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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次循環(三)

2024-09-01 12:06:06 作者: 祈禱君
  第二十次循環(三)

  在這條時間線里, 能看到老張、能感受到他還活著,這本身就是足以讓兩個年輕人安慰的事兒。

  或者說, 這簡直他們在是經歷過這麼多次艹蛋的循環後, 為數不多的能感覺到「我們這麼努力還是有價值」的事情了。

  李詩情剛剛才哭過,現在見著老張,心裡又喜又悲, 眼眶也紅了。

  「喲, 你這是怎麼了?

  害怕見警察叔叔啊?」

  老張一見這小姑娘要哭不哭的樣子,笑眯眯地, 像是哄小孩那樣的哄她, 「不要害怕, 警察叔叔不抓好人, 只抓壞人。」

  「我知道……」

  李詩情勉強對她擠出一抹笑容, 點了點頭。

  「她這是怎麼了?」

  老張領著他們往裡走時, 觀察到李詩情和小哥表現的很熟悉,肢體動作也很親密,於是把他當成了李詩情的男朋友, 小聲的問他。

  「怎麼情緒不太對啊?」

  「她心腸軟, 知道那輛公交車出了事死了那麼多人後, 就一直在難過。

  剛才來警隊的路上, 計程車里的廣播正好又在仔細播這個事, 她都沒憋住,一下車就跑到旁邊吐了一通。」

  經歷過之前那一遭, 小哥知道在這些訓練有素的老刑警面前最好不要說謊, 所以實話實說著。

  「剛剛還見到的人, 突然說沒就沒了,心理上實在接受不了。」

  「怎麼能這麼想呢, 你們應該想著『發生這樣的大事,還能沒出事,真是太好了』!」

  聽到小哥的解釋,老張看向李詩情的眼神越發柔和,聲音也跟著變輕了,「小姑娘,你不用自責,也不要害怕……」

  他學過心理學,明白有些「倖存者」會存在一種「道德創傷」,會覺得自己在災難中做得不夠好,或者自責與自己什麼都沒做,於是陷入很深的內疚,從而產生心理上的問題。

  這種「道德創傷」在心理學行被稱作「倖存者內疚」,又叫做「倖存者綜合徵」。

  和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不同,人人往往更重視PTSD,卻忽略了有「倖存者內疚」的人,等到悲劇發生的時候,往往已經來不及了。

  李詩情還是個這麼年輕的小姑娘,眼前的小伙子看起來也很斯文,老張當然不能坐視他們的心理狀況出現這麼大的問題,一邊走,一邊努力排解著兩個年輕人的負面情緒。

  「發生這樣的事兒,誰也不願意,你們不必覺得自己沒做到什麼,也別老是想那些太慘的事兒,更別覺得你們做錯了什麼或沒做什麼是錯的,這和你們這種普通乘客根本就沒關係……」

  會產生這種「創傷」的人,往往都是道德感很強的人,一個自私冷漠的人反倒就沒這方面的問題。

  「……該譴責和懲罰的是放置炸/彈的人,不是你們這些險里逃生的幸運兒。」

  有時候,懂事的人反倒會承受的更多,這也讓老張更心疼這兩個年輕人。

  他囉囉嗦嗦反覆強調了這麼多,只為了傳達一個信息:

  【不是你們的錯。

  】

  不是你們的錯。

  簡單的幾句話,卻讓李詩情徹底繃不住了。

  他們努力了這麼久,失敗了這麼久,曾見過希望的曙光,也經受過黑暗的沒頂。

  有時候,他們甚至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勸他們放棄,卻不想服輸,也不願認命,受到的挫折再大,痛苦再深,一清醒,都還要咬緊牙告訴彼此——「再試一次」。

