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鄭老師說要排座位,高一一班的同學們自覺收拾了書包站到門外的空地上,按照個子從低到高站成兩排,男生一排女生一排。閱讀
只是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甚至低聲議論起剛才的事情。
「哎你說,剛才那倆女生真打賭了嗎?」
「瞅著好像是真打了,就是那個姓曹的一直抵賴。我看要不是她同桌說漏了嘴,說不定就真被她糊弄過去了。嘖嘖,裝得可真像。」
「你瞎說什麼呢?曹潔才不是那樣的人。要是她想抵賴,她還答應明天念幹嘛?我看就是許文麗和她表姐合起伙來坑她,還不知道當初那個賭到底咋回事兒呢。」
「那是她被拆穿了沒法賴了好嗎?她怎麼早不念?」
因為意見不合,幾人沒控制住音量,被鄭老師警告地看了一眼。
他們趕忙閉上嘴目視前方,可臉上依舊明晃晃寫著不贊同。
謝苗本來就不矮,這一年又竄了些個子,輪到她的時候,教室里只剩最後兩排還空著。
她被分到了靠窗的位置,同桌是個戴眼鏡的男生,一坐下就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謝苗覺得對方的視線和那些單純因為她好看而看她的有些不同,像是認識她,或者是知道她。
果然鄭老師自我介紹完又例行激勵了同學們一番,剛離開,那男生就微微朝她這邊傾了傾身子,「你就是謝苗吧?沒想到咱倆居然成了同桌。」
「你認識我?」謝苗笑著轉頭。
「不算認識,就是聽說過。」
男生單肘支在桌面上,問她:「聽說你放暑假還在看書,真的啊?」
「你怎麼知道?」謝苗一愕。
「居然是真的,我還以為他忽悠我呢。」
男生嘀咕了一句,沒答謝苗那話,笑著跟她做自我介紹,「謝苗同學你好,我叫鄭志安。以後咱們就是同桌了,你成績這麼好,記得多關照一下我啊。。」
姓鄭?
謝苗想到什麼,「你和鄭老師是親戚?」
鄭志安嘿嘿一笑,算是默認。
謝苗恍然,正準備客套地說一句「以後也請你多多關照」,前座一個女生回頭不耐煩地瞪了他們一眼,「全班就聽你們說話了,能不能別影響別人?」
明明班裡不少同學都在竊竊私語,跟左鄰右舍相互認識,怎麼成就聽他倆在說話了?
鄭志安臉上有些尷尬,「不好意思。」
那女生卻聽也不聽,徑直又轉了回去,還拿手堵上了耳朵。
這下鄭志安臉色漲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謝苗卻望著那女生的背影眯了眯眼。
這人剛剛那一眼,瞪的分明是她,這莫名其妙的敵意又是哪裡來的?
這個問題謝苗一時半會兒沒搞明白,卻真正見識到了許文麗跟她說的,曹潔究竟有多能裝。
一分好座位,曹潔就拿出筆記本,咬著唇開始寫那一萬字小論文。
直到下第二節課,要到操場上參加開學典禮,她筆都沒停過。
坐在她裡面的男生要出去,「麻煩讓讓。」
她一副剛剛發現的樣子,趕忙歉意地讓出位置,待對方出去,又坐下來接著寫。
男生見了,就問她:「你不去參加開學典禮?」
「我?我還是不去了吧。」曹潔笑容勉強,「謝苗要的東西我還沒寫完呢。」
男生皺眉,「她叫你寫你就寫啊?一萬字,啥時候能寫完?」
曹潔望著筆記本沒說話,眼圈兒卻微微泛紅。
男生這心裡就堵了一口氣,再看謝苗和許文麗,難免有些不順眼。
而等到下午,不少以前認識曹潔的同學,都聽說她被謝苗和許文麗欺負了。
一放學,被分到十二班的李春霞更是氣咻咻跑來了一班,「謝苗是哪個?」
班裡的學生聞言,下意識看向謝苗。
李春霞的目光就落在了許文麗身邊,正背著書包準備往外走的謝苗身上。
瓷白如玉的好皮膚,秋波盈盈的桃花眼,一頭烏油油的黑髮紮成兩根麻花辮。
明明是跟大家一樣的打扮,這個人卻硬生生把別人都比城了醜小鴨。
李春霞一下子想起,自己曾在看分班那天見過對方一次。當時還跟曹潔和張艷驚嘆她頭髮怎麼那麼好,又黑又亮,不像她們的頭髮干黃干黃跟枯草似的。
李春霞心頭火起,走過去攔在了兩人身前。
「你就是謝苗?你為什麼要欺負曹潔?」
