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延舟這幾天都在某古裝劇組裡客串一個小角色,只有兩三集戲份,正好補上原來接的那個劇劇組停工整頓的空檔。
《盛事》是一部正正經經的歷史劇。
從導演到演員,都是一流水準。可這樣一部集齊十幾位老戲骨的電視劇卻沒有幾個人關注。
「並不奇怪。這劇太正式了,一點娛樂元素都沒有。」當時顧延舟翻著劇本,三兩眼就看出來問題出在哪裡,「它的受眾群體——年輕人可以排除在外,而一些上年紀的也未必願意看。而且整個故事太深了,晦澀難懂。」
邵司翻了一下,也挺咋舌:「這是一本教科書吧。」
導演也真是敢拍。
幾乎註定了沒有收視率。
顧延舟分配到手的劇本僅僅只有兩頁紙,演的是一個活在回憶殺里的皇叔。由於男主角從小體弱多病,所有人都看不起他,覺得他是皇子裡頭最不可能登上王位的人。
只有他皇叔,偷偷地帶他出宮,去集市上看燈會,給他買糖葫蘆,把他捧在手心上疼。
然而唯一對男主角好的皇叔,最後卻被皇上賜了一杯毒酒,享年不過三十歲。
邵司沒去探班的時候,真是覺得這部劇完美地避開了所有『紅』的要素。
沒有女主角,沒有情情a-i'a-i,就幾個皇子帶著大臣們爭皇位……不知道有什麼看頭。
拍攝場地完完全全地還原了寢宮內雍容奢華的構造和裝飾,就連盛著燭火的燭台都極其講究,祥紋從底部環繞而上,細巧精緻。
現在正在拍攝的一場戲是小皇子病倒在床,皇叔親手照料他的場景。
邵司一進去陳陽就看到他了,偷偷跟他招招手,示意他過去。
「你坐這吧……哎,不行,我先把椅子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拿開,」陳陽道,「讓你見笑了,這邊太亂,延舟老早就說你要過來讓我收拾收拾,我光顧著看他拍戲,給忘了……」
邵司把手裡的飯盒遞給他:「沒事,不用麻煩,我站著也行。」
陳陽彎著腰一邊整理一邊說:「要是別人說這話,我還會停下來想一想。不過從你嘴裡說出來,百分百是客套話。」
「我這回真是認真的。」邵司揉了揉腰,「剛剛在車上睡姿不太對,閃著腰了。」
陳陽:「……」
邵司:「我站著緩緩。」
顧延舟古裝扮相跟平常完全不一樣,長長的黑髮束起,可能是因為晚上已經歇下、又事出突然的原因,衣服並沒有穿得很整齊,領口處略顯凌亂。
小皇子原本緊皺著眉,見他來了,手在空氣中焦急地揮了兩下,直到他的皇叔也伸手握住他,他這才安靜下來,像是找到了什麼依靠似的:「皇叔……你來了。」
小皇子的扮演者是近兩年躥得飛快的年輕藝人,樣貌不錯,演技也十分了得。
上次如果不是被邵司壓著,很可能就拿下了最佳男主角。
「嗯,我來了。」
顧延舟從宮女手裡接過碗,怕他吃著燙,低頭吹了兩下,再給他餵過去:「聽說你一天都沒吃飯,這樣下去可不行,身子要緊。」
小皇子眨眨眼睛,手還是沒有鬆開,緊攥著不放道:「皇叔,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我可能活不久了。我的靈魂飄在天上……皇叔,我哭喊著叫你,我不停地叫你的名字,但是你卻不曾回頭。」
顧延舟道:「我一直在,我就在這兒,別怕。」
邵司之前弄不明白這劇要怎麼拍才會有收視率。
現在他知道了。
就一個字:基。
台詞gay里gay氣的。
還有這個氣氛,打光用得著那麼曖昧嗎?
