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從來不缺傳說,且不提蕭峰郭靖楊過那一個個撼動武林的鼎鼎威名,便是武當少林峨眉密宗這些流傳數百年的古老宗派,又有哪一個單獨拎出來不能寫一部脈絡連貫的《二十四史》,暗流涌動代代皆出各領風騷人物的江湖,精彩程度絕不遜於染血詭譎的廟堂,兩者正如一明一暗的脈絡,合起來才是完整的人類歷史。劉劫讀歷史,只覺如肥牛燒雞硬菜,讀之可飽腸腹,增底蘊,知朝代更替興替盛衰;讀武林史,則如同酸辣咸鮮的各色菜品,讀之可聰明目,長見識,知江湖縱橫盪氣迴腸。各大宗派就如同武林史中的皇室傳承,地位超然,但是流傳在各大宗派卻有一個不知千年百年的名號,這個被稱為不可知之地的武林聖地,在某些武林貴族眼裡更似一個幽靈,看不見摸不著但實實在在的威脅,千百年的武林大事背後無不浮現它的身影,但夠資格接觸到這層暗幕的武林中人可沒多少,很湊巧,這位法號其實不叫寶臧的假和尚,是其中一個。
這個傳說的名字,叫做重陽秘境。
那假和尚還想說話,劉劫自顧走到抓緊時間給孩子餵最後一次奶的羅剎身前,蹲下,說了聲「宰了」。
「宰」字剛一出口,周慶早一個箭步掠出,似一支破城巨弩射出的箭矢,漫天風雪勢為之奪,捲起千堆雪,等那「了」字落地,他已然踏出八步,跨越數百米距離,氣機之雄渾,炸得方圓百步激盪若萬馬奔騰,迪妮莎在一觸即發的頃刻就痛苦地捂著耳朵蹲下,只一個起手她就領教到了這些高階東方武者的恐怖,置身氣機範圍的她無助得像一隻誤入暴風雨下的螻蛄,突然一股熟悉的氣機醍醐灌頂,剛抬頭睜眼,便瞧見沿途的落雪就像擦著了咆哮的火箭,沸騰炸響間融化成水再化水汽復又化作道道水霧,在那人身後拖出一條迷濛尾跡。
周慶早歷來是個不說話的狠人,殺人原也不需要說話,風雪大荒原,正好殺人。
水霧轉瞬即逝,只聽轟然一聲巨響,以那銅面人落地為圓心,無數水珠炸開,半空中再被刺骨寒風一激,復又變成冰渣子落下。
迪妮莎身前似有無形屏障,水珠冰渣濺射到眼前均被擋下。
喇嘛退到圓心前一丈,斜斜站著,面色就跟僥倖從猛虎爪下逃命的山羊一般無二,猛咳一聲咳出了一口血,正面承擔這股滔天殺機,雖然死裡逃生避開了,但臟腑還是被炸開的水珠震傷。
迪妮莎蹲在地上,看得呆了,雖然見識了劉劫一掌將一面小湖攔腰劈斷的威勢,今天再見周慶早貌似不輸劉劫的登場方式,還有這一起手的排面,也還是嚇到了,她可不是沒見識的,東方修煉界修為品級大致分為後天高手和傳說中的先天高手,後者她「見都沒見過」,而後天高手不論鍊氣煉體,達到五層就是三流高手,不要小看「三流」這兩字,當此末法時代,俗世許多養氣練拳的大師傅一輩子都越不過後天五層這道坎,在《聯合國修煉者法案》的評級里都不算入流,可想而知這個三流的含金量,普通武館裡的古武愛好者一輩子都未必碰上三流高手,更別提足以讓各大財閥爭破頭的二流高手,以及幾大強國都要時刻關注的一流強者了。從聲音判斷,這個戴銅面的應該是個年輕人,東方修煉界真的恐怖如斯嗎?隨便一個年輕的武者都有這排面?她倒不曾想到,眼前這兩個年輕人幾乎就是當世整個年輕一輩修煉者的巔峰代表,不提劉劫,便是周慶早也是重陽秘境百年不遇的奇才,而世間可還有第二個二流滿地走,一流多如狗的重陽秘境嗎?