  可即使他們已經這樣努力了,還是什麼都拯救不了。

  經歷過上次循環,李詩情的內心已經隱隱有些厭倦這一切,覺得像這樣「奇異」的事情,根本就不配發生在她這樣的「普通人」身上。

  她這麼的蠢,這麼的弱,老天爺安排這樣的「機遇」給她,根本就是浪費,她什麼都做不好,也什麼都做不了,她只能一次次眼睜睜看著全車的人去死。

  可現在,有一個人在對他們說:

  ——「不是你們的錯。」

  聽懂了老張話中的含義,李詩情竟痛哭出聲。

  大概是覺得這樣又矯情又羞恥,她胡亂地抹著眼淚,用手臂緊緊擋住自己的眼睛。

  莫說李詩情,就連肖鶴雲一個輕易不落淚的男子漢,此時都覺得有些控制不住,悄悄仰起了頭。

  他們太苦了,實在太苦了。

  苦到連都承受不住別人的一句勸解。

  老張並沒想到自己安慰的幾句話讓兩個年輕人情緒這麼激動,然而作為多年刑警的直覺立刻讓他明白了什麼。

  如果僅僅只是從車上下了車,這兩個孩子情緒不會這麼激烈,他們一定是在車上知道了什麼,卻沒有真的付諸於行動,才會對此產生深深的「內疚」。

  揣測到這一點,老張心中湧出一陣狂喜,對待兩個年輕人的態度也更加慎重了。

  他們打出了很多通電話請求下車的乘客協助調查,這兩個人是所有人里接的最乾脆、答應的最沒猶豫的,也是來的最快的,現在老張又察覺出他們似乎知道什麼,這說明他們會配合的可能性極大!

  老張把他們帶到了專案組的辦公室,正在打著電話的杜警官看到他們進來,,忙到說話的時間都沒有,只遠遠地對他們打了個「坐」的手勢,繼續對著電話那頭說著什麼。

  和上次他們來直接進了問訊室不同,這一次他們是作為「協助調查者」被請來的,除了出去接他們的老張和他們之前就見過的杜警官,辦公室里還有許多警官來來去去,但每個人對他們的態度都還不錯。

  「痕跡科東西出來了沒有!」

  「沒有!」

  「檔案呢!受害者的檔案整理出來了沒有!」

  「法醫還在辨認呢!」

  不停有抱著案宗的警官急急忙忙衝進來,又腳不沾塵地拿了東西就走,間或吼上兩嗓子要東要西,忙得焦頭爛額。

  大概是太忙了,他們看到李詩情和小哥兩人,最多好奇地打量他們幾眼,並沒有給他們任何不適的感覺。

  「喲,這就是最後一站下車的兩個年輕人?

  可把他們給盼來了!來,方子,給他們倒兩杯水!」

  有個警官路過,表情一松,高喊著。

  正巧路過的警官順手給端了兩個紙杯過來,放在他們面前的茶几上,目光掃過李詩情,對老張一擠眼:「怎麼了這是?」


  怎麼眼睛紅紅的?

  「小姑娘聽說車炸了,嚇壞了。」

  老張沒多說,一推那警官的背,「忙你的去吧!」

  等杜警官結束了通話走過來,李詩情和肖鶴雲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互相靠著坐在長椅上,安靜地等著警方開口詢問。

  「感謝兩位配合警方的傳喚來警隊協助調查這起爆炸案,我代表我們專案組,先感謝兩位對警方的支持和信任。

  我是專案組的負責人,我姓杜,你們可以叫我杜警官。」

  杜警官是個沉穩嚴肅的人,說話也言簡意賅,幾句話就結束了開場白。

  「相信你們也都知道你們坐的那輛公交車出事了。

  請你們來,是因為出事的公交車在爆炸中嚴重損毀,現場有很多痕跡都辨認不清,所以需要你們的協助。

  請你們儘量多的回憶車上的情況,為我們提供有用的信息。」

  「另外有些問題,我們也需要了解,還請你們如實回答。」

  來了!

  「好的,杜警官!」

  李詩情和小哥精神一震,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身子,像兩個回答老師問題的好孩子那樣點了點頭。

  「你們為什麼要坐這趟45路公交車?