他們在那邊繼續演著,陳陽打開飯盒,看了兩眼:「這都是你做的?好手藝啊,今早延舟還跟我說,他等著看你睜眼說瞎話最後圓都圓不回來。」
「……」
邵司面無表情道:「過獎了,我買的。」
過了十幾分鐘,導演高舉著手,喊了一聲:「卡。」
導演話音還未落,顧延舟便立馬鬆開對方的手,往後退了兩步,保持一個略顯疏離的距離。
導演略微彎彎腰,看了一遍回放,又抬起頭道:「行,那延舟的戲份就到這兒殺青了。大家把手上的活停一停——都聽我說,這次真的很感謝顧影帝百忙之中還抽空過來,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
「本來皇叔這個角色,定了另一個演員,結果那人臨時有事沒辦法參演。」陳陽解釋說,「黃導當初提攜過延舟,雖然只是舉手之勞,可能黃導本人都不記得了,但延舟一直記著。」
邵司意有所指道:「嗯,他記性一直不錯。不過記仇的本領更強。」
陳陽沒太聽懂:「嗯?」
「好幾天前的事情了,我都懶得說,太丟人。」
前幾天李光宗發過來一個資源連結,神神秘秘地跟他說這是好東西。邵司正好躺在沙發上啃蘋果,心情不錯,隨手點了下載。
【你邵爹】:這什麼玩意兒。
【李光宗】:嘿嘿,一部有顏色的小電影。
【你邵爹】:?
等顧延舟洗完澡出來喊他去洗,視頻正好下載完畢,他躺著磨蹭了一會兒:「再兩分鐘……兩分鐘就好。你急什麼,我洗又不是你洗。」
顧延舟將毛巾一扔:「不知道是誰毛病那麼多,沒洗澡還不讓我碰,一起洗又不願意。」
邵司:「我又不是**,跟你一起洗,被你按在浴缸里操?」
顧延舟:「嗯。」
邵司看他一眼,對他這種厚顏無恥的行徑感到有些驚訝:「嗯?——你還嗯?」
顧延舟不置可否。
邵司看東西有快進的習慣,跳過片頭,直接拉到中間,兩個大男人赤身裸.體出現在畫面中央:「……」
顧延舟返回浴室,把擦過頭髮的濕毛巾扔在洗衣機里,再回到客廳的時候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什麼聲音,你看什麼呢。」
邵司面上沒什麼波瀾:「**。」
顧延舟同樣淡定:「哦。」
邵司坐起身,留了一半位置給他,拍拍身側的沙發墊:「要一起看嗎?」
於是兩人湊在一起,雙雙面癱地看了一會兒。
「演得不太行,叫聲太假,建議請個後期配音。」
「我就一個問題,真有人靠這種東西擼管?」
「……」
邵司看了幾分鐘,覺得沒什麼意思,還是去洗澡好了。
他走之前扭頭禮貌性地問了一句:「你硬了嗎?」
顧延舟:「沒有,你呢?」
邵司:「我也沒有。」
「用不著什麼片,看看你我就硬了,不信你摸摸。」顧延舟說著,真抓著邵司的手往自己下身引,反問道,「摸到了嗎?」
邵司立馬坐直了,甩開手:「……你有病吧。」
本來『看片事件』就這麼平和地結束了,然而邵司回房拿了衣服,往浴室走的時候,不知道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然後他停下來,若有所思道:「顧延舟,我感覺他好像比你大一點。」
顧延舟簡直是黑著臉看他。
偏偏邵司還不自知,伸手比劃了一下粗細長短:「就剛才片子裡那個。」
「你過來,」顧延舟突然笑了,向他招招手,「過來。」
邵司進了浴室,甩上門:「我又不傻。」
後來李光宗得意地打電話過來邀功:「怎麼樣,昨晚過得是不是很j-i'q-in?以後有好東西我還分享給你哈。」
邵司:「如果你男神逼著我拿軟尺給他量生.殖.器證明他很『大』算j-i'q-in的話,嗯,昨晚是挺j-i'q-in的——我就不問你為什麼會有這種資源了,給你留一點顏面。」
李光宗:「……」他都聽到了些什麼?