背對她蹲著的劉劫並不轉身,淡淡道:「仔細看,看不清招式也儘量揣摩意境,這兩個人都算是很入流的了,俗世里可沒幾個機會能看到這種級別的高手搏命。」
迪妮莎深以為然,這兩個人,絕對是一流強者,在《聯合國修煉者法案》的實力評級里恐怕都是S級,那是國際認可的一套修煉者評級體系,認準的不是修為境界,而是實打實的對社會破壞力數值,屬於國際上對全球已知修煉者警惕的產物,帝王組織等國際機構大多用得這套評級,大體是一些網路遊戲里常見的F到S的級別評價,占了修煉界大多數的東方修煉者對這種評級嗤之以鼻,他們有自己的劃分標準,但是西方人就喜歡這種簡單分明的評級,國際也很自然地認可這種更有利於行政效率的評級,倒不完全是西方主導的緣故,只是這樣一來隔三差五的發生鍊氣六層的E級武者單殺鍊氣八成的C級武者,難免有點尬,在各國應對修煉者的部門幾乎成為司空見慣的笑話,也就不奇怪了。
周慶早竟似早料到距離太遠被對手躲過,完全沒有滯澀的順勢變招,單手倒立借余勢腰弓發力一記鞭腿砸向寶臧頭顱,另一隻手直取對手下盤,假和尚先是被周慶早不用換氣的變招驚了一下,但他反應極快,雙臂橫封架住了勢大力沉的鞭腿,頓覺骨痛欲裂,怕不有萬斤巨力,這他媽哪來的瘋子變態啊?假和尚暗暗叫苦,本來計劃得好好的,出師後第一步就是割了師父腦袋去換一份安穩差事,他們這一脈名聲不太好,隨便站哪個國家報個名都能遭來十幾波自命正義之士和官方圍殺堵截,這個念頭是他拜師不久就想明白的,都什麼時代了,早就不是靠武功稱王稱霸的光景,你武功再高修為再強,強得過機槍火炮?便是當年差不多天下無敵的四祖爺爺,也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荒郊野外,再到師爺師父,一代代都是過街老鼠,他辛苦練武,就為了這個?反正師父被十幾個國家部門通緝,憑他的本事再加上「大義滅師」的洗白,去了哪個國家都能混個富貴風光,至於親手養大他傳他一身本事的師父,大不了以後每年真情實意的哭一天,反正他收徒弟就是為了傳承的,老子活的風光活的長不是更有利傳承?
他狠狠地想,這輩子的眼淚都準備還給老頭子了,這輩子的良心都埋在親手割掉老頭子腦袋的那天晚上了,他就不信,他不能成功。
他怎能死在這裡。
假和尚整個身子連帶全身骨節一陣扭動,像條蛇一樣生生扭退了五步距離,可這個戴銅面自稱周慶早的瘋子實在太快,變招發力隨心所欲,雙爪兇狠直掏他胸肺,根本就是頭野獸,不得不拿出看家的本事了,他敢肯定,如果還用那天應付那華夏軍官的大力鷹爪手,不出十合他就要變成豹子嘴裡一頓禿毛肉禽。勉強鎖住一對鞭拳發力隱隱帶著音爆的手爪,喇嘛一退再退,不敢出死力對抗,以免被對方順勢擒拿,高手過招瞬息即分生死,尤其速度力量被完全壓制的高出好幾層樓的高手,真對抗就是白給,便如毒蛇對線豺狼虎豹,但饒是毒蛇靈動迅捷又如何真逃得掉進擊中的凶獸。
