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他們進門的時候,那兩個刀客,正坐在另一桌喝酒。四人八目相對,就又都收回目光。大抵是相看兩厭。
「二位,吃點啥?」夏想和孩哥一進來,櫃檯里的瘸子就熱情招呼道。
夏想回道:「能管飽的。」
「得咧,上好的馬肉,馬上就來。」瘸子說完又問道:「再來碗酒?」
「不要。」夏想拒絕。
瘸子應了一聲,端著一大碗馬肉過來的時候,拖著一條瘸腿,孩哥的眼珠子都直了。回過神來看向夏想,急道:「哥,他……」
夏想沖他點點頭。
孩哥當即從條凳上躥起來,向後退了三步,猛的雙膝跪地,朝著把肉碗擱到桌上的瘸子磕頭道:「給丈人爹磕頭了,給丈人爹磕頭了……」
瘸子被這變故弄的呆立當場。
內堂。
一張供桌旁邊,孩哥從他爹手上繼承來的兩柄短刀放在案頭,瘸子和孩哥一左一右坐著,夏想坐在他們對面。
瘸子捻了一點菸絲塞進菸斗里,用火紙點上,砸吧了一口,捶著自己的左腿道:「我這條腿,在一場刀戰中廢了以後,沒法再跟著你爹了。離開江湖多年,開這個店,只是為了混口飯吃。哎,今非昔比。」
聽他說這些,孩哥不知道怎麼接,求助似的看了夏想一眼,卻見夏想眼觀鼻鼻觀心的當沒看到,只好自己說道:「我爹讓我來領媳婦兒。」
聞言,瘸子面上閃過一絲慌亂,煙也顧不上抽了,忙起身道:「先住下,住下再說。」
見他轉身出了內堂,孩哥也跟著起身,走到夏想身邊問道:「哥,咋辦?」
「好事多磨嘛,就先住下。」夏想寬慰道。
心底或許有些不悅意,但還說不上世態炎涼。
夏想揆情度理,師父死了,孩哥又是半大小子,這麼亂的世道,瘸子不放心把閨女交給孩哥是人之常情,難不成為了信守承諾,就不管不顧的把閨女往火坑裡推?
晚上。
四個人同桌吃飯。
夏想頭一次看到一襲紅襖的瘸子女兒,好妹。瓜子臉,有點嬰兒肥,但模樣俊俏,同樣歲數不大,和孩哥很般配。
不過她眼下對孩哥不感冒,上桌之後,就沒給過夏想和孩哥好臉色。
「你爹的刀法,是刀譜上沒有的一種刀法。」瘸子說著端碗飲了一口,接著說道:「當年擊敗過無數名聲赫赫的刀手,威震西北。」
「這種刀法,吸取了拳掌當中的精華。在外行看來,套路好像很簡單。」瘸子說罷擺擺手,神神秘秘道:「既無刀光掠影,又無破風之聲,可是行家自會看出它的厲害之處,全在出刀和最後一擊。」
「要以氣推刀,以刀帶氣,緊要處手一抖,嚓!看不見刀出鞘,刀尖已經擊中敵手。全在一個氣字上,沒有過硬的內功,那是學不來這一招的,想學啊也白搭。」瘸子神采飛揚的總結道。
孩哥聽得津津有味。
夏想對瘸子這種「師父吹」的口吻嗤之以鼻,因為在師父病倒之前,就已經不是自己的對手了。他更多的在暗中打量好妹。
只見這妮子在她爹說話的時候,先是啃乾淨一根大骨,之後又大口扒飯,胃口是真的好,飯量也是真的大。
吃完飯,瘸子把夏想和孩哥領到柴房,開口道:「地方小,你們將就一下。」
裡面鋪了張門板當床,是瘸子傍晚的時候收拾出來的。夏想回道:「叔,出門在外,沒那麼多講究。」
瘸子怔了一下,還是沒說出那句可能會被打蛇上棍的只管把這兒當家。
「哥,你說她屁股上有痣嗎?」柴房門關上,裡頭只剩夏想和自己兩人的時候,孩哥不太放心道。
夏想玩笑道:「你找機會問問。」
「找機會…」孩哥嘀咕了一句,扭頭問道:「哥,你練功嗎?」
「不練。」知道他說的是子時靜身功,夏想果斷拒絕。
子時一陽生,是陽氣初生來復的時段。練功入境,氣滿神足,效果十分顯著,並不會對睡眠造成不良影響。
但這個時候天地交泰,陰陽化生,以夏想一個到了年紀的過來人,如今每每在此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練的棍兒梆硬。
時間長了,忒疼。
所以夏想眼下改在晌午練功。
所謂一日內十二時,意所到皆可為。他爹對此都沒意見,孩哥當然說不出不是。「哥,那你睡吧,我練會兒功。」
夏想點頭,和衣而睡。
孩哥則按部就班的進行每日的功課,他不像夏想練刀的時候,時常提問並且同他爹對戰。他只管埋頭苦練,爹教什麼讓怎麼做,從來沒有任何質疑。
練了不到半個時辰,他就聽到夏想均勻的呼吸,嘴角不禁流露出些笑意。只是他不知道,瘸子隔著門縫,將他打坐練功的模樣盡收眼底,嘴裡還好笑道,「小毛孩子,還知道練子時靜身功。」
隔天一早。
瘸子剛從水提出一個煮過的馬頭,還待招呼孩哥搭手,就聽到外面有人大喊,「一刀仙來了,一刀仙來了…」
一刀仙?
屋子裡的幾人相互看看,夏想開口道:「叔,這個一刀仙,是什麼人?」
那兩個神秘刀客在找他,此刻聽到外頭的聲音,雙旗鎮的人似乎又很怕他,是以夏想好奇問道。
「土匪。」瘸子咬牙道。
「好妹,你留在屋裡,爹出去看看。」
瘸子說完,夏想和孩哥也跟了出去。出去前,孩哥還瞅了好妹一眼,恰巧瞥到這一幕的夏想心底笑了笑。
看來師父沒定錯親。
店門外。
同樣聽到驚呼的昨日的兩個刀客,正往鎮口坡上的四騎走去,僅留給後出來的夏想三人兩道背影。
兩人徐步走在鎮上的主道,旁人都躲到一邊。而與他們相對的四騎,馬上的人都做刀客打扮,估計是常年在漠上行走,臉上幾乎看不出趕路的風塵。
「頭上披塊黑頭巾的,就是一刀仙。旁邊的,都是他兄弟。」瘸子小聲說道。
夏想打量了披黑頭巾的一刀仙幾眼,說不上神武,中等個頭,臉被風沙刮的發黑,但眼睛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