璩昭知道自己在做夢。
過往的行人都看不到他,他就像是沒有實體的靈魂,來回飄蕩,不知道該去何方。
東邊有風吹過來,如同有一隻手狠狠推了他一把,他再抬頭,眼前就換了一個場景。
破舊不堪的垃圾場。
璩昭皺眉,眼底的厭惡分明,他怎麼就夢回這地兒了。
在璩昭躊躇不前時,身旁倏爾有點溫熱,一低頭,他看到了一個小男孩。
小男孩走進了他面前的那個破屋。
璩昭心裡疑惑越來越深——這個男孩是小時候的他。
沒一會兒,屋內就傳來了皮帶鞭打在皮肉上的摩擦聲,如果聽得仔細一點,還能從罵罵咧咧的男聲中聽到隱約的悶哼聲。
呵。應該是賭錢又輸了。
璩昭冷漠地轉過身,他沒興趣去重溫兒時的噩夢。
奈何無論璩昭怎麼想走,他就是走不開。沒辦法,他也只能待在原地聽著小時候的自己被養父虐打的聲音。
這個夢真無聊。
璩昭打了個哈欠,聽著虐打聲,他面無表情地想著,沒遇到歲禾之前,他就是一隻微不足道的小螞蟻,每天都在黑暗中生活,無聊死了。
璩昭百無聊賴地看著天邊的雲,心道,會不會一會兒,他還會見到歲禾主動接近自己的畫面?
他眼前一亮,這個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此念頭一出,璩昭面前的場景又是一通變換――他來到了初中。
可是……歲禾沒有主動過來接近他。
在夢裡,歲禾依然是發光體,但看他卻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夢裡的時間一瞬即逝,璩昭發現,整個初中,他和歲禾兩人沒有任何交集。
歲禾沒有介入他的生活,而他……竟因為嫉妒歲禾而偷偷摸摸地瘋狂關注她,像個變態一樣的痴漢。
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璩昭繃緊了唇線,這個夢好像不是在回憶他的人生。
這個沒有歲禾接濟的男孩,暗戀歲禾,討厭那些對他冷嘲熱諷的人。由於心裡自卑,男孩不敢和歲禾告白,他只能努力,企圖爬到更高的地方。
男孩眼裡的堅定,無一處不在告訴璩昭,他要逃開這個吃人的洞穴。
中考過後,男孩成功了。
他通過自己的努力考進了重點高中,封閉式教學,也讓他遠離了養父那個怪物。
重點高中和嘉榮不同,那裡不比家庭背景,只比成績。成績好,就是最硬的拳頭。
男孩漸漸開朗,朋友越來越多。但只有璩昭知道,男孩的內心有多陰暗——他把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都視為敵人,但從不顯露於言表,只溫和有禮待人對事。
璩昭想,這樣的男孩和曾經的自己多像啊。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到底被歲禾影響了太多,被歲禾溫暖過的他根本比不過男孩的狠辣。
男孩太孤獨。十幾年過去,歲禾都不曾參與他的人生,他卻一直在默默關注著歲禾。
璩昭默默看著,他看到男孩心裡的野獸在長大,同時他也在等,等男孩的爆發。
男孩和他一樣,也是醫生;但沒有他幸運,男孩沒有回到趙家。
一次同學聚會,周圍人阿諛奉承的嘴臉成了爆發的契機。男孩像是終於有了藉口,他放出了內心那頭野獸。
越來越多人失蹤,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一個月之後,那些失蹤者的屍體陸續在垃圾站里找到。
屍體死因皆是因為被注射了致命藥物,他們死的安詳,身上一點掙扎痕跡都沒有,警方查了近一個月,才查到男孩身上。
通緝新聞發布第一天,男孩盯上了歲禾。
璩昭心中大慟,他摸上心口,仿佛能夠感同身受男孩的絕望。
男孩清楚自己這輩子算完了,而歲禾是他給自己編織的夢,在人生的盡頭,他想圓夢。
但面具戴多了,真正摘下來時,男孩的一切行為都變得十分遲鈍。
歲禾被男孩抓來囚禁後,問題也接踵而至——面對喜歡的人,男孩笨拙得不知道該怎麼去討好。
歲禾不吃飯,他擔心得團團轉。
男孩停不住地想,要不然就把她放走吧,不然不吃飯會死的啊。
沉默了很久的璩昭無奈地捏上了眉心,男孩用自己的臉做著這種傻氣的動作,他有點看不下去。
真的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