劉劫卻是看也不看,從第一次會面時他就知道,周慶早和自己是同一種人,都是進攻即是最好防守的遵行者,怎麼會吃虧呢。
那喇嘛身法委實有獨到之處,周慶早從瞬殺碾壓的一邊倒局勢里竟然來了點興趣,有點想看看這廝還有些什麼本事,雙爪如握炸雷掃向喇嘛雙腿,不管怎樣修煉人的身體是定了型的,雙腿是人體行動的最重要發力部件,周慶早心裡嘖嘖稱奇,從前只是書里看過這種古天竺瑜伽術和鍊氣結合的身法,體氣雙修?獸形?道法自然?都是老套路了,可花樣是層出不窮的,就像一流的美食大師,憑著幾味香料和平平無奇的主菜就可以做出百樣佳肴,是一個道理。武學的變化是無窮無盡的,但周慶早心裡一點不慌,只有躍躍欲試的興奮,沒有人知道這個普洛山太上長老晚年唯一傳人是怎樣成長的,擬獸形功夫稀罕嗎?老子真野獸真毒蛇都不知道宰了多少,要說道法自然,那些寄情山水連自然毒打都沒挨過的象牙塔弟子能懂?十二歲就被丟到普洛山脈老林子裡的周慶早絕對比誰都有發言權,那是真荒野求生啊,連劉劫都沒資格在這方面跟他擺譜,大自然里走出來的可不是什麼出塵仙人,只能是渾身浴血的野獸。更何況用雙腿之外操控身子挪移的功夫,前不久就見過更神的,正是祭祖日祖廟一戰,劉劫展現出來的驚鴻一現的龍行身法!這條賴皮蛇身法跟當日的龍行式比起來,說是小巫見大巫都沒資格,根本就是螢火比之皓月,燭光比之烈日。
雙爪勾住雙腿,若依周慶早的作風,頃刻間便要捏碎筋骨,分經斷脈,乃至當場表演一個手撕妖僧什麼的,但是這不是興之所至嗎,周慶早到底是年輕人玩心大,抓住一腿直接拿人掄圓了往地里砸,雖然雪地厚實但如此掄到東砸到西的幾十下折騰下來,什麼金剛羅漢都得暈乎,大概是親眼得見祖廟一戰劉劫對陣四大黃昏使者的刺激,周慶早裝逼的意願從未如此強烈,他可從來不是個愛裝逼的壞孩子啊。
迪妮莎小心地靠近劉劫幾步,離著那銅面人遠些,劉劫凶氣內斂那人是凶氣外露,比塞倫蓋蒂那隻想要強暴艾麗莎的流浪雄獅還要凶。
「你在怕誰啊?」劉劫還是沒轉身,問道。
根本沒等迪妮莎回話,他說道:「你還沒明白嗎?有的人謙良,比野獸還兇惡,有的人親和,比蛇蟲還陰毒,有的人殘忍,反而還講點道理的。野獸比人講道理,因為人不會和野獸講道理。」
復又自嘲一句,「好像我也好不到哪去。」
那藏僧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幾十個招架過去直接把雙腿雙臂身子一縮,雙臂抱住後腦,像條盤成一團的蛇,稍有些常識的都知道那是蛇面對強敵的經典以守待攻套路,四肢卻不時小幅度寸勁格擋攻勢,又有點縮進龜殼裡能屈能伸的玄機,周慶早見這賴皮蛇技止於此,覺得沒趣,雖然這蜷縮蛇盤的功夫以守待攻,有點脫胎於龜蛇玄武之道的小意思,可他還指望這賴皮蛇死得有創意呢,就這?打太極?周慶早扯住和尚縮在一起護住要害的一腿一腳,直接一個凌厲絕倫的膝擊砸飛上天,這還沒完,提氣躍至半空連環踏踢,三記鞭腿肉眼難辨,幾乎融合為一腿,眨眼間那和尚縮成的人球就在空中滴溜溜旋轉著射出老遠,落進了厚厚的積雪層下。