邵司:「我當時真的很想把他閹了。操,算了略過不提,你想知道粗細長短嗎?」
李光宗:「啥?我他媽為什麼要知道?」
「你們粉絲不都喜歡關注偶像身高、體重、手指多長、穿幾碼的鞋。」
李光宗簡直都想給他跪下:「你可真是我爸,我是很關注這些,但是不包括生.殖,器大小啊!」
「還有,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看過這玩意兒,都是你粉絲給的,」李光宗道,「你不看私信,她們就給我發,我也不能辜負人家一番好意,看到了又不能裝沒看著。」
這廂陳陽摸著腦袋,還在掂量『記仇』這兩個字。
邵司拍拍他的肩:「沒什麼,別琢磨了。我直接去化妝間等他,正好他等會兒也要過去換衣服,你跟他說一聲。這裡空氣太悶,我出去透透氣。」
顧延舟向在場工作人員微微鞠了一躬,再抬眼,只看到他家祖宗溜出去的背影。
他盯著看了兩眼,然後才簡單說了兩句客套話:「這兩天受到組裡很多人的關照,大家也辛苦了,希望之後的拍攝都能順利,有機會再合作。」
底下響起一陣掌聲。
化妝間很大,光戲服就有好幾排,琳琅滿目,什麼式樣都有。
顧延舟剛推門進去,便看到邵司翹著腿,百無聊賴地靠著牆。他走過去道:「腰疼?」
邵司盯著手機屏幕,眼睛也沒抬:「嗯……換好衣服過來吃飯。」
顧延舟道:「不急,過來,我幫你揉揉。」
邵司也不扭捏,直接走過去,站在他跟前。任由顧延舟把他衣服下擺一點點往上撩起,然後將手掌也覆了上去,提前警告道:「顧延舟,你別乘機耍流氓。」
「想什麼呢,我還不至於那麼禽獸。」顧延舟用指腹輕輕捏了一下邵司腰側,道,「哪兒疼?……你怎麼睡的,能閃到腰。」
邵司引著他的手,移到後腰:「這裡。李光宗那個傻子,急剎車剎得我差點都被晃出去。」
顧延舟表面上沒說什麼,但是李光宗這天晚上收到來自男神的一條簡訊,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幾個字:有時間的話,去提升一下車技。
李光宗:「……」
.
小黃鶯病情好轉的那天,正好是邵司去方導那裡試第二次鏡的時候。
方導將上一個試鏡演員的個人履歷表翻過去,放在標有『不合格』這個牌子的收納筐里、整整齊齊地擺放好,然後才看到下面一張履歷上寫著的名字:邵司。
方導一皺眉:「又是他?」
身邊的助理湊上去問:「有什麼問題嗎?」
方導微微眯起眼,不知道在想什麼,也不知是欣賞還是別的情緒,最後只說:「沒什麼。只是這個角色,來試第二回的人,除他以外還真沒有別人。算了,讓他進來吧。」
面對『為什麼會來試第二回』這個問題,邵司十分坦然:「我從來不認輸。」
方導笑了一聲:「口氣倒是不小。」
這回邵司發揮得比上次好很多。
雖然對於方導這種高要求的人來說,這種水平離他想要的還差了一段距離。但是短期內能夠有這種進步,已是難得。
「回去等通知。」除此之外,方導什麼都沒說。
等邵司轉身出去之後,他才把履歷表放在『候選』欄里,揚聲道:「——下一個。」
顧延舟還在車裡等他,見他出來,抬手看了看表:一小時二十分鐘。
顧延舟遞過去一瓶水,側頭問道「過了嗎?」
「不知道。」邵司接過水,擰開灌了兩口,「過不過都無所謂,我已經盡力了。還不夠變態,也沒轍。」
「心態不錯。」
邵司捏捏鼻樑:「只是想看看我能把一個不適合的角色發揮到什麼樣子,試過了也就夠了……直接去醫院吧,聽說小黃鶯醒了,探視時間在下午兩點到三點。」
