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葉令蔚很早就醒過來了,他蜷縮著,慢慢地把頭埋進了被窩裡,借著不算明亮晦暗的光線,看見了費瀾摟在自己腰間的手。
頸後的還有費瀾溫熱的呼吸,稍微一動,對方的嘴唇似乎就要印上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現了錯覺,他總覺得昨晚迷迷糊糊睡著以後,有人親了自己,可如果是費瀾的話,可能性不是很大,不是很能想像出費瀾親自己的模樣。
他現在腦海里,一半都是被費瀾戴眼鏡的樣子占據。
令人毛骨悚然。
「醒了?」
剛剛起床的嗓子啞得不像話,呼吸貼著葉令蔚的耳廓一圈一圈的繞,葉令蔚試問自己不是個害羞的人,卻愣是在聽見費瀾的聲音之後,渾身的溫度一下子就起來了。
調整了一會兒呼吸,葉令蔚在費瀾的懷裡轉過了身,往人的胸膛里鑽,毛絨絨的頭頂抵在費瀾的下巴。
「費瀾.......」
像是無意識的低喃,睡夢中的輕喚。
費瀾還以為葉令蔚醒了。
是醒了,但這樣一弄,葉令蔚又睡著了,要不是樓底下院子開始吵鬧起來,這一覺可以睡到中午。
方可蒙說帶他們出來放鬆,就真的是放鬆,身為班主任,他在班群里發消息說他要賴床,走的時候再叫他。
「這行為簡直令人不齒,十分不齒!」高臨浩邊下樓梯邊說道。
葉令蔚還有些迷糊,直到坐到石桌前,餛飩端了上來,他都有些木然,慢別人半拍的去拿筷子。
「下午的車,吃完了飯我們去幹嘛?」高臨浩被燙得齜牙咧嘴,索性囫圇直接一整個吞下去,燙得脖子都紅了,梗在那兒半天沒動彈。
葉令蔚,「......」
旁邊院子老闆伏在桌子上正在整理著什麼,聽見高臨浩的話,抬起頭笑眯眯的說道,「院子後邊有一個池塘,你們可以去釣魚。」
釣魚?
「釣的魚能給我們吃嗎?」
「可以。」老闆說道。
吃完了早午餐,班上十幾個人一窩蜂又湧向客棧後邊的池塘,果真如老闆所說,池塘不深,頂多及腰,靠近岸邊的地方甚至只及膝,水不算清澈,仔細點看,還能看見魚肚在水面泛白又迅速潛下去的場景。
高臨浩開始挽袖子,挽褲腿,楚然拽住他,「你釣魚挽褲腿做什麼?」
「釣?」高臨浩不可思議,「笑話,小爺從不釣魚!」
他掙脫楚然的桎梏,遠處起跳,一下子跳入水中,水花四濺,楚然目瞪口呆。
葉令蔚本來也要去的,但是在路過老闆身邊的時候頓住了,「這是什麼?」
老闆把照片用線綁起來,回答道,「是遊客的照片,背後是他們想說的,掛在這裡,有的是打卡,有的是心愿,我取下來栓牢一點,別掉咯。」
是一個隨處可見的營銷方式,很多網紅店都有,但是在這樣的小鎮風光里,有好像有一點點不同。
「費瀾,你寫嗎?我要打卡。」葉令蔚說著掏出手機,把相機調成了自拍模式。
「嗯。」費瀾應了一聲,其實他不是很喜歡拍照。
葉令蔚就那麼隨便拍了一張,綁定了一旁的機器,照片列印出來,找老闆要了筆,才開始發愁寫什麼。
「寫什麼?」他皺著眉問費瀾。
「我來。」費瀾從葉令蔚手中抽走了筆,照片甚至有點花了,但完全不影響裡邊兩個人的顏值,下邊專門有寫字的兩行留白,費瀾沒有絲毫停頓的下筆。
——費瀾會永遠守護葉嬌嬌。
費瀾的字龍鳳飛舞,葉令蔚還是認得出來,他表情微微有些錯愕,然後不滿道,「那我呢?」
「你什麼?」費瀾不解。
葉令蔚沒說話,奪過了筆,在下邊加上了——葉令蔚會永遠陪在費瀾身邊。
沒人比葉令蔚更清楚費瀾的處境。
他至少還有麗姨,有劉佳藝,現在還有可能會回心轉意的大哥二哥,他有辦法讓家人都來討好自己,但費瀾不行,費叔不會愛他。
永遠不會。
老闆拿到了照片,嘖嘖的讚嘆了兩聲,「在談戀愛?」
葉令蔚一口否定,「他是我哥。」
費瀾看不出喜怒,坦然的附和,「嗯,我是他哥。」
老闆也不覺得尷尬,把照片栓在了最顯眼的地方,還不忘說道,「你們兄弟倆感情真好。」
池塘邊上已經沒眼睛看了,生活委員在看見高臨浩跳下去之後立馬去跟老闆打了招呼,說如果需要費用可以跟她說,老闆揮揮手說沒關係,反正這些魚也到了該撈的時候了。
楚然本來是嫌棄的,但最後好奇心占了上風,也下到水裡撲騰去了。
葉令蔚不能下水,他只能搬個小凳子坐在水邊,旁邊放著一隻水桶,高臨浩捉了魚會跑過來,放在網兜里,讓他感受一下網魚的快樂。
楚然看見了一臉複雜,「你這,你好喜歡葉令蔚啊。」
高臨浩點點頭,「喜歡啊,好喜歡他!」
他說完,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吱哩哇啦的亂叫起來,「你可不要亂說啊,我可不喜歡葉令蔚,我就是,把他當哥們。」
喜歡這詞,是在包含了太多的意思,想**也是喜歡,心疼一個人也是喜歡,想要寵著也是喜歡,高臨浩覺得自己有必要說清楚,他的喜歡,是純潔的。
不敢不純潔。
他現在只要一想到自己昨天晚上看見的那一幕,就後背發涼,不是他後背發涼,是他替葉令蔚後背發涼。
對方的眼神在暖色的床頭燈光下,壓抑,克制,瘋狂,執拗。
葉令蔚應該是還不知道的。
他想到之前問瀾哥喜歡什麼樣的,瀾哥說了一個經弄,這,這,葉令蔚這哪兒經弄了,他擔憂的望向葉令蔚那細得一隻手可以圈住的小腿,又白又細,像輕易就能折斷一樣,這經弄?