迪妮莎在那兩道身影放開架勢攻守的瞬間就完全看不清了,招式往來快到肉眼難以分辨,突然就看到那喇嘛縮成一個球後被彈射出老遠,好似射門一樣,瞪著一對湛藍若海子的明眸,不清楚這是什麼功夫。
周慶早漂亮的一個射門踢完事就後悔了,他被劉劫帶壞了,什麼時候學會的裝逼的壞毛病,一腳照太陽穴踢爆腦袋不好嗎,怎麼還讓對手順勢躲進了積雪層里,得了一絲喘息之機。師父知道了非抽他一頓不可,把敵人打到死成渣再留一個不屑回頭的超然背影這樣裝逼不好嗎。
見那和尚在積雪下許久沒動靜,周慶早知道主動權丟了,而且還他媽是他一高興裝逼自己丟的,心裡盤算了一下對方的傷勢,不得不承認,密宗的煉體著實恐怖,這和尚的肉身筋骨強悍到普通人難以想像的地步,尤其橫練功夫在周慶早接觸過的後天高手中可能只在橫山院老一輩以及劉劫這個怪物之下(先天前的劉劫),連寧文睿都有所不如!周慶早已經出了五分力氣,但對方最多也就是內臟受了震盪,對於一般人內臟震盪已經是非常麻煩的傷勢,但對於煉體強者尤其是煉體中的王者密宗一脈,那屬於可以接受的可控範疇,於是周慶早猶豫了一下,就欲飛身落下雪原。
「周兄小心,不要上當!」抱著小女孩的黑衣人從山坳後面轉回來,剛好看到這一幕,急忙道。
紅氆氌袈裟的藏僧突然從不遠處的雪層下竄出,鬼魅逼近。
奇變陡生的是突然一聲槍響,除劉劫和羅剎以外都怔了一瞬。
開槍的居然是迪妮莎,她並沒有瞄準任何人,雙手齊握著一柄格-洛克,眼睛和手指一樣堅定。
那鬼魅身影被槍聲嚇得在半空一個翻滾,子彈打在身前的雪層上,周慶早抓住機會身法一展,只一個眨眼就要截住那垂死掙扎的藏僧,豈料藏僧居然在空中一個翻滾之後,發覺迪妮莎沒有發第二槍的打算,又是一折就竄回了雪層下,速度並未減幾分,而周慶早也跟著一頭扎進極深的積雪層下。這一場交鋒既驚且奇,雙方竟似一條躍出海面的游魚復又折回海面下,使得俯衝的魚鷹撲了個空卻跟著扎入水下,這身法之迅奇,博弈之驚險,終於讓劉劫側目。
「你就不擔心你那個朋友?」迪妮莎關閉格-洛克的保險收好後,問道。
「淡定,要是在這種地方這種情況被反殺幹掉,他就不是周慶早了。」劉劫淡淡道,他對周慶早很有信心,轉頭問:「你就是韋恩·魯道夫嗎?」
那黑衣人擔憂地看著雪層,聞言將柚麗莎攬在懷裡,伸手放下斗篷,如金長發垂落及腰,對著劉劫微微鞠躬,「在下密宗弟子釋號菩提生,正是韋恩·魯道夫,謝劉少俠相救。」
劉劫微笑著打量這個不倫不類到極點的出家人,字面意義上的出家,金髮黑衣,湛藍眼瞳,彬彬有禮風度翩翩禪意云云集合的怪異氣度,然後懷裡攬個小鳥依人的小姑娘。
又一個有意思的人啊。
倉央嘉措版本的希特利?