聽她這麼問,許文麗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誰跟你說苗苗姐欺負她了?她說的?」
她說著,就回頭去找曹潔,卻發現曹潔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許文麗這個動作卻看得李春霞更加憤怒,「怎麼?你還想找她麻煩?」
她叉起腰,「這事兒你們班同學都知道,還用得著她告訴我?許文麗你別太過分,曹潔還是你表姐呢,有你這麼欺負她的嗎?」
「她打賭輸了,我要求她兌現賭約,就是欺負?」
謝苗挑挑眉,「那誰要是打麻將輸了,一句你別太欺負人,是不是就可以不給錢了?」
李春梅一噎,「那、那能一樣嗎?」
「都是賭,都有不確定性,有什麼不一樣的?」謝苗反問。
「再說,」她頓了頓,看李春霞的目光讓李春霞覺得像是在看傻子,「我已經說過了她不念也行,是她自己非要寫的。你有這工夫,不如多勸勸她別逞強。」
「就是,願賭服輸,輸不起她當初就別打賭。」
許文麗原封不動,將林浩那句話送給了李春霞。
「你!」李春霞立馬氣得兩眼冒火。
謝苗卻不想再理她,拉著許文麗繞過她就走,走出兩步又想起什麼,轉回頭。
「其實我挺想不明白的,我都不揪著這件事了,她要是不願意,為什麼非要寫?寫了又一副很委屈的樣子,還有話不直說,找你替她出頭。」
一番話,讓教室里不少同學都面面相覷起來。
是啊,既然不願意,那就不寫。
一面非要寫,一面又委委屈屈受了欺負的樣子,幹嘛呢?
李春霞沒注意到周圍人的眼神變化,卻也被謝苗氣得不輕。
「你少瞎說,才不是曹潔叫我來的!」
她回身瞪著謝苗和許文麗的背影,剛想追上去,身後響起一個不耐煩的男生。
「讓讓。」
林浩斜背著書包,單手抄在口袋裡,居高臨下看著她,「你擋著我的道了。」
李春霞:「……」
第二天早上,曹潔頂著一臉憔悴來了教室,看樣子,像是一夜沒睡。
早自習之前,她上講台讀了自己寫的小論文。
讀完,她看向謝苗,「可以了吧?」語氣顫抖兩眼通紅,也不知道是委屈的還是熬夜熬的。
「很真情實感。」謝苗一笑,「也希望曹同學能和論文裡寫的一樣,了解真實的農村,熱愛並尊重農民和他們的勞動成果,不要帶著有色眼鏡看待農村人。」
曹潔沒說話,跟受了什麼侮辱似的,咬緊唇下去了。
這件事仿佛就這樣過去,可班裡人卻隱約分成了三派。
一部分人保持中立或對此不感興趣,一部分人覺得曹潔敢做不敢當,又太能裝。而那些和曹潔同樣畢業於三中、之前就對她比較有好感的,則多數站在了謝苗和許文麗的對立面。
許文麗憤憤不平,「以前就這樣,天天在外面裝,弄得我倒成了惡人。」
「咱們又不是錢,哪能人人都喜歡,用不著往心裡去。」謝苗安慰她,「再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早晚有她露餡的一天。」
「也是。」許文麗笑起來,「到時候,估計支持她這些人都得回頭踩她一腳。」
當然這是後話,在那之前,各科老師先開始選課代表了。
第一節課剛下課,教英語的馬老師一面收拾東西一面問下面的同學們:「咱們班誰初中時英語比較好?大家推薦一個當課代表,以後負責收發作業、帶領大家早讀。」
鄭志安一聽,就悄聲問謝苗:「我記得你是建設鎮中學畢業的,你們學校教不教英語?」
「教。」謝苗點頭。
然後她就發現,前座那個貌似叫胡翠娥的女生不屑地回頭看了她一眼,舉手道:「老師,我們班曹潔英語好,她出中每次英語考試都在八十分以上。」
吳淑琴一聽胡翠娥提曹潔,就想起來曹潔跟謝苗打賭的原因。
她咬咬牙,也舉起手,「老師,謝苗英語更好,每次考試都在95分以上。」
「95分?」胡翠娥噗嗤一下笑了,「溝里來的英語還能考95分?忽悠誰呢?」
「溝里來的咋了?溝里來的考了全縣第一,你咋沒考上?」吳淑琴瞪她。
經過兩天的時間,班裡已經有不少同學都知道謝苗家是建設鎮一個小山溝的了。
聽吳淑琴說謝苗每次英語考試都在95分以上,大家正要笑,忽然聽到這話,全都愣了。
誰?誰考了全縣第一?