幾天前小黃鶯就已經脫離了危險期,只是還不允許閒雜人等探望,需要靜養。
音樂節拍攝組的人想著要去探病想了很久,有事沒事就在群里聊,需要帶點什麼,大家一起集個資,派幾位代表。
媒體記者二十四小時輪班倒地守在醫院門口,他們出面給記者拍拍也是好的。小黃鶯畢竟是在工作的時候出的事,這病一定得探。
約的時間是下午兩點,還早。
邵司和顧延舟兩人偷偷摸摸跑去商場給小黃鶯買禮物,本來挑得好好的,中途被粉絲認了出來,幸好那個粉絲情不自禁高喊出聲的時候,他們已經在櫃檯結帳,逃脫路線比較近,緊急出口就在右手邊。
顧延舟低著頭道:「等會兒從緊急出口下去,往車庫跑。」
邵司:「幸好你沒說什麼『我數三聲』,我一直覺得這種台詞有毛病,數個屁。」
「……」
朱力和徐桓揚早就到了醫院地下車庫,只是一直坐在裡頭沒有出去。
徐桓揚閉著眼睛聽歌,一曲終了,才睜開眼睛,有點諷刺地看著他:「你怕什麼,你這時候倒怕了。」
「我怎麼能不怕,誰知道那個瘋子,他——」
朱力胸口劇烈起伏,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來。
因為從車裡望出去,車窗上赫然倒映出一個人影。
邵司彎著腰,手指曲起,在他們車窗上輕敲了兩下:「嗨。」
朱力調整好面部表情,降下車窗:「好巧。」
「你們也到了,我剛剛看車牌,還以為是認錯了。」邵司不動聲色地透過車窗往后座上看,目光掃過徐桓揚的臉,又收回來。
朱力笑笑:「沒想到你也來得這麼早,我們怕掐著點過來,被門口那群記者給堵住,他們不知道是哪裡聽來的風聲,知道我們兩點會在醫院集合。」
邵司看他一眼,道:「嗯,既然都碰到了,一起上去?」
朱力解開安全帶,正要推門下車:「行。」
然而他車門還沒推開,就看到邵司身後又出現一個人,顧延舟將一個粉嫩嫩的禮盒塞進邵司手裡:「自己挑的,自己拎著。」
邵司回頭看他一眼:「這個禮盒跟我今天這身衣服不太搭。」
顧延舟:「少來這套,有話直說。」
邵司:「那我就直說了,我懶得拎。」
「……」朱力下了車,心道原來這兩人的緋聞不是傳著玩的。
徐桓揚話一直很少,除了下車時候跟他們打的招呼,基本上沒再說話。戴著耳機,進了電梯就靠在牆上,默不作聲。
導演來的時候接受記者採訪,耽誤了一點時間,一路跑著上樓,發現所有人員都已經到齊。
護士站在病房門口,提醒道:「你們只有十分鐘時間,病人現在雖然情況好轉,還是需要安靜的環境。」
導演道:「好好好,沒問題,我們心裡有數的。」
見到有人進來,小黃鶯躺在病床上眨了眨眼睛,護士也跟著進去,坐在她床邊,摸摸她的頭髮:「看看是誰來看你了。」
顧延舟把拎著的東西放在邊上,長年照顧笙笙,跟小孩子打交道的技能十分嫻熟:「我們小黃鶯真乖,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
小黃鶯點點頭。
儘管她的眼裡還是像淌著一條清澈的溪水似的,明澈又透徹,但是整個人卻變得有些膽怯——尤其是看到成年人的時候。
每人都發表了一兩句慰問。
最後輪到徐桓揚,他走上前兩步,剛張嘴喊了一聲她的名字還沒來得及說點其他話,小黃鶯突然睜大了眼睛,渾身發抖,像是回憶起了什麼,拼命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