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蕭玉融跟李堯止湊得很近,笑的時候俯身靠在李堯止的肩膀上。
她的呼吸都噴灑在李堯止的肩膀上,吐氣如蘭。
李堯止脖頸那一片肌膚都燙得嚇人,人還跪在地上,卻要抬手扶住笑得貼到他身上的蕭玉融。
蕭玉融從小就喜歡逗他玩。
看著一個漂亮孩子以為你言語兩句,就從頭到尾都紅透了,難道不可愛?難道不喜歡?
「紹兗有此心,既然自薦枕席,如此容貌,我不取用簡直可惜。」蕭玉融雙臂摟住李堯止的脖頸,笑道。
李堯止摟住蕭玉融的腰,將人抱起,「殿下垂憐,紹兗萬死不辭。」
屋外又落雨,空氣沉悶,叫池中芙蕖都掐著一尖凝紅,欲語還休。
忽而猛烈落下的雨滴澆打了搖擺的身影,烙下曖昧不明的紅印。
室內黑子白子散亂一地,衣衫凌亂。
類似哭泣般的聲音若隱若現。
蕭玉融都不記得結束的時候天有沒有亮了,反正李堯止叫了水,又抱著她去清洗了以後才放到床上。
李堯止平時表現得太文雅,蕭玉融都快要忘記他文韜武略,武略也是一絕。
但是即使這樣,蕭玉融還是覺察到他的隱忍和克制,事事溫柔體貼,照顧她的感受。
忍耐到呼吸紊亂,眼眶泛紅,還輕聲詢問她:「殿下,疼嗎?」
再親昵的事情也做過了,李堯止昨夜還是跪坐在她床榻邊守著的。
實際上蕭玉融也不是很明白李堯止堅守的是什麼,先前李堯止也是這樣。
她沐浴時,隔著簾帳,李堯止就守在後面。
起身更衣了,李堯止會替她取來衣裳披在她肩膀上,但卻自始至終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眼神從不漂移。
僭越,但卻克制。
好像發乎情,止乎禮,但早已逾越了。
蕭玉融本來就沒懂李堯止的心思,第二日睡到中午才起來更不懂了。
即使是李堯止已經很克制很體貼了,蕭玉融也還是渾身不適。
李堯止扶著蕭玉融從床榻上下來,目光擔憂,「殿下要不要請太醫來瞧瞧?」
「讓太醫知道你昨日夜裡是怎麼做的嗎?」蕭玉融瞥了他一眼,「能不能動動你那天資聰穎的頭腦?」
李堯止低著頭不說話了,耳根紅透,有些靦腆。
蕭玉融嘆了口氣,掐著腰。
這麼克制她還這樣,要是李堯止一點都不忍,她今天得怎麼樣啊?
蕭玉融一言一行,李堯止十有八九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他伸出手揉捏蕭玉融酸軟的腰肢,「殿下今日休沐,可好生歇息。午膳已經傳了,即刻便到。」
他手法老道,輕重適中,顯然沒少做這種事情。
「你是不是沒用早膳?」蕭玉融問。
李堯止微笑,「殿下沒用早膳,紹兗怎麼好用?」
「都這樣了,還在這跟我講這些虛禮。」蕭玉融對於李堯止從小到大的脾性都相當無奈。
李堯止笑而不語。
午膳果然不刻之後便上來了。
翠翠布膳的時候,眼神還一直在往蕭玉融和李堯止身上瞥。
昨日李堯止留夜,一直留在蕭玉融房中未出,雖然往日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昨夜李堯止叫了水,這下全公主府都知道這碼事了。
不過李堯止侍寢這種事情,他們還是樂見其成的。
畢竟楚樂兒郎之中,李堯止風評最好,唯一的污點可以說就是蕭玉融。
世家公子品貌第一,還是蕭玉融的青梅竹馬。
可以說公主府上下,最看得上眼的就是李堯止了。
別看他們平時一口一個哪家哪家公子的,實際上真真正正恭恭敬敬喊公子的,也就李堯止一人。
李堯止為蕭玉融夾她愛吃的菜。
「等用過午膳後,隨本宮去趟王家。」蕭玉融道。
蕭皇一直壓著王伏宣他爹的爵位沒有讓繼承,前不久王伏宣剛繼承了爵位,被封了侯位。
淮陵侯。