  你們是什麼關係?」

  杜警官首先跟他們有關的問題。

  「我要去江北區的青年書店買一些專業書,最近寫論文要用,我們學校附近的幾個書店都沒有,上網買來不及了。」

  李詩情說出自己的目的。

  「我去江北區的蘋果旗艦店看看最新發布的手機。」

  小哥跟著回答,「我和她是朋友,上車偶遇,發現她今天也坐了這趟公交車,就乾脆坐在了一起,一起走。」

  「你們都是去江北區買東西的,為什麼要在沿江東路站下車?

  杜警官眉頭一皺,語氣不自覺地嚴厲了起來。

  「頭兒,我來問吧。」

  一旁的老張看帶眼鏡的小伙子臉色都白了,連忙「救場」。

  「就問個情況,不用搞得這麼嚴肅嘛!」

  「抱歉,我不是對你們不滿,我這是職業習慣。」

  杜警官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於嚴厲,抱歉地點了點頭,「那老張,你來問吧。」

  老張的態度就要和緩的多。

  「你們是在車上發現了什麼異常情況嗎?」

  他緊緊注意著女孩的面部表情,帶著安撫的語氣問,「因為感覺到哪裡不對勁,所以下了車,是不是?」

  因為可能出現新的突破點,杜警官和旁邊聽見這番問話的警官,都忍不住緊張起來,屏住呼吸等著他們的回答。

  李詩情抬起頭,回望老張鼓勵的眼神,點了點頭。

  「是什麼?

  !」

  霎時間,每個警官的眼中都露出了振奮的光芒。

  「坐在我們前面的花襯衫大嬸精神狀況有問題,一直在嘮嘮叨叨什麼13點45分,什麼王興德,我就是覺得那個大嬸整個人都不太對勁,潛意識裡有些害怕,才拉著肖鶴雲一起在下一站下了車。」


  李詩情也不知道自己和肖鶴雲商量的藉口能不能讓警方取信,只能緊緊地握著肖鶴雲的手,從同伴身上汲取勇氣。

  「但是我們下車後沒多久,就看見過江大橋冒煙了……」

  聽到13點45分和王興德幾個字時,杜警官和老張對視一眼,表情異常凝重。

  這起爆炸案發生的時間是13點45分。

  而王興德,正是這趟公交車的司機。

  這兩個信息都不會是普通乘客該知道的事情,他們提供的線索有可能是真的!

  「花襯衫的大嬸?

  你們還記得她長什麼樣子的,隨身有攜帶什麼東西嗎?

  如果拿車站上車的監控給你們看,你們能不能分辨出哪一個是她?」

  老張的預感成功的成了真,激動到不能自已。

  「她帶了個高壓鍋。」

  李詩情根本不必回想,都能說出那個高壓鍋的特徵,「雙層超市特大塑膠袋裹著的,鍋很大,就放在她腳下。」

  她點點頭,又說:「我記得她,如果給我看監控,我能分辨的出。」

  「方子,調監控,把攜帶高壓鍋上車的中年婦女信息找出來!」

  杜警官當機立斷,直接下令。

  「尤其是社會關係!」

  「是!」

  「老王,催痕跡科速度快點!確定下爆/炸/物是不是在高壓鍋里,重點分析所有可能是高壓鍋殘骸的碎片!」

  「是,頭兒!」

  「方子,一旦查出帶高壓鍋的婦女是什麼身份,立刻通知小江帶隊去搜查她的住處!」

  「收到!」

  專案組的其他警官們聽說有重大發現,都圍了過來。

  剛剛喊著找痕跡科要資料的警官,更是不知從哪裡抽兩張公交車內部的平面圖,遞給李詩情和肖鶴雲。

  「沿江東路站後就再沒有車站可以上車了,你們下車的時間最晚,而我們從沿途的監控中也沒有發現有中途上車的可疑人士,我們推測,製造這起爆炸案的兇手,有可能當時就在車上。」

