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下班,武文杰就往食堂跑。他得先換了飯票,才能再去打飯。
他早已經想好了,今天中午要打一份紅燒肉,再要三個饅頭。
他擔心去晚了,紅燒肉賣完了。
越怕什麼越來什麼,不知怎麼回事,今天買飯票的人還格外地多,排了好長的隊。
站在隊伍里,武文杰心如火燎。
本來以為這個月要餓肚子了,誰知突然得到了一筆「巨款」,這樣一來,這個月的飯錢就完全不用擔心了。
為了慰勞和獎勵自己一下,他今天一定要吃一頓好的。
武文杰曾經不止一次想過,等什麼時候自己的經濟條件好轉了,一定要美美地吃一頓紅燒肉。
工廠食堂每周五雷打不動都有紅燒肉,只是一份的價錢,頂他平時兩三天的所有飯費。
吃一份紅燒肉,成了他的一個夢,卻是一個有點遙遠的夢。
不過今天,這個夢可以提前實現了。
恰逢星期五,自己又突然得到了一筆獎金,所以今天他必須吃上紅燒肉。
窗口裡換飯票的工作人員動作很慢,好半天才打發走一個人。
武文杰等得焦躁,心裡不住地咒罵。
因為價格高,其實食堂的紅燒肉平時也不是總好賣,時常會有其它的菜都賣得差不多了,而紅燒肉還剩點的情況。
但今天,武文杰總覺得心裡有一個聲音在跟他說:「紅燒肉要賣光了,紅燒肉要賣光了。」
眼看要排到自己換飯票了,武文杰感覺有人想從一旁擠到他前面加塞。
武文杰本打算阻止他,可話到嘴邊卻沒張開口。
他怕惹上麻煩,便沒有吭聲,只是用身子抵過去,試圖擋住那個往過擠的人。
他能感覺到自己在身前身後的人也都在使勁扛著,不讓加塞者得逞。
武文杰終於排到窗口了,他毫不猶豫地把剛發的20塊錢全都換成了飯票。
在往外出的時候,他覺得肩膀被人頂著,費了半天勁也擠不出來。
猛一使勁,卻聽嘶啦一聲,他左邊的工作服袖子,被窗口一個暗藏的釘子,劃開了一條足有半尺長的口子,露出了裡面的胳膊。
一瞬間,武文杰的火騰地躥上了頭,他回過身,一把揪住了剛才那個加塞人的衣領。
因為剛才武文杰抵著不讓他加塞,那人在武文杰要出來的時候,硬擠在那裡不讓他出來。
「你想幹什麼?」武文杰怒氣沖沖地問,揪著對方脖領子的那條胳膊,噹啷著布條,看上去有點滑稽,。
那人掙了幾下,沒有掙脫。
武文杰沒想戀戰,鬆開手就打算離開,不料突然被對方反手抓住衣袖。
「橫什麼你?」那人突然氣勢洶洶地衝著武文杰吼道。「你個小偷!偷了我的東西,又撞到我手裡來了!」
他的這番話,把武文杰說愣了:自己怎麼成了小偷了?這不是血口噴人嗎?
見對方揪著自己的破爛衣袖不放,武文杰又上手揪住那人的脖領:「你把話說清楚,誰是小偷?我偷你什麼了?」
武文杰邊說邊用空出來的另一隻手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衣兜。那裡有剛換出來的20元飯票。
手摸到的那個厚度,正好就是20元飯票的樣子,沒少,也沒多。
所謂「沒多」,是他怕被人栽贓。
武文杰心裡自言自語:「我花20塊錢買20塊錢的飯票,這錢是我掙來的,不是偷來的。這個理在哪裡說我都不怕。」
他堅信身正不怕影子邪,到哪裡說自己都不理虧,於是乾脆不吭聲,任憑那人在那裡叫。
但他的自信忽然被那人的一句話給擊破了:「這人身上的這件工作服是偷我的!」
今天早上,水房,六七成新的工作服。
幾個畫面迅速在武文杰腦海里閃過,他一下軟了,攥著對方脖領子的手也鬆開了。摘書吧 .
