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太年輕,太天真。」
送走滿載而歸的張嶺,方休翻開書冊一看。
當場就反思自己為何要對青石觀之人抱有信任。
之前陸逢介紹飛筆之法時有提到過,道門傳人開闢法脈後,真氣自生靈性,才能掌握真正法術,控物不過雕蟲小技。
而法脈未成,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催使法咒。
法咒自是不能與法術相提並論,其中粗淺入門的,甚至連尋常人都能藉助咒語、咒符施展出來。
張嶺這本冊子裡,就記載著幾道法咒。
以方休此時眼光,稍加分辨,就能判斷出這幾道法咒的成色。
都是粗淺里的粗淺,入門中的入門。
「這也算道門真傳?」
方休頗有些嗤之以鼻,喚進來馬車夫,將他的月俸搬上車。
今日中秋佳節,衣錦是衣不起,還鄉還是要還。
馬車上路。
車廂里,方休打開書冊細看。
書里記載有:定身、辟邪、搬運、隱身、避水、穿牆、掌上火、足下風、指尖刀、口中雷、斬劍符、無形索,一共十二道法咒。
方休一一試練。
定身定住路邊一隻野狗。
辟邪一時不好演練。
搬運能隔空操縱,但手段僵硬,遠無法如陸逢般飛筆寫字。
隱身只能將身影模糊幾分,夜裡勉強可用。
避水是雨衣,順帶憋氣。
穿牆太厚不行。
掌上火是打火機。
足下風是跑得快。
指尖刀能在指尖凝聚一道鋒銳,裁紙肯定沒問題。
口中雷是大喇叭,嚇車夫一跳。
斬劍符與無形索還算看得過眼,前者能將符紙化作飛刀,後者催發一道無形繩索,操縱如意,長短由心。
這十二道法咒其實各有妙用,只不過方休初上手,不甚精通,才顯得差勁。
來回演練幾番,馬車到家。
方休從去青石觀抄書,連工錢都是托人寄回,已許久不見家人。
姐姐方屏卻是被馬車與糧食嚇一跳,一陣狐疑,還當是方休從青石觀偷的。
東西搬進院裡,屋內讀書的姐夫吳品聽見動靜,也出門來,方休才將自己的遭遇一說。
自然是省去抄書致富的事。
妖人之事也不提,免得兩人擔心。
饒是如此,方屏也聽得提心弔膽,一臉愁容,直到方休說起奉籍與月俸,才眼睛一亮,眉開眼笑。
吳品倒是聽得憤慨,說些豈有此理之類。
他瘦高個,一副落魄書生的模樣,眉宇間一股正氣。
這小夫妻兩人,本就是冤家般的青梅竹馬,只不過吳品孤苦伶仃,家徒四壁,連破屋都才半間,老方才把方屏許給別人家,有後來許多事。
見他還說什麼要去御史台告狀,方屏當場變色,劈頭蓋臉一頓訓斥,將他瞪住。
她早就欺負慣吳品,即便吳品入贅方家來支撐家門,也沒改掉脾性。
更別說,弟弟這一個月二十兩的差事,什麼丈夫不丈夫的都要往一邊放,說翻臉就翻臉。
「娘子,這錢來路不正,用著豈能安心?」
吳品好言相勸。
「我們姐弟倆傭書販舂,辛辛苦苦供你讀書,你不考上書院怎麼就安心?」
方屏一點不給面子,直戳吳品心窩。
吳品啞口無言,自回屋裡繼續讀書。
「不用管他。」
方屏撇撇嘴,但也知道事情利害,囑咐方休道:「你也要小心些,雖說是身不由己,也不要留下把柄,萬一哪天東窗事發,要有脫身的機會。」
方休點點頭,又把十兩銀子摸出來交給方屏。
他有奉籍花唄,也無需錢財伴身,不如給家裡用度。
「這些錢我都存著,將來給你成家立業用。」
方屏眉開眼笑,仔細收好。
「不用存,你……」
方休剛想分說幾句,被方屏拉著走到院邊角落。
「你之前兩個月的工錢,本來也都存著……」
方屏看一眼屋裡,壓低聲音道:「良鄉書院的一位先生,似乎挺看中你姐夫,我前幾日挪用那錢,買了些伴手禮上那先生家裡打聽情況。」
「先生怎麼說?」
「那先生說你姐夫頗有幾分正氣,入書院倒是沒什麼問題,但是脾氣太倔,還要再打磨打磨。」
方屏說著嘆一口氣:「我也不知這先生是什麼意思,怕是白送禮了。」
「是嫌送得少了?那趁熱打鐵再送些去。」
方休提議道。
他抄書致富的事只能藏著,這方家要想出頭,還真得靠吳品考入書院。
「這倒是不用,我看那先生也是個正直人。」
方屏搖搖頭,又捂嘴笑道:「你姐夫這榆木腦袋,我看著生厭,倒有人喜歡的很。那先生今天要辦中秋文會,都是書院學生,竟還特意邀請了你姐夫。」
「文會?」
方休心中一動,取來紙筆,刷刷便寫下一首水調歌頭。
怎能忘了傳統抄書流的看家本領?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方屏接過紙,下意識念出來,讀得眼睛發直。
老方家是耕讀人家,方屏也是讀書長大,即便沒有才華,也識得欣賞詩詞。
明月幾時有又是何等文章,立時便把方屏鎮住。
「世上竟有如此好的詩詞……」
方屏雙目閃爍,喃喃自語幾句,才問道:「阿休,你這是哪抄來的?」
?
就不能是我寫的?
姐弟倆知根知底,都是老方認證過的沒才華,方休也就不給自己臉上貼金,忽悠道:「我抄書時,在一本舊書里發現幾張寫滿詩詞的夾頁,那紙張太過年久,我抄一張便腐朽一張,應當是哪位前朝故人的遺作。」
「定然是無人知曉的遺作了,不然早就名傳天下。」
方屏點點頭,忽而醒悟過來方休用意,眼睛發光道:「你的意思是,給你姐夫……」
「只怕姐夫不答應。」
「我有辦法!」
方屏自信一笑,先取紙筆,仿著吳品字跡抄寫一遍,吹乾墨跡,仔細折好。
又去吳品屋前,問道:「你晚上不是要參加文會,什麼時候出門?」
屋裡吳品放下書,回道:「那文會路程有些遠,先生說與我同路,會來捎我一程。」
「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
方屏瞪起眼睛,叫道:「先生與你客氣幾句,你還當真?先生提攜你參加文會,你還敢拿大,讓先生來接你?你是獼猴偷戴衣冠,當自己是個人了?你……」
一陣劈頭蓋臉,直罵得吳品羞愧難當,逃也似得,提前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