「能娶老婆嗎?就是妻子的意思。」劉劫第一句話就劍走偏鋒。
像詩人躲過武者和尚的年輕人毫不猶豫道:「能。」
「這麼痛快?!」
「拜師第一天,師父問了我很多問題,我都答了,那我提了這個問題,師父也有義務回應我。」
「那他怎麼回應你的?倉央嘉措?」
「沒有什麼倉央嘉措,那種和尚跟我有什麼關係?師父只是以不言語回應我,我就當他默認了。如果世上真的有菩薩,柚麗莎就是我信的菩薩,如果世上真的有天使,柚麗莎就是救贖我的天使,如來上帝什麼的,干我什麼事。」年輕人言出如鋒,句句大逆不道之語。
劉劫點點頭,不再糾結這個話題,臨時起意給小麻雀把把關而已,人家自家的經他念個什麼勁。此刻他看似是在場最冷靜的人,其實內心的波瀾只有自己知道,也許是已經必死無疑的羅剎,最後透出的可怕執念,也許是終結羅剎的生命之前,腦海里鬼使神差地閃過迪妮莎的話語,他最終決定用天地丹田強制破入識海查看記憶,才知道了真相,說起來真不值一提,根本沒有什麼推理,所以原本是來殺羅剎的他馬上掉頭回去把羅剎的孩子找了來,既然是位合格的母親,他便不能坐視她連自己孩子的安危都不知道,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便帶著遺憾走了,什麼道理天理都說不通這個理,至於什麼該死該殺的問題他已經不去想了,便是幕後黑手也只是借周慶早的手殺了罷了,沒什麼原因,就是不想殺了,這便是劉劫生硬外表下少有人知曉的東西,不少認識劉劫的人都一廂情願覺得他涼薄孤僻,因為劉劫不會跟他們說他記得他們每一個人最善意的臉,即便物是人非他也能叫出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然而也從沒有人願意去深入了解真正的劉劫,說來可笑,如果沒有那顆玻璃珠,也許劉劫至今都會覺得讀書十五載,最後竟讀出一個可笑的百無一用,也許正是這份可笑,他才會對毛菁沁念念不忘,初中時候的毛菁沁常常會騎著單車從清晨的小巷子前掠過,好幾次上學的劉劫看到了沒有喊,就看著,記憶浮光掠影地停留在十年前那少年的心裡。
他號了下柚麗莎的脈象,確認沒問題,至於柚麗莎為何被那妖僧盯上他沒問,因為沒必要問,女子十二化仙相之一的明王龍妃相,對走上采陰補陽邪路的鍊氣士的確誘惑巨大,他說道:「聽周慶早提起過你,只是沒想到你就是柚麗莎要找的人。」
釋號菩提生的密宗弟子臉露微笑,大善,似佛陀拈花,卻有些靦腆,如此人物要真剃去三千煩惱絲那必是個漂亮到邪氣的和尚,「我與周兄相交莫逆,也曾提到劉兄的一些俠義之舉,多謝劉兄方才傳音助我擋住邪徒,不然我真的沒法說清楚。」
迪妮莎這才知道原來是劉劫傳音給他,讓他不顧藏僧出手引開那些不明真相的隊員。
這時雪層下一聲野獸般的嘶吼,似是痛苦非常,原名韋恩的菩提生臉色一變,顯然聽出了是周慶早的嘶吼,看著平靜的雪層,迪妮莎卻看到劉劫依然是面不改色。
劉劫微笑道:「他是怎麼說我的?有說我壞話沒。」
韋恩盯著他,說:「周兄告訴我,如果不能認識你這個朋友,練再高的武功,干再轟轟烈烈的大事,都將索然無味。」
劉劫哈哈大笑,就在這時雪層下傳來一聲更為痛苦的嚎叫,慘烈猶勝先前,之後銅面罩臉的周慶早終於從雪層下竄出,渾身完好,左手提著一柄奇光流轉的緬刀,右手卻提著一個雙腿齊膝而斷,生死不知的紅氆氌藏僧。
周慶早把藏僧往地上一丟,道:「早就聽說青海黑教有一支以血刀自命的邪教徒。自從當年四代祖師死後就開始式微,但餘毒不清,遺禍到現在,今天算是還個清淨了。妖艷和尚,這就是你說的最後的血刀傳人了吧?」
