的蠱侍,自當一切以聖女的命令為召令。」
聽到她這近乎虔誠的話,蘇檀也有片刻的愣怔。
雖然她和莫黛接觸得不算多,但她相信莫黛是一個明辨是非,知曉進退之人。
所以,她有把握。
但是這般義無反顧的發言,還是讓她有些猝不及防。
「你……」蘇檀深深地看著莫黛,「你就這麼相信我?」
莫黛看了看她,卻突然燦爛一笑,「是啊。」
所以,哪怕是不顧一切,她也要救下她。
就當是……為了給自己贖罪吧。
又或許,這就是她曾經說過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這一刻,莫黛看向蘇檀的眼神,幾乎一個虔誠的信徒。
蘇檀在心裡輕輕逃離一口似,心想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夠擔當得起她這般看重與信賴。
但是,面對這般的虔誠,她卻沒有辦法立馬應下。
蘇檀眯了眯眸子,換了一個話題問道,「你的頭髮究竟是怎麼回事?還能夠回來嗎?」
聽到蘇檀突然提到頭髮,莫黛明顯有一瞬間的愣怔,哪個女兒不愛俏?哪怕是有如鋼鐵般意志的女郎,只怕也無法笑對自己的紅顏看去。
更何況是在這樣最美好的年歲,又是這般如花朵般嬌艷的美人。
莫黛垂下眸子,再度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恢復了從前那般雲淡風輕,高不可及的模樣,「多謝聖女關心,能夠為聖女獻身,是奴婢此生最大的榮幸。」
在她們苗疆的規矩里,蠱侍便是蠱王和聖女的附庸,若是有朝一日聖女有危險,蠱侍一定得擋在聖女的前面,死在聖女的前面。
所以,她不過是丟了黑髮,有什麼值得遺憾的?
比起那些無名之輩,她至少還得過聖女親自製作的飲子。
就這個,已經足以讓她歡呼雀躍回味一輩子。
雖然莫黛說得輕鬆,但是蘇檀還是從她眸子深處感受到了一絲一晃即逝的悲哀。
她捏了捏手指,輕輕呼了一口氣,「我知道了,既然你沒有打算幫你父親,那麼你需要我做什麼呢?」
天底下,沒有無緣由的單方付出。
這是蘇檀一直以來都堅持的信仰。
有人說,愛人之間可以是單方付出,無需計較。
對於這個,蘇檀只想嗤之以鼻,將寫出這句話並且蠱惑了社會諸多小年輕,培養出戀愛腦的作家抓出來暴打一頓。
打完之後,她再好好問問她,難道所謂的「愛」還是最大的原因嗎?
若是沒有愛,你讓他單方面付出一個試試?
就像今日的莫黛,來找她不也是有所求?
莫黛嘴角抿了抿,眼神里閃過一抹猶豫,但終究還是堅定地道,「奴婢需要聖女與我回苗疆,統領苗疆百姓,結束這場禍事!」
蘇檀眯了眯眸子,緩緩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但是……你想要的,只是這個嗎?」
最後一句話,她下意識地放輕放緩了語氣,就像是一隻夜裡勾魂的曲子,讓人無意識地跟在它的身後。
無論前方是萬丈深淵,亦或者是康莊大道。
莫黛也是如此。
她下意識地抬頭,便對上了一雙望著她的眸子,那雙眸子平靜而從容,但卻像是能直接看穿她的內心。
「你……」莫黛怔怔的,幾乎將心裡的話脫口而出,卻在最後一瞬間反應過來,猛地再度低下頭去。
蘇檀:「……」
好警覺!
但是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藏著掖著似乎也沒有必要了。
她相信,莫黛會明白這個道理。
自己比她,可更不急。
果不其然,只一會兒,莫黛便再度抬起頭,這一回,她沒有再躲開蘇檀的眼睛,而是一字一句道,「希望聖女在平定苗疆禍事後,放我父親一條生路。」
她所希望的不多,哪怕她後來知道那個父親不過當自己是一樣可以隨叫隨到的工具,可到底……那是她曾經最為信任的人,是她曾經支撐自己將一切做下去的信念。
她怕萬一這個信念就此崩塌,她就真的沒有再想要回去的理由了。
「若是真有那一日。」蘇檀眯了眯眸子,「我會放他一條命。」
她不知道為何原主母親會離開,倘若當真是她的錯,那就當還了對他的虧欠;倘若她沒有錯……
蘇檀微微一笑,就當是還了莫黛的救命之恩吧。
雖然,自己之所以會中蠱,十有八九和她脫不開關係。
畢竟,連蕭逐野這麼多年都沒有能查出來下蠱之人究竟是誰,除了身邊的人,又還有誰呢?
但是,事到如今,卻也沒有必要再去計較了。
除此之外,她其實還很想知道,莫黛是什麼時候篤定自己就是苗疆聖女。
是她過來後,還是在此之前?
若是在此之前,她為何在原主落水時不施以援手,若是在此之後,又是因為什麼契機呢?