吳淑琴還是謝苗?又或者別的什麼人?
一片驚疑聲中,曹潔深深低下頭,「要不,就讓給謝苗吧。」
「憑什麼讓給她?」
她同桌的男生不滿,「老師,謝苗是建設鎮中學畢業的,他們學校以前根本就沒有個正經英語老師。就算她考一百分,英語肯定也趕不上曹潔。」
馬老師懶得聽他們吵,「那就曹潔吧。大家把剛才我劃到的單詞回去好好背一背,明天早讀我過來考。」說完抱起書和教案,「下課。」
馬老師一走,胡翠娥就回頭皮笑肉不笑地望向謝苗,「95分,呵呵。」
曹潔同桌那男生也大聲安慰起曹潔,「沒事兒,不就中考沒考過她嗎?他們溝里來的英語都不好,等這次期中加上英語成績,她肯定被你甩出幾條街。」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有意無意朝謝苗那邊看,氣得許文麗直接將書拍在了桌上,「你瞧不起誰呢?苗苗姐就算不考英語,總分也比你高。」
就連吳淑琴也滿臉不高興,冷哼,「有能耐期中考試見。」
看謝苗到時候不打腫你們的臉,讓你們知道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反正從她跟涵江哥鬧翻了,就情場失意考場得意,一路不知打了多少人的臉。
謝苗還不知道,一直最看不上她的吳淑琴居然對她有著迷一樣的自信。
她只是笑了笑,問曹潔:「你要和我打賭比英語成績?」
曹潔一聽打賭這倆字就頭皮發麻,趕忙搖頭,「學習是給自己學的,我不比。」
「那你們呢?要比嗎?」謝苗又看向胡翠娥和那個男生。
胡翠娥表情一窒,沒敢應聲。
那男生看看曹潔,又想想自己的成績,也漲紅了臉不說話。
謝苗就一笑,再不理眾人,低頭背起單詞來。
鄭志安看她兩眼,正想問她敢和曹潔比英語成績,真有把握嗎,突然一愣。
謝苗嘴裡嘟嘟囔囔那些單詞,怎麼聽著那麼流暢自然,比馬老師說得還好聽?
於是次日早讀考英語單詞的時候,鄭志安寫完自己的,特地往謝苗那邊瞅了眼。
他寫出來的,謝苗都寫出來了。他沒寫出來的,謝苗也寫出來了。
這怎麼看也不像英語不好的樣子啊。
他忍不住朝曹潔看去。
剛好曹潔收到他們這邊,看到謝苗的聽寫,也一愣。
「老師說,不能抄。」她小聲提醒。
謝苗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曹潔就默不作聲,將聽寫全都收了上去。
誰知下午放學前,馬老師拿著聽寫到班裡來發,特地點了幾個名字。
「聽寫錯的,回去把錯了的單詞抄五十遍,明天早上交上來。另外,林浩、謝苗、吳志強……你們幾個沒交聽寫,所有單詞都罰寫五十遍。
「怎麼罰寫這麼多?」
下面一片哀嚎,謝苗卻先是錯愕,繼而沉眸。
鄭志安忍不住道:「老師,謝苗交了,早上我看著課代表收上去的。」
「那我這裡怎麼沒有?」馬老師皺眉。
鄭志安就望向曹潔。
曹潔一副也不太敢確定的樣子,「我好像收了謝苗的。」
有男生聽了,就嚷嚷:「老師,我也交了。」
「對,我也交了,你不能這樣說罰就罰啊。」
一片抗議聲中,只有謝苗平靜地站了起來。
「老師,我單詞都背了,沒必要不交聽寫,不信你可以隨時考。」
一句「你可以隨時考」,把馬老師氣笑了,「行,你們幾個都跟我到辦公室來,重考。不過到時候再寫錯,就每個單詞給我抄一百遍。」
剛才還想渾水摸魚的幾個男生一下子全啞巴了。
而有謝苗,則在大家意外的目光中,帶著筆和本跟著馬老師出了教室。
見她真敢重考,馬老師冷笑一聲,挑了幾個早上沒考到、又比較偏比較難的單詞。
