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令蔚微微眯了眯眼睛,從費瀾懷裡滑脫出來,看向他手裡的杯子,「我知道,你喝酒了。」
葉令蔚不按常理出牌,費瀾並沒有特別失望,他笑了一聲,「你要去告老師?」
告老師?葉令蔚露出不解的神情。
見葉令蔚的注意力沒有在杯子裡是什麼上面了,費瀾把杯子收了回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葉令蔚飛快地奪了過去。
葉令蔚看著杯中輕輕晃蕩著的液體,就著杯口抿了一下,他玩夠了,一根根掰開費瀾的手指,把杯子放到了他的手心,俯著身,舌尖漫不經心的把沾染在唇上的紅色舔盡。
「我只是想告訴哥哥,喝酒傷身而已。」葉令蔚放低聲音說道。
費瀾面不改色的,推開葉令蔚,慢條斯理的蓋上了杯蓋,同時緩緩說道,「那你在做什麼?」
高臨浩看著這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頭都大了,而且葉令蔚還搶瀾哥酒喝,膽兒是真的肥。
高臨浩初中認識費瀾,他那時候沒事兒就愛喝酒,但也不是把自己喝到六親不認黑白不分,費瀾喝酒很有自己的分寸,淺嘗輒止。
但高臨浩一直特別能理解費瀾,那些事情,換做是他,他不一定能熬得過來的。
母親病重即將死去的時候,父親宣告了另外一個女人的身份,在原配去世不久,又光明正大的讓人進了門。
葉令蔚知道原身的身體問題,喝酒肯定是不行的,他就沾了點兒,酒味兒滑到喉嚨間就已經徹底淡了,睨了費瀾一眼,「我回教室了,你慢慢喝。」
高臨浩驚呆了,他不止一次發現,葉令蔚這人,特別隨心所欲,他想玩的時候,全世界都得陪著他,他不想的時候,你就是把全世界捧到他面前,他也懶得多看一眼。
還有幾分鐘上課,高臨浩猶豫了一下,小聲問費瀾,「瀾哥,這次家長會,你怎麼跟寶可夢說的?」
費瀾懶倦的哼著美人與野獸舞台劇的調子,眼睛都懶得睜開,「他知道,我沒說。」
「他這次沒找你談話?」高臨浩訝異道。
寶可夢以前是費瀾的家庭教師,給費瀾補過幾個月的課,費瀾聰明,舉一反三得令人招架不住,寶可夢當時就覺得費瀾未來前途皆不可限量,以至於他在年級排名表上看見第四百五十名的學生叫費瀾的時候,根本就沒往他認識的費瀾身上想。
直到他看見坐在窗戶邊上,低頭玩著手機,身旁的幾個男生圍著他在聊天,幾乎是一瞬間,寶可夢就意識到了費瀾翻天覆地的變化。
費瀾仰頭望向走廊的天花板,「談什麼?」
沒什麼好談的。
高臨浩看著這樣的費瀾,忍了又忍,憋了又憋,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出口了,「瀾哥,最好的報復難道不應該是強大到可以碾壓對方嗎?你現在這樣......」
費瀾有一會兒沒說話,就跟沒聽見似的,高臨浩還以為費瀾會生氣,仔細的觀察了費瀾的表情,發現還好,鬆了一口氣。
「沒意義。」費瀾淡淡說。
「人活著,不就是一日三餐?那麼累做什麼?」費瀾笑著說,甚至還用保溫杯敬了高臨浩一下,高臨浩看著這樣的費瀾掌心冰涼。
瀾哥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了。
學校就盡喜歡搞些□□,家長會當日,從當天上午就開始布置場地,除了要讓家長覺得他們的孩子在學校受到了充分良好的教育意外,還要讓學校看起來溫馨、陽光、積極、向上!
三中不是私立學校,申城的貴族學校不在少數,但三中是目前為止,升學率最高、教育資源配置和儲備最高的學校,背靠政府,一切最好的教育設施和人才優先往三中送。
三中不缺天才,進了這裡,大家就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還有其他學校的人玩笑說,三中不是培養人才,三中是在挑選人才,因為成績好的都嚮往三中,而去了三中,你才會發現自己是多麼的不起眼和渺小。
說是天堂,其實也是地獄。
葉令蔚手裡拿著一個氣球,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子,高臨浩眉間已經皺得可以夾死一個蚊子了,他已經快要把自己貼到了牆上。
他怕死氣球了。
葉令蔚卻突然側頭看向他,問道,「你上次考試考了多少?」
「問這個做什麼?」高臨浩一愣,但還是實話說了,「六百一十幾吧,男子漢又流淚了,嗚嗚嗚嗚嗚......」
葉令蔚,「......」
六百一十幾,在五百多名,可以想像這裡的競爭是怎樣的激烈了,難怪班群里有人敢說那樣的大話:
我們三中,隨便拎一個人出去,別的學校都搶著要。
葉令蔚在班群里是個完全透明的存在,班群也只會在出現高難度題目的時候稍稍活躍一會兒,其他時間大都在潛水。
但今天不一樣,今天家長會,班群里從早上到現在,新的消息提醒就沒停過,葉令蔚雖然直接把群消息提示給關了,但也無法阻止高臨浩在耳邊直播。
明明都在一個教室,他們非要在群里聊天。
[高臨浩:等會我媽肯定會追著我打,希望大家不要見死不救。]
[小橙子:好的,不救。]
[趙信:好的,不救。]
後邊跟著一溜的+1,高臨浩嚎了一聲,過來企圖抱住葉令蔚,被葉令蔚用氣球嚇了回去,他想要靠近又害怕氣球,把自己死死的貼在牆上,喪著臉問葉令蔚,「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葉令蔚戳了一下金色的氣球,看著氣球搖搖晃晃,慢悠悠的說道,「阿姨要揍你,我也攔不住。」
他腳底下,是吹好的一片金色和銀色的氣球。
專門用來布置教室的,葉令蔚沒吹,都是別人吹了丟到地上,不知道從誰的腳下滾過來的。
高臨浩知道葉令蔚是個沒心肝的,他去討好費瀾,「瀾哥,你可得救救我,你不知道我媽昨晚那個高興,她覺得我肯定進步了。」
「我能夠做的唯一的反抗,就是讓她穿漂亮點兒,」高臨浩說道,「穿裙子!穿高跟鞋!那樣,她就追不上我了,嘿嘿嘿。」
「......」
據葉令蔚以前所知,脫了鞋在操場追孩子的,也不是沒有。
看高臨浩這性格,他媽媽拖鞋揍他的可能性很大。
高臨浩說完了,嘆了口氣,看著葉令蔚說道,「真羨慕你和瀾哥,你倆太幸福了。」
「?」葉令蔚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望向費瀾,費瀾也跟自己一樣麼?