一時之間,他都不知道是該為葉令蔚擔心還是先替瀾哥發愁了。
費瀾坐在地上,葉令蔚經常讓魚尾的水掃到他的臉上,他沉聲提醒了好幾次,對方還是不長記性,他索性就往旁邊坐遠了些。
葉令蔚扭頭想叫他,費瀾抬眼,就看見池塘里伸出了一隻手。
那隻手的目標是葉令蔚,他直接捉住了葉令蔚的腳腕。
葉令蔚手裡的網兜落在地上,鯉魚在草地上胡亂蹦躂起來,葉令蔚低頭,還沒看清那隻手,就被那股力帶得直接摔倒在地,拖下了水。
費瀾瞳孔擴大,站起來就往岸邊跑,明明就十幾米的距離,費瀾從沒覺得十幾米這麼遙遠過。
是生存跟死亡的距離。
這裡是岸邊最深的水域,因為想讓葉令蔚體驗網魚的樂趣,水太淺了沒有體驗感,岸邊陡峭,直接就被拽了下去。
葉令蔚的手機掉在了草坪上。
「艹!」高臨浩也看見了,他反應沒費瀾快,整個人都傻了,反應過來後,他飛快地從從水裡爬出來,跑向費瀾身邊。
「我去叫人。」楚然難得冷靜,跑向客棧。
費瀾閉了閉眼,看著水面,水面還有波光微微飄動,蕩漾著,就在快要完全平靜下來的時候,水裡伸出柔軟蒼白的半隻手。
費瀾想都沒有想就伸手握住。
是葉令蔚的手,他在被往下拖,對方的手腕纏繞著水草,手指涼得浸髓,沒什麼力道,要不是被費瀾抓住,他可以直接被拖下水去。
這樣的姿勢,費瀾顯得很吃力。
「瀾哥!」高臨浩按住費瀾肩膀,怕對方也被拽下去。
雙方僵持著,費瀾咬著牙,水下的那個人似乎終於放棄了,這樣長的時間,他也無法屏息太久,選擇了放棄,在放棄的同時,葉令蔚被拖了出來,他半睜著眼睛,胸膛幾乎已經看不見起伏。
高臨浩呆呆的站在費瀾身後,想說話,才發現連一個音節他都發不出來。
費瀾把**的葉令蔚平放在草地,拍了拍對方的臉,「葉令蔚?」
沒有任何回應。
方可蒙和客棧老闆帶著一大堆人過來的時候,費瀾正在給葉令蔚渡氣,老闆臉都嚇白了,這要是出事,把客棧賣了都不夠賠的。
幸好,葉令蔚醒了,他嘴裡吐出一大口水,不停的咳嗽,整個人都在抖,睜開眼睛看見費瀾在身邊,眼淚唰的一下子就下來了。
「費瀾,」他雙手胡亂抓著坐起來,費瀾擁住他,衣服立馬就被葉令蔚沾濕了。
「我差點死了哥哥,哥哥,我差點死了......」他抓緊了費瀾,臉埋在費瀾的頸窩,拒絕一切人的問話。
跟之前心臟病發不一樣,那樣悄無聲息的死去,是沒有任何痛苦的,但剛才溺水時,死亡死如此的接近,他是一步步的在體驗走向死亡的痛苦,並且越來越痛苦。
他不會游泳,因為身體原因,他根本不可能下水學習游泳,水壓對身體素質也有很高的要求,而剛才,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差點被擠碎了。
方可蒙看著這一幕沒有多想,他看向老闆,「這附近有監控嗎?」
老闆連連點頭,「有的有的,老師可以跟我來,我調給你看。」
「費瀾,你照顧一下他,去房間休息會兒,我去調監控。」方可蒙神情嚴肅,他跟著老闆離開了,所有人都沒看見站在人群中一個渾身濕漉漉的男生,神色頹靡蒼白,眼裡光點全無,宛如遊魂。
高臨浩呆呆傻傻的站了半天,然後反應過來立馬把外套脫了,正準備往葉令蔚身上蓋的時候,小橙子給了他一下,「你衣服是濕的,蓋了有什麼用,用我的。」
她沒下水,毛衣是套頭的,小橙子直接從頭上脫了下來,裡邊一件吊帶,高臨浩看見她的手臂上立馬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謝謝。」費瀾低聲道,然後直接把葉令蔚打橫抱了起來,葉令蔚乖順的窩在費瀾的懷裡,看不見費瀾的神色,覆滿冰霜,看似平和,實際上就像冰山崩塌之前的平靜。
他抱著葉令蔚的手無意識的收緊,葉令蔚低聲喊了疼,他才後知後覺的鬆了點兒力道。