雖然說這對王伏宣來說不算什麼,不過於王家來說也是他們異姓王侯的襲承。
「殿下去淮陵侯府,想來是要行商賈之道了。」李堯止笑著說。
蕭玉融頷首道:「近來公主府開銷大,只有出帳,沒有進帳怎麼行?如今府里既要養幕僚,又要養面首,光靠本宮的俸祿,哪裡養得起?」
李堯止解下腰間的錢袋,推到蕭玉融面前,「紹兗的一併交與殿下。」
「這倒也不必。」蕭玉融嘴上那麼說,手上還是把錢袋收下了。
她絲毫不客氣,「若是缺了,我會直接上李家取用的。」
「殿下何必如此麻煩?缺了什麼,告訴我便好。」李堯止笑道。
跟李堯止這樣的人說話做事就是心情舒暢,蕭玉融這一頓飯都吃得很愉悅。
用膳之後,蕭玉融梳妝打扮,準備前往王府。
李堯止侍奉蕭玉融梳妝,然後和其共乘一輛馬車行路。
前往王家的必經之路上,偶遇一陣喧譁,前頭似乎一片混亂。
「怎麼了?」蕭玉融向來愛湊熱鬧,探出腦袋問。
李堯止沒騎馬,跟蕭玉融共乘,那翠翠就只能騎馬了。
聽到蕭玉融問話,翠翠忙答:「公主,前面有人鬧起來了。」
「去看看什麼事。」蕭玉融恰好現在也沒什麼要緊的事。
翠翠吩咐隨從前去勘探後,回來稟報:「公主,是有個少年賣身葬母。」
聽慣了戲本子裡少女賣身葬父,現在遇上個少年賣身葬母也是稀奇。
蕭玉融來了興致。
翠翠繼續道:「被御史中丞家的公子瞧上了,想要領回家做男寵,那少年不願,只說願意做牛做馬但不願意以色侍人。」
「御史中丞?又是他家兒子?」蕭玉融愣了愣。
李堯止輕咳兩聲。
若真論起來,他在蕭玉融面前也是以色侍人,蕭玉融先前還拿這跟他開過玩笑。
「是,公主有所不知,御史中丞家的兒子都是些不成器的。」翠翠道,「現下那少年不願,御史中丞家的郎君打算強搶回去。」
「這御史中丞也真會育人,先前那個強搶民女,這會這個強搶民男。」蕭玉融挑眉笑了。
蕭玉融本來不欲多管閒事的,但是既然是死對頭家的閒事,那她就要管了。
「去瞧瞧。」蕭玉融下車。
李堯止跟了上去。
蕭玉融往前走了幾步,就看見一個面容精緻,楚楚可憐的少年跪在一卷草蓆邊,手裡抱著一把胡笳,低頭默默垂淚。
由於眉眼過於柔和,眼尾勾合上挑,染了桃花般的殷紅,他的長相甚至可以稱之為妖媚。
這不是後世那個聞名遐邇的象姑館頭牌嗎?一擲千金都買不來他一笑,如今居然是個賣身葬母的小可憐。
前世蕭玉融見過成為頭牌的他一次,只是看著他也沒那麼簡單,整個象姑館都歸他所有。
「不是我說御史中丞啊,怎麼這麼不會管教子女?死了一個,還敢放剩下的出來接著為非作歹。」蕭玉融幽幽地說道。
剛剛還趾高氣揚叫少年跪舔他的御史中丞之子轉過頭,肥嘟嘟的臉上寫滿氣憤,「你算是什麼東西?也敢對我指手畫腳?」
他咚咚兩聲走上前,「什麼意思?你也看上這小子了?」
「殿下,可要上稟陛下?」李堯止適時地在蕭玉融身後側說道。
「殿下?」胖子滿是肥肉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慮,隨即又恢復了輕蔑。
應該只不過是個落魄皇族罷了,不足為懼。
蕭玉融笑吟吟地說道:「何必驚擾父皇?既然當年射殺一個御史中丞之子被罰了,那如今射殺一雙,成雙成對的豈不是美談?」
她笑嘻嘻地說著陰森森的話,令人不寒而慄。
胖子這下反應過來了,血脈里本能的恐懼叫本就是酒囊飯袋的他兩股戰戰。
他說話都哆嗦:「你、你是昭陽公主?」
「是又如何?」蕭玉融悠哉悠哉地吹了一下指甲,道,「現如今殺了你,豈不是一樁美事?你哥哥九泉之下有人相伴,怕也是不寂寞了。」
李堯止配合地作勢要轉身,「紹兗去替殿下取弓箭來。」
那御史中丞之子早已經撲通一聲跪下來了,涕淚橫流地哀嚎:「公主饒命!公主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他順勢瞥見旁邊還跪著的少年,連忙拉過他,「此子公主若是想要,儘管拿去就是!公主想要什麼都可以!」