韋恩點點頭,上前揭下那昏迷藏僧臉上一層皮膜,露出一張年輕許多的面目,小心收好這層麵皮,嘆道:「這人一直跟他師父隱居了幾十年,原本也沒有傷過人性命,寶臧師兄原是奉命去嘎爾寺借一對轉經輪,中途傳信說發現了潛逃多年的血刀殘黨,便自告奮勇去追蹤,就此失聯好幾天,再接到消息卻沒有回寺。我就出來找,等我找到的時候,通緝多年的血刀邪徒還有寶臧師兄的屍首一起埋在深崖下,經過我推理,是那邪徒的徒弟趁機背刺師父以致同歸於盡,之後剮去寶臧師兄麵皮製成面具取而代之,原本事情到此為止,如果這人沒有動寶臧師兄遺體的話,密宗長老院根本不會追查下去。不是密宗不肯放過他,是他自己的心魔不肯放過他。」
迪妮莎恍然大悟:「我懂了,這人擔心密宗早晚會找上他,於是借用了寶臧大師的身份,先用間接手段向宗門報了平安,然後不知用什麼辦法抓了羅剎的孩子,要挾羅剎無故殺人,他再以正義英雄的身份出場,順理成章躲到拉利姆斯,再加入帝王組織,獲得各大國官方的保護,這樣即使密宗發現他是冒牌貨的寶臧,多半也是一兩年後,這段時間足夠一個心思剔透的人物在組織里找好靠山和人脈了,而帝王組織根本不會在乎他這個寶臧是真的假的,畢竟按他的說法,他確實沒有觸犯任何一方的刑法。」
周慶早淡淡道:「可惜他沒想到你這個名偵探花和尚這麼快就查清了真相。」
韋恩點頭:「只是我沒想到柚麗莎會出現在這裡,還被他拐帶出來,讓我一驚之下露了行蹤,被他發現了,更沒想到的是,這人雖然大我幾歲,但修為卻高我一大截,實在是個了不得的奇才。」
周慶早深以為然,這人修為放在俗世已是難得,關鍵歹毒詭譎,方才此人誘自己藏在雪層下,先是想利用換氣的間隙反殺他,可惜他料不到周慶早龜息閉氣的功夫可是傳自他師父的枯榮禪功的,利用環境的能力同樣不弱,在雪層下反而比他還要如魚得水,於是又示弱將周慶早誘到雪層下隱藏的一處冰裂谷,他早將那柄此前沒露過面的血刀插在裂谷冰壁上,等落下裂谷時他搶先抓住事先探好的一塊突起冰棱,然後拔出血刀抓住突然滑落到半空的間隙斬落,時機把握和陷阱布置都讓他嘆服,雖然周慶早沒有被一刀兩斷,但也是他較為接近死亡的一次。
劉劫道:「不說武功修為,這份心性城府更是了不起了,將這麼多人玩弄在鼓掌中,明明醒了也還能忍著痛到現在一聲不吭。」
眾人一齊看向那假和尚,城府極深一度將所有人玩弄鼓掌可運氣委實不好的傢伙只好嘆口氣睜眼,看來他們這一脈是真的天怒人怨,很奇怪這個時候他居然想起了被他親手割了腦袋的師父,這輩子唯一的親人。對不起老頭子,血刀門從此絕後。
劉劫問道:「你還有什麼手段沒使嗎?」
這位血刀門最後傳人居然真點了點頭,咬牙發狠道:「我在山坡上頭埋了炸藥,起爆器藏在雪裡。」
韋恩點點頭,「帝王組織這次出動的偵察組帶的不少炸藥被他偷了,原本我打算先帶走柚麗莎再追蹤過去拆除掉,但他搶先一步拿柚麗莎做誘餌,我才中了他的計。」
劉劫問:「他們血刀門還懂爆破?這麼與時俱進?」
周慶早說:「他師父當年用這一手逃過好幾次死局,連天辰武士團都吃了點小虧,他可比他師父還狡猾。」
劉劫聳聳肩,問道:「你看我們有一個人像在害怕嗎?」
沒等回話,一直沒有動靜的羅剎突然仰頭一陣刺破耳膜的鬼嘯嘶吼,將小黑獒撥到一邊,不要命地飛撲向奄奄一息的藏僧,迴光返照的它動作依舊迅猛,直接咬住殺子仇人前沖,不顧一切地從雪原上衝過去,直到跌入冰裂谷,那藏僧只來得及喊一聲救命,就淹沒在嘶吼和冰裂谷的深邃之下。
一時間,只有小黑獒的哭泣在此間迴響。
劉劫嘆氣道:「這樣一來,才算是恩怨化解,生死歸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