不過他倒是聽高臨浩提起過,費鏘跟原身媽媽在一起之後,費瀾幾乎就沒什麼存在感了,加上費瀾的自我放棄,在費鏘眼裡,無疑等於一顆棄子。
某種意義上,費瀾跟原身一樣慘,但費瀾不管在怎樣的境地,他都能遊刃有餘。
原身不一樣,原身性格內斂,對於拖了班級成績也不多加解釋,他的沉默,成了別人眼裡的無所謂,是對自己所犯錯誤的漠然和不知悔改。
面對別人的誤會,原身也從來不加解釋,從而導致了一個惡性循環。
本質上,原身和費瀾就是兩個極端。
同樣活在陰暗裡,一個如身在白晝般遊刃有餘,一個滿目漆黑,寸步難行。
「下周又要考試了,我還沒準備好。」高臨浩趴在桌子上自說自話,手指上纏著一個蝴蝶結,紫色的一橫指寬的帶子,系成蝴蝶結貼到教室各處。
「能不能換個顏色?這個好娘!」為了讓家長們感受到班級溫馨的氛圍,寶可夢也是煞費苦心了,高一的還在樓下掃操場,老弟喪心病狂的讓他們撿花壇里的葉子。
他說著,飛快的把手裡的蝴蝶結「啪」的一下按在了葉令蔚的頭髮上。
葉令蔚沒反應過來,有些茫然的看向高臨浩,「你做什麼?」
他本來一直在聽高臨浩抱怨,聽進去了,挺有意思的。
「好看,你別動,我拍一張照片!」高臨浩掏出手機,直接對著葉令蔚的臉。
葉令蔚伸手去抓蝴蝶結,但已經晚了,照片已經拍下來了。
「......」
「真的好看,」高臨浩嚷嚷著,「不然你讓瀾哥說。」
他把手機遞給費瀾,費瀾就掃了兩眼,葉令蔚長得好看這點是毋庸置疑的,每種顏色在他身上反映出來的感覺都不一樣。
紫色很挑人,卻被葉令蔚生生的壓下了那股子傲氣,跟著變得媚了起來。
小朋友越長越不正經了。
費瀾在忙著他自己的事,沒怎麼搭理這幼稚的兩個人,手裡一直在編著什麼,葉令蔚站起來,下巴磕到了費瀾的肩上,「你在做什麼?」
費瀾睨了他一眼,飛快的打好了結,「自己看。」
葉令蔚盯著費瀾的動作看了會兒,他心思稍微多一點兒,就瞥見了費瀾頸側的一抹黑色。
從衣領里露出馬腳的紋身。
距離他就幾厘米的距離,葉令蔚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費瀾的手上。
看了一會兒,葉令蔚慢慢看出來在費瀾指間的是個什麼了。
戒指?
紫色的帶子被從中撕成兩條,繞著手指擰成了一個圈兒,很小,葉令蔚不知道費瀾是從哪裡學的這些小玩意兒,他直起身,懶悠悠的趴在了桌子上,臉枕在手臂上,說道,「你要結婚啦?」
高臨浩學著葉令蔚的語氣跟著說道,「你要結婚啦?」
「扯。」極其漫不經心的一個語氣詞。
高臨浩見費瀾已經弄好了,伸長了脖子,「那做好了瀾哥給我看看,給我看看!」
費瀾把戒指丟到了他桌子上。
真的很小,高臨浩用力往自己的手指上套,套不進去,在葉令蔚一眨不眨的眼神下漲紅了臉,「我覺得不太合適,這應該不是給我的。」
葉令蔚一本正經,「我也覺得。」
這個戒指的尺寸,再擴大個兩倍,高臨浩都不一定能套得進去。
「給我看看。」葉令蔚懶洋洋的朝高臨浩攤開手掌心。
高臨浩低著頭把戒指從手指上取下來,費了一點勁兒,遞給葉令蔚的時候,邊自言自語道,「我覺得你可能也不太可以,這個真的......」
太小了……
高臨浩的話音越來越小,最後徹底消失。
如同紫荊棘藤的精緻窄小的戒指,輕而易舉被套進男生左手的無名指,如將要化掉的雪一樣的柔軟白皙的手指,被清冷妖嬈的紫色纏繞上。
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