房間外,高臨浩和楚然在外邊等,高臨浩在樓下買了包煙,,楚然沒見過他抽菸,目瞪口呆,「寶可夢回來看見了,不抽死你!」
「抽就抽吧。」高臨浩心裡悶得慌。
葉令蔚身體不好,周圍一群人,瀾哥、他,陳豐寶李敬,還有很多人都有意無意的會注意他,就怕他會發生什麼意外,結果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還是被拖下了水。
葉令蔚被嚇瘋了,他沒遇見過這樣的事,之前被原松威脅,對方也不是動真格的。
「費瀾,有人想要我死。」葉令蔚吶吶說道,「費瀾,我要弄死他。」
費瀾把人放在床上,看著葉令蔚低著頭坐在床邊,從書包里翻出自己的衣服,拿了毛巾,「嗯,能自己洗澡嗎?」
葉令蔚接過毛巾和衣服,「能的。」
浴室里的水聲響起,費瀾靠在浴室的門外,神色陰鷙。
他手心冰涼,在那一刻渾身的血液都在降低溫度,他不該離葉令蔚那麼遠的。
費瀾的衣服,葉令蔚穿大了一圈,他襯衣遮住了手,衣領歪著,拖著褲腳出來,半天沒聽見費瀾的聲音,他出來就有些慌張的尋找費瀾。
「這麼大的人了?褲腳都不挽?」費瀾蹲下來,把葉令蔚的褲腳一圈一圈的挽上去,葉令蔚很瘦,腳踝很細。
費瀾伸手輕輕握住,就發現葉令蔚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是真的被嚇到了。
費瀾站起來,垂著眉眼給葉令蔚挽衣袖,「看清是誰了嗎?」
葉令蔚搖頭,「沒有,我當時太害怕了。」
費瀾把袖子給他挽好,又給他繫上了皮帶,褲腰太大,給人一種不需要用力就能拉下來的錯覺,褲腰卡在髂骨那塊,露出一截平坦的小腹,令人好奇繼續往下窺探是怎樣一種風情。
費瀾是蹲著的,系好後皮帶發出「啪嗒」一聲,他正準備站起來,葉令蔚就朝他撲過來,小腹直接貼在了費瀾的臉上。
剛洗完澡,葉令蔚一身的橙子沐浴露的香氣,但壓不下少年身上淡淡的奶香味道,即使是這樣的部位,但這樣的部位,更加誘人。
「費瀾,我害怕。」葉令蔚抓著費瀾的頭髮,哼哼唧唧。
費瀾蹲著沒動,以一種臣服的姿勢,「嗯,我在。」
鼻息間全是葉令蔚的氣味,甜甜的。
「你幫我找到那個人,」葉令蔚低聲說,「好不好?」
男生嗓子軟,但語氣陰冷,費瀾知道葉令蔚骨子裡的睚眥必報,笑著應了一聲。
方可蒙在監控室,沉著臉,他看著從水下鑽出來的那個男生,半晌沒說話。
老闆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什麼,不可置信,「年級這般小,竟然做出這種惡毒的事情?一定要報警,告知家長,這還是沒鬧出人命,這要是鬧出人命......」
這要是鬧出人命,後果不堪設想,更別提葉令蔚的身份,葉岑會炸了他們三中也說不定。
方可蒙轉身出去,外邊圍著很多學生,他一出來,大家紛紛都圍了上去。
「夢夢看見是誰了嗎?」
「一定要報警!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嘆為觀止!」
「是誰啊夢夢?」
方可蒙深吸了一口氣,掃了人群中某人一眼,還是決定不做得那麼徹底,十分勉強的露出笑容,「是校外人員,老闆已經報警了,大家先自己去玩會兒,我去看看葉令蔚。」
大家頓時就都鬆了一口氣。
方可蒙給費瀾發了消息,讓人好好照顧葉令蔚,等會回市里了直接去醫院做檢查。
葉令蔚跟他們不一樣。
而方可蒙自己在原地站了會兒,掏出了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語氣沉痛,「林初冬,現在立刻來我房間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