一開始,蘇檀其實還很想知道這個答案,但是話說到這兒,蘇檀覺得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莫黛做此事,是為了萬千苗疆百姓。
「說了這麼多,你應該也累了,先去休息吧。」蘇檀緩了緩神,再度看向莫黛的一頭銀髮,「就在太子府住下吧,有什麼缺的,告訴秋蟬她回幫你安排的。」
其實,她更想做的是,幫她治好這頭白髮,但是這得等到寧野狐回來之後再說了。
畢竟究竟能否成功,她也不知道,而這世上最殘忍的事情之一,便是給了希望又親自打破希望。
若是如此,那才是真正的萬劫不復。
莫黛出去後,蕭逐野自然而然地接班。
蘇檀看著他有些許微妙的眼神,便知道狗男人怕是蹲牆角將剛才的話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此刻,她倒是沒有被侵犯隱私的感覺。
一來她知道蕭逐野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擔心她的危險,二來是因為這件事情,她自然也不會瞞著蕭逐野。
既然他已經知道,那就還免得自己去多費一番口舌。
聽故事嘛,永遠是聽第一手最好,誰知道後面的人會不會添油加醋,將故事編撰得面目全非?
「嗯。」蕭逐野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大大方方地承認。
他的確將二人的對話都聽了個全。
他承認,聽到一半時他差點兒推門進來。
倒不是還怕莫黛傷害她,而是怕她什麼都不和自己說,直截了當地答應了莫黛的請求。
他想,如果她要做什麼,那他絕對會義無反顧的支持她,可是這與她告訴自己是不一樣的。
好在,她壓根也沒有打算瞞著自己。
「所以……」蘇檀朝蕭逐野勾了勾手指。
蕭逐野眉頭一挑,下意識上前。
蘇檀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將彼此間的距離拉至咫尺,「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蕭逐野呼吸一窒,心臟猛地跳漏一拍。
他下意識地上前,試圖將這股氣息抓牢,「如你所願。」
話音剛落,他便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柔軟的唇瓣,熟悉的氣息,再也不似先前的死氣沉沉,而是帶著蓬勃的生命力,積極地回應著,碾轉著……
最後的最後,沒有人分得清到底是自己先攻城略地,還是對方先丟盔棄甲。
這是一場沒有輸贏的戰爭,但最終卻有了兩個贏家。
蘇檀呼吸粗重,看著同樣異常臉紅,在臥室里似能聽到心跳的男人,眼裡閃過一絲心疼。
「我回來了,你不用再這般小心翼翼。」蘇檀道。
而是這一次,再也不是曇花一現。
蕭逐野深深地看著眼前的人兒,喉結滾了又滾,聲音都帶了幾分嘶啞,像是一頭隨時破籠而出的野獸。
但當目光落在蘇檀的小腹上時,這頭野獸終歸還是收住了那伸出去,只差一寸便即將夠上的爪子。
不行,他得忍住。
蘇檀瞧他這般隱忍的模樣,只覺得眼前這人又好笑又心疼,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伸手捧著他的臉,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輕輕在他唇上一啄,「我餓了。」
是真的餓了。
她躺著的這幾天,幾乎都沒有怎麼吃東西。
好在蕭逐野有耐心,端著湯碗一小勺一小勺地餵給她吃,愣是一點兒都不願意假手於人。
聽到這突然間頗有些「煞風景」的話,蕭逐野先是一愣,接著趕忙起身,「我叫七寶準備。」
他差點兒忘了,檀兒已經好幾天沒有用膳了。
親自出去吩咐了蘇檀愛吃的幾樣菜,蕭逐野又飛速地回來,向來沉穩的太子殿下,今日倒也用上了小跑。
七寶也很是欣喜,一臉笑容地出去吩咐。
蘇家的地盤他還不算太熟悉,但是沒有關係,這裡是太子妃娘娘的家啊!
想到這兒,七寶索性叫秋蟬和自己一起,先去吩咐了廚房做午膳,再轉頭去了蘇父蘇母的院子,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她們。
蘇檀出事的消息,她們自然也是知道的,但蘇母得知這件事情後,心急之下也暈了過去。
蘇家幾位公子擔心蘇父也跟著受打擊,便要他好好的照顧蘇母,有任何消息直接過去稟告。
但是七寶想也不用想都知道,幾位公子定然是報喜不報憂。
可眼下不同了,他要去說的,可是真正的好消息。
來到蘇父蘇母的院子裡,看著眾人都圍在一起,七寶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先是規規矩矩地給兩位老人行了禮,接著才把好消息說出來。
蘇父蘇母看著他,連連說了幾個好字,臉上的笑容怎麼都擋不住。
一旁的蘇柳看著,忍不住輕輕咳嗽一聲,「陰陽怪氣」道,「爹娘,可不帶這麼不信任我的啊?剛剛我可是也說了阿姐沒事了,你們可一點兒都不信就算了,還覺得是我故意唬你們呢。」
頓了一下,還不忘給自己找一個幫手,「喏,還有大哥,大哥也說了,你們居然還不信。」
蘇柏看著自家弟弟在爹娘面前耍活寶,唇角噙著一絲笑意,第一次沒有出聲阻止。
蘇父蘇母被說的面子有些掛不住,蘇母輕輕咳嗽一聲道,「你若是有七寶一半實誠,我也不至於不信你。」
她可沒有忘記,第一個說不讓她出門就是這個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