四周圍了些人在看熱鬧。不過看大家的表情,似乎都不怎麼信那人所說的話。
在廠里,工作服壓根就不是什麼稀罕之物,更何況所謂被偷的這件工作服,模樣還如此不堪。
一個人要笨到什麼程度,才會去偷那樣一件工作服呢?
那人見眾人都露出不予置信的表情,便突然上前揪住武文杰的脖領子,然後扭著脖子對眾人說:「這件就是我的工作服!洗完搭在外面就不見了。我原想一件破工作服,丟了就丟了,沒想到這個賊居然自己撞到我面前了。這不是天意嗎?」
見大家還是不信,那人又轉向武文杰,用挑釁的口氣說:「我這件工作服有記號,你敢不敢把它脫下來驗證一下?」
一聽說要驗證一下,武文杰心說不好,衣服脫下來,如果對上了對方的記號,自己是「偷衣賊」這個惡名,是無論如何也摘不掉了。
武文杰不禁暗暗叫苦。工作上剛出了點小成果,還得了筆獎金,本來都是挺好的事,自己怎麼會鬼迷心竅招上換工作服這件事呢。事到如今,自己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圍觀的人中有不怕事大的,或攛掇那人去扒武文杰的工作服,或鼓勵武文杰堂堂正正脫下工作服讓他查。
事已至此,躲是躲不掉了,武文杰只好把心一橫,說聲「脫就脫,有什麼了不起」,便開始解扣。
那人鬆開了手,邊看武文杰脫工作服,邊從兜里掏出自己的考勤牌,給大家展示上面的名字:「看好啊,這是我的名字,江一水。在這件工作服的後脖領上,我親手用線繡了我的名字,大家馬上就能看見。」
當時從水房往下摘工作服的時候,武文杰還真沒注意,這件衣服的後脖領上有沒有繡字。
武文杰慢吞吞脫下工作服,自己沒看,直接遞給了那個叫江一水的人。
江一水拿過工作服,翻起衣領就看,卻半晌沒有說話。
這時,旁邊有人開腔:「究竟有沒有啊?讓我們看一看,好給你們做評判。」
江一水突然不吭聲了,這讓武文杰好不奇怪。
他抬眼再看那個叫江一水的,只見他一臉尷尬地愣在那裡。
武文杰探過頭去看,只見那件工作服的後脖領上什麼字也沒有。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把奪過江一水手裡的工作服:「真是沒事找事!挺好玩是不是?」說罷,揚長而去。
等進到食堂,飯菜供應都快進入尾聲了。
武文杰不知道還能不能買到紅燒肉,便走到窗口探頭看。
還沒看清,就聽後面有人在喊:「前面別加塞啊。」
瞧瞧,加塞誰都反感。
武文杰向後邊走去,打算排在隊尾,忽聽隊裡有人叫他。
一看,是車車。
車車示意武文杰加到自己這裡,武文杰搖搖頭。
可他今天實在太想吃到紅燒肉了,便忍不住對車車說:「我不知道還有沒有紅燒肉了,如果有,你多打一份吧,回頭我給你飯票。」
車車答應一聲。
不一會,車車把菜飯打回來了,那份紅燒肉顯得格外地多。
據車車說,這是最後一份,被她給包圓了。
面對面坐著吃飯,車輛發現武文杰袖子上的那個大口子。
問他是怎麼回事,武文杰不願多講,只說由於不當心,剮在釘子上了。
吃完飯,武文杰突然想起還沒給車車飯票。車車卻不要。
回到宿舍,武文杰想起工作服的事,心裡一陣後怕。
他把撕破了袖子的那件工作服脫下來,然後躡手躡腳到水房觀察。
自己的那件工作服還在衣服架上掛著,工作服已經干透了,看上去洗得挺乾淨的。
他感到有些為難。如果工作服的衣袖沒有刮壞,他現在完全可以換回去,這樣算來,他不過是偷偷借別人的工作服穿了半天。
可現在衣服撕破了,再也沒法恢復原樣了。
這就很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