他力道太大,徑直將少年本就襤褸的衣衫扯得稀爛,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膚。
覺察到四周人的目光,少年臉色慘白,慌忙扯過破碎的衣衫遮蔽,把頭低得更低。
「他什麼時候是你的了?什麼叫想要便拿去?」蕭玉融漠然地說,「他不是還在這好端端地賣身葬母嗎?」
胖子抬起滿是鼻涕眼淚的臉,呆滯地看向蕭玉融。
蕭玉融已經開始不耐煩了,對玉殊道:「把他丟去給京兆尹,長得跟頭肥豬似的還四處作怪,看著就煩。」
「是。」玉殊立刻拎著胖子的後領,無視那些阻攔的跟班,拖著人快速離開,絲毫不礙蕭玉融的眼。
蕭玉融轉頭看向淚眼漣漣的少年,美人哭起來梨花帶雨,賞心悅目。
於是蕭玉融的語氣也柔和了一些:「你叫什麼名字?」
「小朵。」少年低著頭說話。
女孩子的閨名似的,連個正式的名字都算不上,他卻被這樣叫了十幾年。
想來他心底固然不喜歡,但也沒有人給他一個新名字。
「度熙。」蕭玉融道,「以後你就叫這個名字吧。」
「唯有渡己,前往熙明。」她其實是隨口起的,看著好看,聽著好聽而已。
像給小貓小狗起名字一樣隨便,但是度熙還是很開心。
他在這一刻才擁有自己的姓名,像一個真正的人。
還是很好聽的名字。
「度熙謝公主賜名。」度熙抱著胡笳,跪地謝恩。
他垂著腦袋,柔順的頭髮貼著脖頸,姿態低微。
凡是稍稍心軟些的女孩,見了都會心疼。
「你是賣身葬母,要多少銀子?」蕭玉融問道。
「五兩。」度熙把頭埋得愈發低了,似乎是難以啟齒般。
如果不是走投無路,誰又願意為了碎銀幾兩彎腰屈膝。
可是沒有人看得起他,因為他長得就是女相,從小就被人笑話是小白臉。
就連那些雜活髒活,他們也不願意交給他去做。
父親更是讓他自幼學習琴棋書畫、音律歌舞、詩詞歌賦,跟著秦樓楚館學習那些見不得人的活計。
就是為了把他賣給好男風的權貴,再不濟也可以丟給象姑館,換個好價錢。
直到父親喝得爛醉如泥,摔死在台階上,他和母親才能解脫。
只可惜母親很快也病逝了,只剩下他孑然一身在這世間,既無一技之長傍身,也不被坊間的人接納。
他什麼都不會。吹奏胡笳,唱曲按摩,那些學來的本事都是用來以色侍人的。
他不忍看母親連死都不體面,他見過太多人草蓆一裹便丟去了亂葬崗,屍骨都被野狗啃食。
可是家裡連一文錢也拿不出來了,能賣掉的東西全賣掉了,他身上只剩下這把胡笳。
他跪著叩響每一個永興坊鄰居的房門,懇求他們借給他一些安置母親遺體的錢,結果都是拒絕。
度熙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才能想到賣身葬母這種下下策。
蕭玉融彎了彎唇,「給他。」
翠翠連忙拿出錢遞給度熙。
蕭玉融轉過身就要走,度熙愣愣地看著她背影,連忙爬起來追上去。
他抱著胡笳,撲通一聲直直地跪在蕭玉融面前,結結實實地給蕭玉融磕了三個響頭。
「公主之恩,沒齒難忘。」度熙仰起臉,雙目噙著淚水,「還請公主願意收容度熙,度熙願意為公主做牛做馬。」
蕭玉融像是很感興趣似的,偏頭問道:「那你會什麼?」
「我、我……」度熙難以啟齒地磕巴著。
他會的那些都是見不得人,上不得台面的東西。
他愈發低微地蜷縮起肩膀,仿佛要低進塵埃里去。
本就是上不得台面,天生下賤的東西,居然還妄圖在公主身邊伺候,他真是痴心妄想。
方才衝過去跪在蕭玉融面前說的那幾句,早已經耗光了度熙所有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