  他說,「我們想要知道當時車上有哪些人,大概坐在什麼位置,特別是你們說的那個可疑的花衣大嬸。

  希望你們能儘可能的回憶,在平面圖上標註下他們的位置。」

  「我來吧。」

  肖鶴雲從老張手裡接過筆,回想了一下,開始在平面圖上標註。

  「這裡是一個老太太,這裡有一個帶著蛇皮袋的老頭兒,裡面東西圓滾滾的,應該帶的是瓜果……這裡是個大叔,帶著個黑色的健身包,這裡是一個拎著菜籃子的大媽。」

  他用筆在平面圖上一邊打X,一邊標註出每個位置坐著的人,甚至還寫出了他們隨身攜帶的東西。

  「……這裡,這裡就是那個穿花襯衫的阿姨。」

  肖鶴雲的筆頓了頓,繼續畫了個「X」,「她帶著個高壓鍋,就坐在我們前面。」

  他根據自己的回憶,把所有人的位置全部畫了出來,只除了後來上車的口罩男。

  因為他們是在口罩男上車的那一站下車的,應該不會知道他坐在哪兒。


  在他邊畫邊示意時,就有好幾個警官發出了驚嘆。

  「之前在公交車上發現了破碎的黑色健身包!」

  「現場確實有發現甜瓜的痕跡!」

  警方傳喚下車的乘客來詢問信息,只是搜集信息的一種方式,能夠搜集到多少信息,全部得看配合調查的人能記得多少事情。

  在以往的經歷中,當事人受到驚嚇後慌亂無措甚至胡言亂語的事情經常發生,即使有些表現正常的知情者說出的線索,也經常出現沒有邏輯或者前後矛盾的情況,得反覆查證才能取用。

  但這一次不同,這一次配合調查的證人頭腦非常清醒,而且他所說出來的話、標註出來的信息,在現場都有足夠的痕跡或證據來支撐。

  「小伙子,真可以啊,記得這麼清楚!」

  老張興奮地拍了拍肖鶴雲的肩膀,對他們提供的線索更加信任了幾分。

  「我的記性不錯,我上車閒著無聊,喜歡觀察乘客。」

  小哥對於別人的誇獎倒是照單全收了,推了推眼鏡 。

  「能幫上忙就好。」

  有了新的線索,方向一下子就明確了起來,再不是之前那樣從各個方面尋找信息。

  一時間,整個專案組就像是開足了馬達的機器,快速高效地運轉了起來,根據杜警官的每一次指令,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手中的任務。

  在此期間,李詩情和肖鶴雲也不安地等待著警方調查的結果。

  和警方對他們的期待一樣,他們也希望警方能夠根據他們的線索,為他們提供更多不容易被普通人調查到的信息。

  大約等了快一個小時,老張從各個同事那裡搜集了足夠的證據和信息,從手機里調出一張監控照片,趕到了兩個年輕人的身邊。

  「你們看看,帶高壓鍋的是不是這個婦女?」

  照片有些模糊,看不清眉目,依稀只能見到是一個女人,手裡拎著李詩情說的大塑膠袋,完全沒辦法從監控里看出裡面是不是高壓鍋。

  但那身衣服李詩情和肖鶴雲實在太熟悉了。

  「是她。」

  李詩情點頭,「她的衣服我記得。」

  「確實是她,用的是全家福超市的袋子。」

  小哥也很肯定地說。

  「查!立刻去查這個女人的身份,看她和王興德有什麼關係!叫小江申請搜查程序,隨時準備出發!」

  又過去了一個多小時,痕跡科那邊的消息首先傳來。

  「痕跡科那邊已經確認了,爆/炸/物是在高壓鍋里!」

  沒幾分鐘,調查中年大嬸的老張也匆匆趕來,覆在杜警官耳邊悄悄說:「老杜,小姑娘說的沒錯,這婦女有重大嫌疑……」

  「她和司機王興德是夫妻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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