在馬老師看來,謝苗很可能是知道她會考什麼才這麼有恃無恐。
像這種不認真學習只想偷奸耍滑的學生,就應該給她個深刻的教訓。
誰知道十個單詞考下來,謝苗居然全對。
不僅如此,她一手英文還寫得十分漂亮,不像是剛學的。
馬老師合上書,「早上你真交聽寫了?」
謝苗點頭,「交了。」
馬老師有瞬間的沉默,然後才擺擺手,「你回去吧。」
「那單詞我還用寫嗎?」
「你都沒錯,寫什麼?」
謝苗回到教室的時候,發現顧涵江居然背著書包站在他們班門口。
夕陽斜照過來,為他高挺的鼻樑和長長的羽睫輕輕覆下陰影,整張側臉好看得油畫一般。
附近幾個班級的女生都不時向他這邊張望,包括謝苗所在的高一一班。
謝苗卻跟沒看見似的,垂眸走進了教室。
曹潔還沒走,正跟張艷咬耳朵,「他就是我那天跟你說的那個,比林浩還好看的。」
見謝苗回來,她猛地住了嘴,低下頭假裝收拾東西。
同樣還沒走的許文麗卻是張嘴就問:「苗苗姐,你不用罰寫單詞了吧?」
「不用了。」謝苗笑著瞥了曹潔一眼,「馬老師考了十個單詞,我全對了。」
「我說你怎麼敢讓老師重考。」正在瘋狂寫單詞的幾個男生聞言垮了臉,「這個馬老師怎麼這麼狠?以前我們交不交聽寫老師從來都不管。」
「你也知道是以前啊?」
吳淑琴冷哼一聲,問謝苗:「能不能走了?涵江哥都在外面等咱們半天了。」
顧涵江在等她們?不是等吳淑琴嗎?
謝苗有些意外,但還是趕緊收拾東西出了門。
然後,教室里的同學們就看愣了,尤其是曹潔。
吳淑琴口中的涵江哥,原來是門口站著的那個男生嗎?
見到謝苗和吳淑琴出來,顧涵江什麼也沒說,抬步便走。
可今天人特別多,幾人趕到客車站點的時候,車還是滿了。
他們擠了半天,才勉強把自己擠上去。售票員關門的時候更是緊貼在一起險些成了餅。
門一關,顧涵江就下了台階,謝苗和吳淑琴這才能好受點。
誰知車開到半路,突然不動了。
司機師傅下去弄了半天,車子也打不著火,只能鑽到車底開始修車。
「這車還不知道啥時候能修好,離得近的就走著回去吧,反正也用不了幾個小時。」
車裡一片怨聲載道,有破口大罵的,也有開始往下擠的。
謝苗本就站在台階邊緣,被裡面的人一推,一腳踩空從上面掉了下來。
顧涵江眼明手快,趕緊扶住她,可她右腳腳踝還是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她忍了忍,沒吱聲,可面對前方看不到盡頭的路卻皺起了眉。
吳淑琴也在抱怨:「從這走回北岔村,少說得一個半小時,這不坑人呢嗎?」
顧涵江不接話,只望著謝苗明顯不太正常的站姿,「你怎麼了?」
謝苗輕描淡寫,「腳崴了一下,還沒緩過來。」
顧涵江立馬想起她剛才從台階上掉下來了,一言不發在她面前蹲下。
「你幹什麼?」
謝苗想後退,可腿腳不靈便,還是讓顧涵江撩起了她的褲腿。
小姑娘□□著的白皙腳踝上通紅一片,已經腫成了小饅頭,正緊緊貼著紅色拉帶布鞋。
顧涵江一見,就深深鎖緊眉,「你還能走嗎?」
「你要丟下我自己回去?」
謝苗瞪圓眼,突然覺得以這狗男人的冷漠無情無理取鬧,說不定還真能幹出來。
沒想到顧涵江聞言,抬眸深深看她一眼,默默轉過了身,「上來,我背你回去。」
「你背我?」謝苗一怔。
吳淑琴也驚道:「涵江哥,從這回去得將近兩個小時,你能背動嗎?」
顧涵江不理她,只回頭看了謝苗一眼,「上來。」
「這麼遠,還是算了吧。」
謝苗可不敢享受渣男排人工坐轎,趕忙搖頭。
熟料下一秒,顧涵江二話不說,直接拉過她手臂將她背到了背上。